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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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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男子五官俊朗深邃,却天生眉眼淡含风流,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可见那是一种清和柔利的俊美。

耳耳盯着他,痴愣的表情动作都没有变,只是嘴巴反应快了一点——

“……公子气宇不凡,不似……普通,刚才一时好奇多有失礼,还望莫怪!”

红衣男子亦看着她眨眨眼,随后眉头微微一蹙,道:“放心,不怪。”

说着他往耳耳身后内门处凑了一眼,“店里只你一人吗?”

“嗯?”耳耳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我这位兄弟病了,请姑娘给瞧瞧。”

职业操守终于将耳耳的神思从面前人的色相中拉了回来。

“……哦、好,我看看。”

接下来,耳耳在床榻旁蹲下身,摸着榻上之人的手腕把了半天脉,最后皱着眉问红衣男子:“你们真是来看病的?”

“不然呢?”红衣男子嘴角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没病。”耳耳一进入自己的本行状态,整个人终于完全活络了过来,她盯着红衣男子道,“你这兄弟不过是睡沉了。”

“哦?”红衣男子眉头轻轻挑起,“可他睡了很久了。”

“睡了多久?”

“三天了吧。”

怎么这么凑巧?这会儿轮到耳耳皱眉了,她第一反应便想到了若姐姐也是睡了三天。但她现在已经醒了。

“他因何而睡?睡前有什么症状?”耳耳虽然仍是觉得榻上之人并无病症,但她还是问了一句。

红衣男子视线投向榻上之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原本悠然随兴的神色中参杂进了几分愁虑,眼角眉梢都沉了沉,声音也较先前轻缓了许多:

“大概是……累了吧。”

耳耳:“……即是累了,那睡久点也在情理之中……”

不然呢?反正她是看不出榻上人有什么病啊,虽然沉睡三天确实是久了点,但谁又知道眼前这红衣公子有没有说谎?说不定中间醒来过,吃饱喝足再睡的呢?

耳耳清喉似的哼哼两声,接着又道:“公子无需担心,你兄弟一没病二没伤,想必很快就会醒了的。”

此时红衣男子视线从榻上收回,脸上随即又恢复到了初时的悠然神态,他瞥了耳耳一眼,嘴角带笑,淡淡的像是在想什么,许久都没有出声。

那嘴笑意另耳耳看得只觉怪怪的,似乎是在打什么算计,但又没有算计人的阴郁暗狠在里面,反倒是显出几分和善亲近。

这倒另耳耳很是奇怪,正当她准备开口礼貌送客时,对方终于开口了。

“我这兄弟确实身体不好,只是姑娘瞧不出来而已,我早听闻这店里不只有姑娘一位大夫,应该还有一位大大夫……无妨,若是大大夫现下没空出来看诊,我们可以等,只是你们能否满足我们住店的需求?”

此话一出,大堂内侧突然传来一道人声——

“住店?”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旁背光的侧门处走出一道人影,娉婷秀雅,出水芙蓉,一头海藻似的长发宛若瀑布倾至腰际,伴着她脚下的步子,发丝轻盈拂荡。

“本店做医馆,只收病患,不接旅者,阁下要住店,怕是来错地方了,旅店出门左转再多走几步便可到。”

红衣男子闻言抬头,待他看到那说话之人时,脸上神情先是一怔,而后微笑。

他道:“自然是没来错,求医为一,住店为二,不能住店那便求医。”

说着红衣男子往一旁倾了倾身,让屋中灯火照亮榻上之人。

“想必姑娘便是城中有名的栖若大夫,姑娘大名早有耳闻,妙手仁心,医术卓绝,故而今日慕名而来,我这兄弟身患奇疾,动不动就不醒人事,还望姑娘给好好瞧瞧,若是能将他的奇疾治好,我定当重酬。”

栖若绕过柜台桌椅走向床榻,在这时间她已然将两人悄无声息的打量了一番。

也就这一番打量,加上她百年处世的经验,她便断定了,眼前这两人不管是在气度上,还是外貌上,都极不寻常。

就像是尘外之人,有股浑然天成的……仙灵之气?

然而栖若却并没有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任何实质性的灵力根骨,在她走到他们近前,近一步探得他们的身体状态后,她更是确定了,他们俨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之躯。

此时若要论深藏不露,她又要当想,谁还能将自己的灵根仙骨藏得这么彻彻底底?

