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高中生.梦
大火点燃半个城市,又继续向前推进,不知疲倦,无休无止。
少女跪坐在火焰中,鸢尾紫色的长发散落在地上,却丝毫没被点着,奶白色的睡裙摩擦着青灰色的路面,却依旧洁白如新。
她感受不到火的灼热,甚至感受不到温度,仿佛这火只是什么高科技3D投影,并不危险。
但她知道,这是真的火。
因为燃烧着坍塌的建筑,哭嚎着死去人群,陷入绝望的她熟悉的镰仓市,眼前的末日一样的场景,都是如此真实。
她才是那个什么也做不了的投影。
远处的海浪声仿佛在为这世纪的终末配乐,伴着这大自然的乐声,橘红色的天畔降下一朵乌黑的云。
那场景,仿佛是神明降世。
是有神明来拯救他们了吗?
不,是真正的绝望,在前奏之后,降临了。
乌云落在一片断壁残垣中央,渐渐散开,来者也终于展现在了少女的眼中。
那是一些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生物,祂们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仿佛爱手艺小说里不可名状的邪神。
祂们中有不详猩红色的巨大鳄鱼,鳄吻占据了身躯的一半,上面长满了利齿,仿佛连地球都能轻易咬碎;有披着红色神父袍,脑袋用布盖住的神秘人,背后不详紫青色的蝙蝠翅膀昭示祂恶魔的身份;有身上缠着锁链的人形黑山羊,祂冲着天空咆哮,狂躁不安,仿佛没有意识的丧尸;有拿着魔杖带着鸟嘴面具的白胡子老人,一身萨满打扮,嘴里不住发出嘿嘿嘿的奸笑;有穿着和服的美艳女性,祂撩动自己的头发,正在欣赏周围地狱一样的风景;有穿着皮衣身材健美的复眼男子,祂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一下一下抛着手中造型奇怪的枪。
领头的怪物容颜隐没在火焰中,祂一边是六只圣洁的天使羽翼,一边是六只堕落的恶魔翅膀,金色的头发在火光中熠熠生辉,仿佛传说中的堕天使。
这些不应该出现的未知生物,就这样突然降临在濒临毁灭的镰仓市,降临在少女面前。
但对于少女来说,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怪物最前方的那个人类。
没错,毋庸置疑,那是一个人类,而且是一个和她身材十分相仿的黑发少女。
少女的容貌同样隐没在火光和阴影之中,身影摇曳而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在巨型怪物的身前,她显得那样渺小,那样脆弱,仿佛是大象腿边的幼猫,稍不注意就会一脚踩死。
但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少女才是一切的主宰。
她站在前方,姿态凛然而优雅,波浪一样的黑色卷发和朱砂红色的繁复裙摆被无名的风吹起,在月色与火焰中飞舞。
那一刻,她并不像站在残破的城市里,反倒像是站在高堂之上睥睨众生。
她就是主宰,是一切的毁灭与终结。
于是紫发少女站起来,穿过虚影般的烈焰,走向黑发少女。
距离越来越近,借着头顶的明月和照亮半座城市的火光,她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如此熟悉的一张脸,熟悉到她每天早上刷牙对着镜子都能看见。
没错,那不是别人的脸。
那正是,她自己的脸。
那毁灭一切的罪魁祸首,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身材,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
“砰”的一声,她醒了。
眼前是熟悉的星空图案天花板,熟悉的水木色家具,熟悉的奶白色墙纸。
“怎么又是这个梦。”幸村信风坐在床上揉揉脑袋,转头看向窗外。
明媚的阳光穿过半掩着的窗帘,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使她终于有一种回归人世的感觉。
最近一周,她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她见到了燃烧的镰仓,恐怖的怪物,和黑色波浪卷发的,不详的自己。
她不太清楚这是最近打怪打多了的后遗症,还是某些奇怪的预兆。
但姑且当做是第一个原因吧,毕竟,这座城市有她在,绝对不会陷入毁灭的境地。
她不相信有什么怪物能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虽然但是,她还是应该留个心眼。
要不然还是和老师提一嘴吧。
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的刷牙,抬头,目光撞上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容颜精致秀美,是典型的日系美少女,加上瀑布一样柔顺的鸢尾色长发,简直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她的手不由得去碰触镜中的的影像,不禁思考,如果她真的是黑色的波浪卷发的话,又会是个怎样姿态呢?
