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彼岸回声
“我说,这样好么?”
“很好。”
“你确定?”
“非常。”
质疑的声音伴随着爽朗地回答,回荡在空旷的山林间。
直到在旁的熊先生拉切司忍无可忍地吼叫声响起,方才打破了花君与七莫宁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人类的生活到底是把你们变得有多无聊?”
“我可是全心全意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解答员工所有疑问的好老板。”七莫宁伸出一根手指,在拉切司圆滚滚的熊脸前来回晃动。
花君倒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来,指着上面的日期大声叫道:“今天都已经是第七天,第七天了,你居然还有心情来爬山。”
“爬山不仅可以强身健体,更可以舒缓某些人更年期的焦虑心情。”七莫宁不以为然地继续往山顶走去。
花君一脸无可奈何地跟在身后,正如他所言,今日已是七日之约的最后一日,七莫宁却是一早拉着他们来爬山,简直不明所以。不过,说来也奇怪,自打几日前他在店里醒来后,总是隐隐觉得少了些什么,可具体又说不上来,他低头看了看怀抱里的白玉炉,似乎先前······
“轰隆!”万里晴空之下蓦地无端响起一声惊雷,着实惊扰到了尚处于臆想中的花君,他不禁歪头向天空深处望去,黑压压的乌云正源源不断地聚集到不远处的一片湖泊,而与之相较的是,他们驻足之地仍是一派天朗气清。
一片天空,两个世界。
花君不由地停下脚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湖泊那一处,仿佛那里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吸引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轰隆!”又是一声雷响。
这时,拉切司“啧”了一声,然后使出了不属于玩具熊的灵活度,肥胖的身躯在空中一跃,稳稳地降落在了花君的肩头,双臂交叉与他望着同样的方向,粗声粗气地说道:“小子,难不成你是被迷住了么?”
“什么?”听到声音后,回过神来的花君转头看向拉切司。
拉切司斜眼看看花君,见他一副没听懂的意思,便径自在他的肩部盘坐下来,随意敷衍道:“你该不会是没有见过湖泊吧。”
“怎么可能,”花君的脸红了一下,小声反驳道,“虽然只见过一次。”
呃······拉切司似乎是没有料到花君竟会如此认真的回答,反倒像是被噎住一般,他迅速地看了一眼七莫宁,见后者若无其事地眺望远方,只得干巴巴地说道:“哦,那还真是可怜,要知道在我们生活的环境里,这种景色皆是常态。”
倒不是说不在意拉切司看似奇怪的语气,也并非没有察觉到七莫宁状似无视的态度,只是被拉切司这么一说,花君眼下倒是对那片湖泊更加感兴趣了。
“花君,那片湖泊不是你应该停留的地方,”然而就在花君未及行动之前,七莫宁已是率先伸出手拉住了花君,且冲着他摇了摇头,目光遂而转向山顶位置,“你的目的地在那里。”
花君的目光顺着七莫宁抓住自己臂膀的手一路上移,继而停留在他平静的面容上打量了一番,遂爽快地放弃了念想。
拉切司长舒一口气。
就这样,两人一熊接着往山顶走去。
然而,此时的花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能让拉切司和七莫宁讳莫如深的那片湖泊,正有一出好戏上演。
花君更不会想到的是,主演正是一位偷偷地跟在他们身后许久的不速之客,而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和风鸢的二叔,和文冶。
“······”
“好冷,好冷啊······”
当和文冶路过湖泊时,听到有一个声音从旁断断续续地传出,他几乎是有些厌恶地朝向湖边望了一眼,紧接着往前方跑去。
该死的,人呢?和文冶低声咒骂。
就在刚刚一眨眼的功夫,怎会凭白失了踪影?眼看已经是第七天了,只待今日结束,无论是风鸢集团还是白玉香炉,就都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在这至关重要的一刻,他绝不容许再有半分差池,绝对不行。
和文冶边想边加快脚步,可谁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不但没有追上花君他们,反而又一次回到了那片湖泊。
见鬼,上山的路他原本就是熟悉的,不可能会迷路。
早已大汗淋漓的和文冶使劲抹了一把额头,气喘吁吁地走到湖边一颗大树下稍作休息,也许是太过疲惫,他竟是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直到被雷声惊醒。
“轰隆!”
一声惊雷贯彻天空,倚靠在树边的和文冶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肥胖的身躯顺势滑落在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轰隆!”又是一声雷响,和文冶这次听得足够真切,甚至于惊得在地上滚动了一圈。他暗骂一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待他回身往后看去,顿时冷汗直冒连连后退。
原来,身后的参天大树就在第二声响雷落下来的时候,已被生生劈成了两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地焦糊气味。
好险,和文冶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
“好冷,好冷啊······”
这一次声音是从湖面传来的。
和文冶没了先前那副厌烦的态度,如同受了蛊惑般,脚步不受控制地追寻着湖边的声音源头而去。乌云密布的天空,渐渐地下起了阵阵细雨,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只管一心一意地走近了湖泊的边缘处。
“轰隆!”