栖若心下叹息一声,只觉有些失望,本还以为遇到了什么高人,可趁机探探自己的身世,现在来看也是无可能了。

但在失望的同时她原本提起的对世外高人的警惕之心放了下来,吩咐耳耳给人上茶。

红衣男子从榻上起身让开,扬眉微笑道:“有劳美人大夫了,希望你高超的医术真的能医好我兄弟的病。”

栖若扭头去看他,却见他眼角弯成一道弧度冲自己继续一笑,“若大夫无需对自己不自信,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栖若只觉眼角青筋忽的一跳,撇开视线转而看向了榻上安然昏睡的男子。只觉得虽然两人都长得好看,但明显榻上这位更得她的心意。

“断诊时需要安静,你到那边先做会儿吧。”栖若指着对边远处看诊台方向头也不抬的对红衣男子道。

红衣男子稍有一愣,倒也不闹,听了话微笑的坐下了,却不是坐的栖若手指的那个方向,而是在榻旁就近的一排椅上再挑了个最近的一张坐的。

坐下后,他手朝榻一摆,向栖若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紧抿唇瓣表示且保证自己不会再出声的笑了笑。

行吧。栖若脸上露出一丝厌厌的表情,但好在她礼貌把控得好,并没表现得太明显。

她挪椅沿榻坐下,先仔细看了榻上人的面色、瞳相以及肤触温度,而后才伸手搭上了他的腕脉。

没想到,这一搭就搭了许久。

耳耳泡来了茶,再殷勤的给红衣男子端来了点心,暖声道:“等待的时间难免枯燥乏闷,公子又要照顾病中兄弟,难免生累,趁这时间正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多谢。”红衣男子似是求之不得,一点不客气的接过茶水点心就吃了起来。

许是真饿狠了吧。

耳耳看着心想。

顺道再看了眼若姐姐,奇怪若姐姐这一次断诊这么久还没出结果,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再看回红衣男子,只见他一手捏着糕点,脸上似有若无的微笑,望着对面床榻旁的身影,倒是很有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榻上的人安睡着静若处子,一双白皙好看的手伸向栖若,修长的手指微蜷着,任她摆弄。

一旁的耳耳手支着茶几都快睡着了,才终于听到栖若开口。

“这位公子的情况有些复杂,单论身体没有一点问题,看上去像是神识不固,心力不济,但我看他睡着的精神状态又是不错,脉搏强而有力,不该有这般空乏沉睡之相才是,他昏睡前做了什么?”

她不仅断不出这人身患何疾,还无论如何也唤不醒他这无端的沉睡,即使方才她已经将灵力之术运用上了好几轮,仍旧丝毫不见起色。

仿佛知道会有这么一问,红衣男子想都没想就开口答道:“家中养了头老虎,三日前,老虎自笼中逃了出去,我兄弟将它捉了回来,就这样了,大概是累到了吧。”

栖若:“……”

耳耳:“……”

捉老虎?那确实是要费老劲了!

只是栖若并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累的痕迹,再说了,再累睡了三天也该歇回来了。

栖若于是摇摇头,遗憾道:“你兄弟这病,我看不了,我看你还是尽快带他另寻高名吧。”

栖若话音刚落,耳耳便慢吞吞的起身准备送客。

赶人来得猝不及防,红衣男子挑一挑眉,却是道:“我兄弟这病遍寻名医皆不得解,今日在若大夫这里也治不了的话,我想大概……可能……也再找不到能治好的大夫了吧。”

栖若:“……”

她不能否认他这句话的正确性,因为大概……可能,在这凡世间还真找不到能治这病的大夫了。

见栖若不吭声,红衣男子趁势又道:“即是找不到,且现在又是深夜,我带着昏病的兄弟投宿困难,好不容易来到你们这里,说实话确有想借住一宿之意,你们看……”

可否行个方便?

栖若看耳耳,耳耳看栖若。最后两人齐齐看向两位公子。

栖若终于道:“不可能,我们从不留宿外人。”更别说还是男子。

红衣男子眉头就是一皱,“你看这深更半夜的,你们真就忍心让我带着我昏睡不醒的兄弟流落在外吗?”

