第 12 章
繁忙的任务对于蛇岐深雪来说没有压力，就连拖沓遥远的路途，对她而言都不算什么。
毕竟放在以前，她想去哪里的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靠自己走，或者变成原身从海里游。
现在不仅有人给她开车，路上还可以用玩手机、看漫画、吃东西等等一系列事情打发时间。
简直不要太惬意！
再说，跟着任务到处跑也能增加她遇到自己咒物的概率——
原本停留在贪吃蛇游戏上的暗金色眼眸瞥向窗外。
“停车。”
疾驰在县道上的轿车缓缓减速，最终静止下来。随后，后座的车门打开。
五条和枝赶忙降下车窗。
“蛇岐小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去拿个东西。”
“拿东西？蛇岐——”
眨眼之间，白发金瞳的女人就消失在了路边，只剩下满目深浅不一的绿色与满头雾水的五条和枝相顾无言。
这荒山野岭的，拿什么东西啊？！
前些天的教训，让五条和枝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打电话给五条悟报告这一突发情况。
在看不到人烟的地方突然下车，还说去拿东西。
这是感知到她的咒物了？
【你原地待命吧。再查查附近有没有什么村子或者灵异地点，让人去收尾。】
心里有了答案的五条悟随口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
五条和枝：……
不愧是蛇岐小姐，不愧是家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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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繁叶茂的古树上，攀附着大量的藤条。
它们相互缠绕、垂落，像聚集在一起的蛇群又像一张破破烂烂的网。
古树的树干亦缠绕上有无数粗细不一的藤蔓，拱出地面的树根间是藤蔓最繁盛密集的地方，那里簇拥着一颗荔枝大小的、木头蛇首。
蛇首在时光的氤氲中长满了深浅不一的青苔，左边有一道缝隙从蛇目裂向下颚。
但这些岁月的痕迹，反而让它变得更加的栩栩如生了。
它闭着眼睛，就像一条活着的、正盘踞在古树上休息的蛇。
可是真正的蛇，是不能像人一样把眼睛闭起来的。
很诡异。
“这就是你们村子里供奉的神？”
古树下，站着三名背包客似的年轻人和一名大约六七岁的女孩。
背包客们应该是外来的游客，两男一女，此时说话的是其中那名身材魁梧的寸头男。
“什么神啊。”没等小女孩答话，那名女性就窃笑地说，“说什么树中长出来的蛇神，这不很明显的人为雕一个蛇头，然后放在这里的吗？这种偏僻的村子，喜欢装神弄鬼再正常不过了。”
“不是的！”小女孩生气地瞪着女性，“蛇神大人是真的，祂曾经庇佑了我们村子！不可以对蛇神大人不敬！”
“什么真的假的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寸头□□本没把小女孩的话放在心上。他哈哈笑着，踩过地面上隆起的根系，走到了那些藤蔓前。
眼看着他要伸手去触碰蛇首，小女孩尖叫出声。
“你干什么？！说好的是来参拜蛇神大人我才带你们来的！不可以不敬蛇神大人！”
小女孩想要冲上前阻止，可年幼的她被另外一名青年轻而易举地就抓起来了。
“是是是、这不是正在参拜着嘛。我们先帮蛇神大人清理清理。”
“就是啊，别激动嘛小妹妹。外面的大城市都是这么参拜神~明的。”
在他们的一唱一和间，寸头男已经扯掉了绞缠在蛇首最外面的一层藤蔓。
看到那丢弃在地上的藤条，小女孩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可被成年人反剪着胳膊提起来的她，就像一只可怜的兔子，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坏人！会遭报应的！”
小女孩尖利的声音扎入耳膜，女性不悦地皱眉：“小孩子不要这么恶毒，只是看一下，又没伤害你。”
与此同时，村口。
在田地里劳作的村民，看到一名穿着袈裟的年轻和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沿着马路缓缓走来。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又来了奇怪的人。
心中嘀咕的村民粗着嗓子开口了。
“你是干什么的？”
面对村民一点也不客气的问话和警惕打量，被叫住青年一点也不恼。
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那双狭长的眼睛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是随和慈悲的模样。
“我听说这里供奉着蛇神大人，特地来参拜一番。”
闻言，村民拄着锄头，有些挑剔地上下打量年轻人。
那么长的头发和耳朵上的耳钉，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的和尚。
而且——
“听你口音也不像这附近的人，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位信徒在前些日子来这里的时候参拜了蛇神，回去之后他告诉我祈求的事情应验了，所以特来感谢一番。”
这话说得很奇怪，信徒祈求应验的事情，为什么是你来还愿感谢？
但村民又想了想，前些日子的确来过一伙人，说是什么准备拍网剧，来这里踩点的。