雷声炸裂在天际,和文冶猛然一惊,骤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天色变得竟是这般的毫无征兆,自己也像是丢了魂儿一样,时而迷糊,时而清醒。转念一想,今日还是暂且回去罢了。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双脚早已没入在了湖泊的潜水区,且动弹不得。他疑惑地低下头往水中望去,总不会是被什么缠住了吧?紧接着,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表情,五官也因极度害怕而扭曲成一团。
“啊啊啊啊·······” 和文冶惨叫起来,他的脚的确是被缠住了,却不是水藻之类的浮游物,而是有一双腐烂的手正牢牢地抓紧了他的脚踝,任他无论如何挣扎,亦是挣脱不开。
“好冷,好冷啊······”声音自脚底湖水处再次传出,带着刺骨的凉意,发出致命的邀请:“你,来陪我吧。”
“不,不要,” 和文冶疯狂地摇头,双手颤抖着捂住耳朵试图逃避,嘴里还在不断地重复着,“你不要找我,我不认识你,你不要找我,我不认识你······”
“你忘记我了?”兴许是觉得他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委实可笑,脚踝处的双手缓缓松开,一个大约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幽幽地从湖底升到了湖面,死气沉沉的面容上挂着僵硬的笑意。
看到小男孩的瞬间,和文冶的瞳孔骤然放大,由于太过震惊,他甚至于忘记叫喊,忘记挣扎,忘记逃跑。
“你果然是忘记我了呢,”小男孩僵硬的笑容染上了一层委屈之色,他低下头开始喃喃自语,“你怎么能忘记我呢,你怎么可以忘记我呢,你不能,不能,不能忘记我啊······”话到后来,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突然他的嘴角向脸颊两侧无限延伸,形成一种诡异的弧度,发出一阵狰狞地笑声。
可怖的笑声充斥着和文冶的耳膜,他眼睁睁地看着小男孩向自己飞奔而来,身后跟随着的是那奔腾的湖水。
身体迅速被湖水淹没,来不及挣扎,只觉得有一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带入湖底深处。和文冶看着湖面逐渐缩小的光亮,在意识模糊以前终于想起来,曾几何时,他对某个失足落水的男孩视而不见,男孩最终溺水而亡······
是什么时候来着?啊,好像就是七年前的今日吧······
“······”
和文冶终于还是没能沉入湖底,就在意识剥离的最后一刻,他被救上了岸。
是的,有人救了他。
“咳咳咳·······”和文冶一面趴在地上咳嗽,一面向身后的搭救之人表示感谢:“咳咳······谢······谢谢······”
“不必言谢,毕竟我只是按照约定来收取报酬的。”
“什么······咳咳······”和文冶紧了紧眉头,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欠过这样一号人物。
“不记得了么?那可就难办了呢。”话虽如此,可身后之人的语气里却无半分感到为难的意思。
······今天到底是什么该死的日子,一个两个都是约好来讨债的吗?和文冶这样想着,止住咳声的他从地上一股脑儿爬起来,狼狈地整理着衣襟,没好气地说道:“我可不记得自己有欠过你什么。”
“不记得没关系,毕竟你心底所求之事已然实现,想来我也是按照约定来带你走的。”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在听别人讲话?”闻言,和文冶彻底丢掉原本就微弱的感激之色,不耐烦地转过身来想要理论一番,可待他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吓得后退一步:“怎么会是你?!”
当然也仅仅只有一步,因为接下来,他便如那人所言,被带离了这个世界。
“这里的风景果真相当不错。”七莫宁站在山顶露出惬意的笑容。
“是啊,是啊,”花君毫无感情地随声附和,“如果忽略不计那片地方。”
七莫宁对着花君口中所指的“那片地方”投以神秘地笑容,道:“这可不行,毕竟我们可是专程为此地而来的。”
专程为了这个而来?讲真,这里明明就是片墓地好不好?!花君忧愁地看了一眼这片墓场。难不成,七莫宁真的会认为千年已逝,丁碧水的墓碑还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
七莫宁无疑又一次看穿了花君的小心思,笑言安抚道:“不曾有试,怎知结果?”
七莫宁示意怀抱着白玉镂空香炉的花君靠近自己,只见他朝着白玉香炉轻轻地挥动衣袖,紧接着一阵香雾从炉中冉冉升起,随之飘向整片墓场,掠过一座又一座墓碑,花君一路追随,不免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片墓地竟没有任何一座墓碑刻有署名,但这一座座墓碑却又像是按照某种排序来的,整齐划一。
“就是这里了。”雾气最终浮于一座并无特别之处的墓碑前,七莫宁走过去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对着墓碑说道:“故人来访,承启前尘,自当来见,了却往事。”
话音起落,一时间有两个身影同时出现在此处,从花君手捧的白玉香炉中走出的荧苕公主自是不必多言,而另一位则是从面前的这座墓碑中走出的鞠衣女子。
一双瞳人剪秋水,红粉青娥似桃夭,确系美人。
她就是丁碧水?花君上下打量了一番,眉目间似乎有些眼熟,这股奇异的熟悉感······是在哪里见过呢?
两位女子四目相对,一位眼神闪动似有千言万语,一位神思恍惚满腹心事,却独独没有人率先开口,她们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名身姿容貌俱佳的男子从旁走出。
待荧苕公主看清男子的面容之时,她缓缓地松开了原本握紧的双手,即使看不真切面具之后的表情,花君也可以感受得到她明显放松下来的样子。
想来这名男子便是周显和了,可为何荧苕偏偏看上去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照理说,这种情况不正是恰恰表明了丁碧水所做之事,她果然背叛了荧苕公主?
一股强烈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花君有感,也许此刻才是揭开这个隐藏了千年秘密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