那个梦对她影响还是太大了。
下楼吃饭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那个梦,一不留神就撞在了别人身上。
是她那个老好人兄长。
“斯密马赛。”冷冷淡淡的道了歉,她就绕开了对方,也不管对方用怎样复杂的眼神看她。
她和兄长关系比较生疏。
不,应该说是相当差劲。
老话都说三年一个代沟,那她和他相差六年,就是两道鸿沟。
再加上从小并不在一起长大,和曾经父母某些失智行为,导致的某些不能提及的后果,能好的了才怪了。
不过也不是大问题,樱花国国情如此,这个国家亲缘本来就淡泊的很。什么兄控妹控姐控弟控,都只存在于小说动漫里,现实里一般就是和她与幸村精市这样,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只求相安无事。
吃饭的时候,她那对幼稚爸妈又在一边聊的热火朝天一边秀恩爱,兄长则负责捧哏。
衬得她仿佛是个外人。
倒也不会觉得寂寞,只是有点尴尬,平时她都会故意晚点起床错开他们的饭时。
都怪那个梦。
于是三下五除二把吐司面包塞进嘴里,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滋啦的噪音。
“我吃完了。”
四下寂静,六双眼睛都尴尬的看向她。
“信,信风,怎么了吗?是今天的早饭不和口味吗?那妈妈晚上做你喜欢的……”
诚惶诚恐的样子,仿佛她并非她的女儿,而是被她侍奉的公主一样。
“不用了,我晚上不回来吃了,不需要等我。”
“这,这样啊……那……”和她有着相似容貌的,略显成熟的美貌妇人还想说什么,却又嗫嚅了几下,没能说出口。
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屋子里的两个男人。
中年男人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手势,声调夸张:“对了,精市今天不是休息吗,要不然今天你开车送你妹妹去学校吧,怎么样?”
听上去是在问幸村精市,却用恳求的眼神看她吗?
她是真的非常非常不想坐幸村精市的车,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一个人好好的安静的吃完饭去上学呢?
六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心底深呼出了一口气,少女终于还是妥协了:“好吧。”
.
沉默,沉默是今早的车里。
幸村精市在前面安静专注的开车,幸村信风在后排安静的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乍看上去相安无事,一派和睦,但要是有擅长读空气的人在这里,恐怕要窒息。
无他,两个人虽然在一个车里,但那生疏的气氛,仿佛隔了一条银河那么远。
就像是很久不见面,推特账号都不互相点赞的幼儿园同学,忽然坐在一起。
尴尬的完全找不到共同语言。
最终开口的还是幸村精市,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信风,你刚刚那样说,是放学后有事情吗?”
这可把信风吓一跳。
她本打算就这样互不打扰的一直到学校的,可这位兄长偏偏要打破这份安静。
打破就算了,还问出这种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不该问的问题。
他不会真的不知道,她从高中开始,放学后都要去剑道场上课吧?
虽然这个所谓的“剑道场”水分很大,有且只有她和她老师两个人。
不,准确来说,只有她一个人才对。
在心底“啧”了一声,嘴上却只是说了句:“是的。”
“这样啊。”这位兄长仿佛才察觉到她的抗拒,终于是闭嘴了。
明明是十多分钟的车程,却像十多个小时一样让人窒息,到达门口的时候信风几乎是逃下车的。
当然她也没忘记道谢,基本的礼貌她还是有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是这一声不咸不淡的“阿里嘎多,阿尼给”,更让幸村精市握紧了方向盘。
他看着少女的背影渐渐隐没入相同制服的人群中,眼底泛起痛苦的涟漪。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他的眉心微微舒展开,下意识露出一抹笑意。
“喂,这里是幸村……嗯,嗯,当然不会忘了,毕竟是你的生日嘛……嗯,那好……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