那群有钱人向蛇神许了什么愿望应验了？
而且蛇神大人怎么能回应外人的愿望，反倒不管他们呢！
思索、气愤、嫉妒。
村民的情绪转变表现得是那样直白，夏油杰不用仔细分辨都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这些猴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啊。
村民没有察觉到，脸上笑眯眯的青年，眼底满是冰冷。
就在这时，夏油杰怔了怔，抬眸望向村落深处——
鲜明的咒力在这个偏僻落后的村子里宛如灯塔一般的存在。
他的唇角慢慢扬起弧度。
这一趟没白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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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首的左眼下方有一道逐渐向下扩大的裂痕。
虽然众人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那暗红色的缝隙，但他们以为是里面长了青苔的原因就没有在意。
直到那混淆视野的藤蔓被清除掉，整个蛇首完整地暴露在空气中，寸头男才惊觉那抹暗红色的本质，连忙呼唤同伴过来查看。
和同伴们确认木头蛇首里面的确包裹着不同寻常的东西后，三人决定把这个蛇首摘下来带走。
不管蛇首里的红色到底是什么，这种充满岁月感的东西拿出去当古董唬唬人人肯定没问题。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而且这山里的东西，也没有竖着什么告示说私人物品，那谁见谁拿，不过分吧？
至于村民会不会报警，这种偏僻的地方，只要他们离开了，谁还找得他们？
做好决定后，寸头男上手去拔蛇首，另外两人将小女孩绑到附近的树上。
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能听到有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可是蛇首依旧没有被拔出来。
就好像它真的是从树根里长出来的，想要拔出来就必须要把大树一块连根拔起。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固定的……”嘀咕了一句后，寸头男决定换种方法，“邦彦，把你包里的刀拿出来。”
已经将小女孩绑好的男女走回来，名为邦彦的男人从背包里取出一把瑞士军刀，并催促着。
“快一点，别等这丫头把人叫来了。”
“知道了，别催——”
“咔擦”一声，遭受暴力对待的蛇首，表皮掉落了一块，更多的暗红色裸露出来。
寸头男一边动作着一边和同伴们闲聊：“别说，这玩意儿做得还挺真实。”
女生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里面像是玉啊。”
三个亢奋中的年轻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被绑在树上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尖叫，正瞪大眼睛，浑身颤抖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嘶。”
寸头男忽然打了个哆嗦。
“你们有没有觉得凉飕飕的？”
刚想否认的直美神色微变：“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而且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是山里起风了吧。”随口解释了一句的邦彦皱眉， “怎么还没割断？”
“催什么催，你是不是没磨刀，根本割不动。”
“怎么可能、我来。”
青年们决定换个人来割蛇首，直美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腾地方。
可就在寸头男的手离开了蛇首，将瑞士军刀递到邦彦手中的那一瞬间，满树的藤蔓化成数不清的长蛇将他淹没。
身材壮实的青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蛇群拖缠到古树上。
蠕动的蛇群逐渐收缩绞紧，寸头男发出凄厉的惨叫，一只手挣扎地钻出蛇群，意图朝自己的同伴们求救。
另外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寸头男被蛇群绞断骨头，像个坏掉的人偶一样，不自然地扭曲着四肢，然后被蛇群啃噬。
小女孩那惊惧的表情之中，渐渐染上了一丝兴奋。
“让你们对蛇神大人不敬！坏孩子都是会被蛇神大人惩罚的！是会遭报应的！”
小女孩尖利到破音的叫声唤回了两人的神志，求生欲让大脑一片空白的他们转身就跑。
他们没动时，蛇群的注意力全都在寸头男的身上。
可当他们跑起来的那一瞬间，树上仿佛下起了蛇雨一般，一条条青棕相间的蛇掉到地上，和其他的蛇汇成蛇潮，扑向离得最近的邦彦。
“啊！！！”
同伴的惨叫让跑出没几米的直美一个腿软地跌到地上，她挣扎着朝外爬去，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洒满脸颊。
“对不起、蛇神大人……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吧……救救我……”
