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这是醒来后,燕淮主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大夏以孝治天下。
谢昭华就算再笨,也知道不能在燕淮面前表现出,自己不愿意服侍太后或者违逆太后心思的样子。
于是便只能点点头,不敢说别的。
低沉的目光,瞬间暗了下来,燕淮毫无表情的移开目光,那双眸子再未掀起半点波澜。
一直以来,燕淮都是大夏的骄傲,大夏子民也因能有燕淮这样的太子,对未来充满希望。
燕淮是慧月看着长大的,对燕淮自然是十分满意。
她想不通,太子殿下权势滔天,相貌无双,这么好的郎君,这泼天的富贵,太子妃为何非要拒之门外。
她没理会谢昭华方才的话,恭敬地朝燕淮行礼后,才又有些冷淡地看向谢昭华:“方才奴婢说明白了吗?”
谢昭华点点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单薄的身子,透着几分无助。
前往兴庆殿时,天已经阴沉下来,乌云遍布,只留着几分残阳洒向大地。
林煜跟在二人身后,有些了然地看着谢昭华的背影。
故意犯错,用禁闭逃离太子,太子妃还是老一套。
两人到太极殿时,众人早已等候已久,连建崇帝都在等着两人。
因为两人跟众人隔得远,原身又从不参加这样的场合。
乍然看到燕淮身边跟着一个女子,朝臣们并没有想到这女子是谢朝华,而是以为太子身边多了一个新的女人。
这发现让朝臣们面面相觑。
毕竟这些年来,燕淮身边只有谢昭华一个女子,即便两个人闹矛盾,燕淮身边也从未出现别的女人。
如今看到这场景,便纷纷开始揣测,是何样的女子,能让太子破戒。
朝臣们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地想要一探究竟。
但结果却让他们失望了,跟在燕淮身旁的是谢昭华。
居然谢昭华。
有人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
“老王,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花什么花,方才太子妃曾去宫门口迎接太子殿下。”这人说。
听到这话,那官员倒抽一口冷气。
宴会上的人虽对两个人同时出现有些诧异,但毕竟在官场浸淫多年,没人敢在面上显露出来。
而谢朝华则跟在燕淮身后,落座于他旁边。
宴会开始后,燕淮那边便频频有人来恭贺。
谢昭华坐在旁边,甚至都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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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来越阴沉,本应该在帮谢昭华收拾衣服的慧月,此时却站在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面前。
妇人衣着华丽,虽然两鬓斑白,上了年纪,但精神却不错。
她随手抓起一把鱼食,洒向池塘,池塘的锦鲤便一拥而上,轮番争抢。
“今日她可有舔乱子?”
慧月摇摇头,垂首道:“并未,太后放心。”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陛下允太子妃参加今日的宴会。”
这话,让太后将目光从鱼塘上移过来。
“今日,太子妃向陛下保证,以后会恪守妇道。”
听到这话,太后发出一声冷笑:“她的话怎么能信。”
“但……”慧月有些犹豫:“近日太子妃住在宫里,一直循规蹈矩,抄写女戒也很认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偷懒。”
太后手指一顿,转头看向慧月:“你的意思是,她转性了?”
“奴婢不知。”慧月低着头,这样的事谁能说得准。
看着池塘里争相跃上的锦鲤,太后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深沉,她随手又抓起一把鱼食洒向池塘,才回头道。
“罢了,哀家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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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一直持续到下午。
谢昭华看看外面的天,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
在又一个人敬完酒,燕淮那里终于清静下来。
燕淮喝了不少酒,却眼神清明,毫无醉意。
骨节分明的右手捏着酒杯,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才谢昭华一直没有机会同燕淮说话,如今清静下来,她才能插上话。
她端起酒杯,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大腿处却传来一阵凉意。
接着便是瓷器摔碎和宫女的告饶声。
“奴婢知错,娘娘恕罪!”
谢昭华低头去看,发现是侍奉的小宫女不小心打翻酒壶,将酒水洒在了自己身上。
“娘娘恕罪!”小宫女跪着告饶。
谢昭华看向那宫女,发现是个有些陌生的面孔。
酒水在衣裙上晕开一大团污块。
趁着这个功夫,燕淮那边就又有人来恭贺了。
谢昭华皱皱眉,只能先去换件衣服。
宴会人员众多,不乏有人离开一会儿,所以谢昭华的离开倒也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宫殿旁有备用的房间换衣服,但因为谢昭华今天是临时参加聚会,宫女并没有准备多余的衣服,只能回去取。
看着外面愈发阴沉的天色,谢昭华有些着急。
若是下雨,宴会可能会提早结束。
要是提前结束的话,不就意味着她连句话都没和燕淮说上?
突然,一道惊雷在空中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昭华一惊,宴会是不是要结束了?
她朝宴会的门口看去,没一会儿就有不少人走出来。
谢昭华紧咬嘴唇,她连一句话都还没同燕淮说呢。
等了好大一会儿,宫女才抱着衣服匆匆赶来。
谢昭华换好衣服后,整个宴会只剩下打扫的宫人和零星没离去的官员,哪还有燕淮的身影。
沉寂的院子里,只剩下雨声。
谢昭华低下眉头,有些落寞地看着宫殿,到最后她也没有与燕淮说上话。
“娘娘,太后还让我们去秋丽宫等着呢。”青禾提醒道。
谢昭华点点头,觉得浑身疲惫不堪。
两人撑伞在秋丽宫门口等候。
雨滴溅在谢昭华的裙摆上,湿冷的寒意又开始往身上爬。
天色愈发昏暗,除去偶尔路过的几个宫人,再没有旁人。
燕淮从立政殿出来时,雨下得越发地大了。
宴会结束后,他与建崇帝商议东辽战事,这会儿才结束。
他宴会上喝得不多,酒味早已散去,唯有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红晕。
雨势渐大,宫人早已备好马车,护送燕淮离宫。
林煜因有琐事与燕淮汇报,也坐在马车上。
马车里早早就点了灯,燕淮手里拿着林煜汇报的卷宗,偶尔翻动一页。
沉默的宫道上,只剩下车轮混杂着雨水的声音。
经过秋丽宫附近时,一阵冷风吹起帷幕,钻入马车之中。
林煜迎着风打了个冷战,一抬头,瞧见远处两名女子撑伞站在雨中。
他揉揉眼,指着那人,结结巴巴:“殿、殿下,那是太子妃!”
