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一大妈（完）
小酒喝着，小话说着。
这一顿饭啊，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
今个儿的一大妈格外能说。
从她嫁给一大爷，到后来，小日子那边打过来，他们着急忙慌地跑路，又到了跑进了四九城。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刻在了一大妈的脑海里，这时候，把这些场景再现出来了一样。
越说，一大爷越沉默。
到了最后，他默默地又喝了一杯酒，脸上有了些许醉意。
那段日子太苦了，苦的都有点不想回忆。
“得了得了，过去就过去了，还说它做什么。”一大爷说道。
“嗨，说说怎么了。行了行了，你不愿意听，我还不愿意说呢。”一大妈嗔怪道：“来，看看我留下的好东西吧。”
她打开了那个大箱子。
里面分成了上下两个格子。
一大爷一看，好家伙！
金锁、金手镯、金项链一套。
玉佩、玉镯一套。
还有一颗漂亮的说不上是什么材质的宝石，不小，蓝色的。哪怕以一大爷的见识，也不知道是什么。
“你哪来的这套东西。”
“我娘给我的。”一大妈嘚瑟道，脸色愈发地红润了些，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那个晚上。
“你娘？能给你这种东西？”
一大妈家里什么样他能不知道，当年与其说是结婚，不如说是她们家把一大妈卖给了他。
“瞧不起谁呢。我跟你说，当年，据说四九城的人逃亡到我们那儿，借助了一晚上，我娘看他们可怜，就收留了他们，他们就给了这么一个盒子。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东西啊，是给小公主准备的。我琢磨着，等到哪天的女儿出生了，就给她。可惜我没有缘分。”
说起这话，一大妈并没有像是往日的失落，而是神采奕奕地说道：“我看小川那孩子给王守仁影响得，好像也很喜欢女孩子，到时候，你记得把这东西给他。”
“你自己收着就得了，给我做什么。”一大爷不解，他总感觉今天晚上的一大妈怪怪的，还怪有精神的，中气十足了，跟平日里的温声细气，完全不一样。如果说，平日里的一大妈，就是一慈祥的老太太，那么今天晚上的一大妈，反而像是一个少女，有着少女独有的娇憨。
让他有些恍惚，就像是当年第一眼看到她一样。
“哎呀，我这不是怕忘了吗，让你收着你就收着，你不是挺会收东西的嘛。我还不知道你，你给那小子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吧。”一大妈笑嘻嘻地问道。
“行吧，行吧，给你收着，给你收着。”一大爷有些无奈。
一大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利索地收拾碗筷，一大爷则是小心翼翼地拿起这箱子，想了想，放到了一边，他琢磨着，这多少也算是文物了。明个儿，去问问秦京茹该怎么保养，她应该熟得很。
晚上八九点钟，大多数老头，都准备睡觉了。
一大爷和一大妈也不例外。
一大爷躺在床上，已经轻轻地打起了鼾声了，今天晚上，酒喝得略微多了些，所以很好入睡。
一大妈则是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天花板，没了往日的平淡，而是充满了向往。
她没有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天花，缓缓地张开嘴。
嘴里轻轻哼着一首听不清内容的歌曲，这歌曲，是她小时候，她娘哄她睡觉的歌曲。唱着唱着，她忽然间狡黠地笑了一声，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大爷一眼，似乎害怕他发现。她想把这份独属于自己的回忆，让她自己一个人享受。
她想家了，她想娘了，也想爹了。
她想小时候那条能让她肆意奔跑的乡道了。
她也想小时候她娘在她身后撵她时候手里的擀面杖了。
她还想秋收的时候，那金灿灿地稻田，她就坐在田垄上，晃着自己的小脚丫，看着爹和娘干活。
那种感觉，很舒服，也很轻快，说不出的开心。
那是属于她心底深处，最纯粹的快乐。
随着一幕幕回忆在眼前浮现，歌曲的声音越来越轻柔，越来越轻柔，渐渐地，渐渐地，声音就像是那生命的焰火一般，缓缓地熄灭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地升起。
一大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精神倒是不错，尽管昨天喝多了些，但睡的时间够长，常年坚持打养生太极拳的他身体还算是不错。伸出手，在身边摸了摸，有些意外，今天的一大妈居然没有早起。
平日里，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大妈先起床，去厨房弄这弄那儿的，然后再来叫一大爷起床。最后，老两口去院子里和三大爷他们打一打太极拳。打完再回到屋子里吃早餐。
难得一天没有起床的。
一大爷伸出去，推了推一大妈。
推不动。
一大爷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微微变动了一下。
伸出手，探了探一大妈的鼻息。
没有呼吸！
他愣住了，就这么楞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昨晚一大妈跟他说的那些话。
那完全就不像是一个老太太该说的话，那种少女的娇憨就像是回到了50多年前，他们刚认识的那会儿。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伤心吗？
一大爷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心里堵得慌。
到了他这个年纪了，对于生死这种事情，其实早就有所准备了。但是身边的老伴猛然间就这么去了，多少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呆了一会儿，先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了卫生间里，打了一盆水，刚打算给一大妈上上下下地擦拭一遍的时候，他又愣了一下，他发现，一大妈身上穿着的，是她老早之前就准备好的衣服。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在临走之时，梦到了什么令她心情愉悦的事情。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了之后，一大爷才去通知人。现在，他已经老了，这些事情，他自己一个人，处理不来。
最先通知的自然是王守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