忽然，一双涂着银白色甲油的脚出现在视野的边沿。
纤细精致的脚踝、匀净修长的小腿、洁白无瑕的裙摆。
眼里刚刚迸发出喜意的直美还没来得及张口求救，便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腿。
意识到什么的她顿时像条离了水的鱼，蹬着腿在地上翻滚。
“滚开、别碰我！救命……救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蛇神大人，不要吃我……”
蛇岐深雪的目光从那棵长满蛇的大树上收回来，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女生。
“蛇神？”
如果直美能稍微冷静一点的话，大概就会和绑在旁边的小女孩一样，瞪大眼睛看着满地的蛇全都停止了行动，只“嘶嘶”地吐着蛇信看着那个忽然出现的白发女人。
不过现在不冷静也没有关系。
漆黑的蛇影从蛇岐深雪的脚下蹿出，将女生制住、提起来。
被蛇影堵住嘴的直美吓得涕泪横流、震颤着瞳孔盯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白发女人。
对方的姿容美好得生平仅见，可那双微弯的暗金色眼眸却让人如坠深渊。
先前就要被蛇群吞噬的恐惧，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放心，我不吃人。不过，你刚刚说的蛇神，我很感兴趣呢。”
极度的惊恐反而让直美恢复了一点理智。
她不知道面前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但她明白：这个白发女人是可以交流的，现在想要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回答她的问题。
感觉缠绕在脸上的东西缓缓撤开后，直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磕磕绊绊地说起事情的经过。
直美将他们意图偷盗蛇首的行为美化成好奇。
听完原由的蛇岐深雪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没发现，只语气莫名地感慨了一句。
“有意思。”
蛇影将直美丢到了地上。
那些对直美虎视眈眈的蛇想要靠近，却又碍于蛇岐深雪的气息不敢上前，甚至在她走来的时候，如潮水般往两边退开，给她让路。
诅咒化成的蛇群全部退开后，寸头男的白骨滚到地面上。
那长于树中的蛇首已经完全看不出木头的痕迹，不过它的左眼依旧紧闭，只有完好的右眼睁开了，用那只猩红的蛇瞳畏怯地盯着面前的白发女人。
“怎么，要我亲自动手吗？”
依托于咒物本身诞生出来的诅咒，天生惧怕着本尊。
蛇首吐了吐蛇信，最后万分不甘地化作一团黑气消散在空气中，周围的蛇群也随之消散。
蛇岐深雪轻而易举地摘下了变回原样的蛇首。
她盯着手中这块和木头严丝合缝的咒物看了一会儿，随后，脚下的蛇影如潮水般涌入地下，将古树拱出地面。
不多时，一尊沾满泥土、残破到只能依稀辨明台座部分的神龛，从蛛网般的根系中翻滚出来。
黑色的、隐约还能看见一些木头的纹理。
木炭？
大概曾经封印在神龛里，然后被一场大火烧没了吧。
还以为能找到点什么线索呢。
蛇岐深雪兴致缺缺地踩碎神龛，这时，她听到身后响起满含期待的声音。
“蛇神大人……您是蛇神大人吗？！”
被绑在树上的小女孩目睹了全过程。
陌生的白发女性凭空出现，又让蛇群自发退让。
虽然她之后做出了毁坏“神树”的事情，但她拿走蛇首的行为让小女孩子自发地理解为“被封印在这里的蛇神取回了力量”——
动画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从小就被教导要尊敬蛇神的小女孩，顿时抛开了所有恐惧，满心都是见到神明的欣喜和亢奋。
蛇岐深雪转身，随着蛇影涌向小女孩那边，失去了支撑的古树在她身后轰隆落下，树叶簌簌飘落。
蛇影轻而易举地将小女孩从树上解放出来，然后托着她游回蛇岐深雪的面前。
年幼的女孩好奇地摸着身下冰冰凉凉的黑蛇，稚嫩的面庞上是高兴到近乎到扭曲的笑容，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狂热。
蛇岐深雪对这种表情很熟悉。
“你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
“是的蛇神大人！”高兴地应下后，小女孩忽然想起什么，倏地转头指向身后的直美，“蛇神大人！这个人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他们对您不敬！”
小女孩的告状行为让直美措手不及。
可那双金瞳让她一点逃跑的心思都生不出来，也没有精力再怪小女孩多事。
她噗通一声跪下来，对着蛇岐深雪的方向连连磕头，口中不住念叨着“我错了，请蛇神大人原谅”之类的话语。
蛇岐深雪不能主动对人类出手，再加上得知现在还有信仰“自己”的信徒，心情颇佳的她决定放过直美。
这边的一切被藏匿在远处的夏油杰看得分明。
不过由于距离过远，他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能从有求饶的行为判断，那个白发女人应该不是高专的术师，而像是……诅咒师？
如果是诅咒师的话……
心中思忖的夏油杰忽然绷紧背脊，遥遥对上了那抹暗金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