燕淮顺着林煜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谢昭华孤零零地站在宫道上,她的裙子湿了一半,艰难地和侍女挤在伞下,像只落汤小猫,十分可怜。
时不时的冷风吹过,让小猫冻得打颤,映着雨色,小脸又白了几分。
“属下去将太子妃请来?”林煜试探着问。
听到此话,燕淮“啪”的一声将卷宗合上。
他的视线落在紫色的衣裙上,盯着那身影看了一会儿,才幽幽道:“不必。”
燕淮已经发话,林煜自然也不能再劝说。
马车继续在宫道上前行。
这会儿,宽广的宫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么大的马车自然能引起人的注意。
青禾一直四处张望太后的马车。
看到有马车驶来,青禾眼睛一亮:“娘娘,你看,那辆马车是不是来接我们的?”
谢昭华抬起头,果然看见有辆马车朝这边驶来。
连绵的雨水中,难以辨别马车的标志,但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太后派来的马车。
马车走得快,在地上发出车轮碾压的声音,转眼已经越过了她们。
“娘娘,那马车怎么不停啊?”青禾蹙眉问。
又一阵寒风刮来,青禾冻得直打颤,谢昭华拉着青禾道:“兴许是没看见我们,走,咱们先过去。”
打消了请谢昭华上马车的念头后,林煜便起身去将吹开的帷幕遮住。
谁知一抬头,便瞧见谢昭华冒雨朝这边来。
林煜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随即又看向燕淮。
“殿下您看,娘娘朝咱们这边来了。”
燕淮原本在闭目养神,听了林煜的话,朝外面看去,果然瞧见雨中娇小的身影朝马车走来。
她的衣裙被打湿,粘在身上,头发也被吹得半散,混着雨水贴在脸颊上,看上去狼狈极了。
忽明忽暗的烛火中,燕淮神色晦暗。
林煜瞧了瞧燕淮的神色,暗自叫停马车。
随着的马车停下,谢昭华便更加确定是太后的马车。
肯定是太后派来的,不然怎么会停车呢。
她便同青禾挨着宫墙,加快脚步走去。
这时,红墙里头传来一道宫女的声音。
“方才下雨,太后受寒,正叫了太医去看呢。”
谢昭华一怔,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没有马车来接。
向来是太后那边手忙脚乱的,没有顾上,这会儿才有工夫赶过来。
她提着裙摆继续挨着墙走,正走着,突然脚步一顿。
如果太后受寒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去佛寺的日子会往后延迟。
毕竟建崇帝孝顺,是绝对不会允许太后抱病去寺庙清修的。
想到这里,谢昭华突然生出一些难耐的私心,她迫切地想知道太后的状况究竟怎样。
若是在宫中幽闭,哪天建崇帝高兴,说不定就给她放出来了,若是去了佛寺,那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谢昭华一边琢磨,一边走向马车。
因心中琢磨着事情,她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等她上了马车,瞧见正中间坐着的燕淮,才猛然发觉不对。
这不是太后的马车!
她的大脑飞速旋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可能是燕淮出宫的马车。
而她,就这么横冲直撞地上了燕淮的马车。
一时间,尴尬蔓延上来。
燕淮斜倚在榻上,一手支着头,目光落在突然闯入的谢昭华身上。
在这样的目光下,谢昭华吞了口口水,心一横,索性朝车窗一侧的座位上坐下。
她今天还没跟燕淮说上话呢,下去是不可能下去的。
林煜掀帘进来,看着两个人气氛也不敢插话。
只是默默地拿出一张厚毯子,递给谢昭华。
燕淮席间喝了酒,虽然神色清明,不似喝酒的样子。
可身上的酒香,却萦绕在谢昭华周围,如同一根羽毛,一下一下的轻轻挠着谢朝华的脸颊。
谢昭华手指蜷缩,摁下那股莫名的情愫。
脑子里不断地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出闯进来。
她想好了,便抬起头来,谁知一抬头,便对上燕淮的眼睛,黑白分明又极为锐利。
谢昭华脑子一卡,不知怎的便秃噜出一句。
“太后病得重吗?”
问完以后,谢昭华自己都愣住了。
随后,她又有些做贼心虚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太后要是病得严重的话,做晚辈的应当去看看。”
说完她又看了燕淮一眼,昏暗的光线下,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有几分凉薄。
见燕淮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谢昭华才松了口气。
她低下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像是黑夜中藏了一团白月。
燕淮手指微动,撇开头,淡淡道:“方才宫女传话来,不严重。”
听到这话,谢昭华的脑袋瞬间耷拉下去。
倒不是她诅咒老太太,建崇帝仁孝,只要太后稍微有点不舒服,建崇帝就不会让太后去寺庙那等清苦之地。
可瞧着燕淮说话的态度,谢昭华觉得太后像是打了个喷嚏似的,明天一早就能去寺庙,一点也不耽搁。
要是这样的话,今天可能就是她和燕淮见的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谢昭华就有些丧气。
“你不想去佛寺?”
微冷的声音突然从上方响起,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谢昭华猛然一惊,浑身涌上一阵被抓包的窘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