两人陷入沉默。

这时,红衣男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从身上掏出一个明晃晃的、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要不这样,这个夜明珠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今晚我将它压给你们,你们让我们在这儿住一晚,可以么?”

夜明珠耀眼璀璨,一经出手,几乎照亮半个大堂。

栖若:“……”

倒是耳耳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小声对栖若道:“要不,就让他们住下?”

红衣男子视线从耳耳移向栖若。通体透亮的夜明珠照得他一身锦制的火红玄袍莹莹泛白,宛若披星戴月的远归者,宽袍大袖中灌满了风霜。

栖若再往榻上人看去了一眼,心下寻思良久,决定终于有所松动了,但是有些话终归得说清楚,不然容易造成误会:

“要住一晚也不是不行,你那珠子收起来,我们不要。”

耳耳一旁赶忙点头附和。

别弄得好像是她们贪图他的夜明珠才答应让他们留下来了似的。

听到主人应了声,红衣男子也是开心,当即眉开眼笑,边“哦,好”地应着,边握着夜明珠就要往怀里塞里。

这边栖若转身吩咐耳耳安排房间事宜,却听红衣男子“咦?”了一声,像是在自己衣袋里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东西,夜明珠也暂时不好往里放了。

他似乎着急理袋中之物,突然将珠子反手往耳耳面前递了过去,边递边低头看着衣袋内,嘴里道:“麻烦帮我拿着一下。”

举手之劳,小事一桩,耳耳欣然为之,伸手去接那棵明晃晃的、鸡蛋大小的成色绝对上成的夜明珠。

然而不知怎的,接过珠子的那一瞬,她手突然一滑,只听“哐当”一声裂帛之音从地砖面传来!

栖若原本转身要进内堂的,却是忽然又转回了身,看着地上碎出好大一片的夜明珠,下一刻她的目光盯在耳耳身上,“怎么回事?”

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奇珍,摔碎了要怎么赔?

耳耳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到夜明珠摔碎了,谁摔的?好像不是她。

于是她狐疑的看向面前的红衣男子,将若姐姐问她的话问给了他:“怎么回事?”

红衣男子一脸无辜再加上对夜明珠摔碎的心疼,他愁得眉心皱成了一团,对耳耳道:

“我叫你帮我拿一下,你怎么给我掉地上去了呢?要知道,这可是我随身带着的唯一贵重之物啊,我还指望着它当我和我兄弟今晚过后去别处求医住店的盘缠呢,你这一下给我摔碎了,它也不值钱了,我还怎么拿它来住客栈吃饭雇马车?”

耳耳眨眨眼,她心说:确实是我摔的吗?

红衣男子盯着她,一副责怪之色,同样在心说:难道不是你摔的吗?

耳耳再眨眨眼,好吧。

“抱歉,摔坏了你的夜明珠。”她道,“若姐姐,即是我摔了人家要做盘缠的珍宝,那我得负这个责任,我们看看店里现在能拿出多少钱,赔给他?”

栖若:“……”这要多少才够赔?

堂内静了好一瞬。

红衣男子终于又开口了:“这倒不急,我们也还没打算要离开这景安城,在我们没离开这段时日,我们可以住在这里,权当赔偿的一部分罢。”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多少减轻了赔款的压力。

于是耳耳勉强笑着去看栖若,“若姐姐你看……”

栖若看看两人,只觉二人这么你来我回像是有点什么微妙在里面,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耳耳脸上,便觉有些不可思议——

欠了人一屁股债耳耳竟然还笑得出来,且笑里那意思……

栖若有点似明非明,但是有一点她很明,那便是她觉得她应该应了耳耳这一回。

“那便住下来吧,住到你们要走为止。”

既然不是本地人,想来也住不了多久,便随他们去吧。

听到这话,红衣男子当即眉开眼笑,向着栖若伸出一只手掌:“若大夫心善,如此一来,我同我兄弟也可以安定些时日了,你们这医馆不小,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栖若亦伸出手朝他掌心拍了一下,安静道:“相处愉快。”

有风自三人的方向朝榻上吹来,轻轻吹动榻上人垂至榻沿下的轻溥纱袍,一缕额发拂过他俊秀的脸庞,他的睡颜宁静祥和。

那边,红衣男子高兴之余突然想起一事,他忙道:“忘了向你们自我介绍。“

“我叫青篱,我的兄弟——禾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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