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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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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屿今晚喝了不少的酒,此时正坐在马车内昏昏欲睡。忽然马车一个颠簸,随后便停了下来。

“王爷,梨园到了。”

他捏了捏眉心,起身掀开车帏,凉风拂过他的脸庞,令他清醒了一点。

他并没有打算回王府,而是选择来到了这里。朱红色的牌匾上写着梨园二字,大门紧闭,上端悬挂着几只灯笼,垂下暗黄的光,从两边较矮的砖墙可以甚至窥见里面冒着新芽的梨树。

敲敲门,无人应答。

孟屿抓着门环,正打算再敲敲门,一抹异香忽然钻入他的鼻尖。

他听见身后一声闷哼,疑惑地扭过头,却发现马夫早已倒在血泊之中。

握着刀刃的刺客裹着黑色披风,看不清楚脸,但从身形上看,应当是个女人。

这抹异香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来——来人——”

孟屿惊恐退后,背部紧紧贴着冰冷的大门,早已吓出一身冷汗。他并没有带侍卫随行,怎料就在这时遭遇刺客——难道天要亡他吗?

他感觉心脏都要跳出胸腔,哆嗦着问:“你是何人?你……要做什么?”

女子转过身,正对着孟屿,黑色的披风下隐隐能看见她妖艳如血的红裙。她的半张脸掩藏在兜帽中,只露出光滑的下巴和魅惑的红唇。

孟屿听见一声娇俏的笑声,其中又蕴藏着讥讽与蔑视。

“我要做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她手中的刀刃一翻,直往孟屿心门而去。

孟屿吓得赶紧躲避,从台阶滚落到地上,而刀尖则没入了梨园大门三分。

女子冷哼一声,抽出刀,打算再刺他一次。

孟屿手撑着地,不断后退。他的衣袍已混上了鲜血和泥土,肮脏得不成样子,头冠也早已掉落一旁,凌乱的发丝贴在他布满汗珠的额头上,他感觉手上濡湿一片,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等一下!”孟屿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杀我。”

生死一线,存亡之际。他不想死,但也要在最后一刻,保全最后的尊严。

“让我死而瞑目。”

虚伪的男人啊,都死到临头了,还要图一个原由。

她唇边勾起一抹笑容,一字一顿道:“不只是要你死,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兄弟姐妹,还有整个大齐都得死。”

如此狂妄的语气让孟屿心中大骇,他原以为是他的仇家,没想到此人是妄想将整个大齐覆灭!

她是什么来路?前朝的遗孤吗?

“你究竟是何人?”

“无可奉告。”女子话音未落,便举起手中的刀要将孟屿杀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短箭击开了她落下来的刀刃。

孟屿睁开眼,意外地看见一名黑衣青年挡在了他的身前。

“快走。”他听见黑衣青年这么说。

孟屿也来不及向他感谢,看见生的希望便忙不迭地爬起来往王府的方向跑远。

他想他真是幸运,遇见贵人相救。

即便面前这个青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女子依旧认出他是何人。不因其他,只因他手中散发着幽光的长剑。

没能杀死孟屿,女子心中还是感到不甘与气愤,于是又提着刀朝青年攻去,试图找回一些优越感。

面对女子的层层攻击,萧行彻仅仅是气定神闲地用湛卢挡开锋利的刀刃。

刀锋之间是清脆的碰撞声。女子越听越觉得烦躁,最后沉不住气,直接一刀往萧行彻胸口刺。

萧行彻再次用湛卢抵住,只是这回加了些力道,直接把刀刃震开。女子感觉手腕一麻,紧接着手中的刀便被弹开。

湛卢从夜色中突袭而来,刺伤了她的左肩。

风此时大了起来,吹落他们二人的兜帽。

萧行彻收起湛卢,看着她,眸色清寒。

“景娴公主是你杀的。”他轻描淡写道。

他这不是疑问,而是笃定,尤其是见到常月途来刺杀孟屿之后,他更加确信。

“杀了个公主,还想杀王爷?”

常月途捂着受伤的左肩,呵呵一笑:“怎么,不行吗?今晚月色甚美,不过美是美,就是太冷清了,还是要给它添添新鲜的颜色不是?”

“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就是要杀光孟家人。”常月途冷声道,“有本事,你就一直拦着我。”

她一身灼热的红衣,如同黑暗中熊熊的火焰。

常月途抚了抚耳边碎发,妩媚一笑:“我知道你不杀女人,怎么样,杀不掉我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

“宴席上,我可是看见你了——我跳的那支舞如何?”

萧行彻忽略她的话:“偷偷潜入皇宫,就为了杀景娴公主?我可不信。”

“我当然不是杀她,只是碰巧遇见了她,杀一个玩玩。”常月途眯了眯眼,“不过你还真是姓孟的那群人忠心的走狗啊,千方百计地拦着我杀他们。”

“怎么,嫌江湖不够乱,又跑到皇宫给他们表忠心了?”

常月途说罢,嗤笑一声,神情满是不屑。

“江湖为什么乱,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是啊。”她点点头,“终有一日,你们都得死。”

“萧庄主,我保证,你总有一天会死在我的手上。”

常月途一甩袖,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炸了开来,烟雾弥漫。

萧行彻后退了几步,并没有选择去追常月途。枝上的梨花瓣颤抖着落下来,覆在了未被月光眷顾的阴暗角落。

细碎尘土被风卷起,又不知被卷到了何处。

九怀王府的门口,凄清的月光洒在了一个人孤单的肩膀上。他坐于阶上,仰着头,不知在望着远方的什么,目光迷离。

“想家,为何不回去?”白庭深走至他身边,颇为嫌弃地瞥了眼台阶,“这么脏,你还坐的下去。”

孟岐轻笑一声:“我可没有家。”

“你望着的,是皇宫的方向吧。”白庭深双手环胸,垂眸俯视着此时落魄的六皇子,“明明心中惦念,为何不说?”

“景铄必然是伤心了。”孟岐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和亲无论落在谁的头上,谁会是开心的。”白庭深道,“平日里景铄公主不是与你玩得最好吗?这次怎么没有见你大刀阔斧地想要揪出是谁在背后搅混水,反而坐在这儿失魂落魄得像个乞丐?”

闻言,孟岐垂眸,喃喃:“对啊,我要找到罪魁祸首……”

白庭深皱了皱眉,觉得今晚的他实在是不对劲:“孟潜尧,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不像平时的你啊。”

孟岐不答他,他仰起头,笑道:“小白大人,你还有酒吗?我没酒喝了。”

“一身酒气,还是个酒鬼。罢了,我走了。”白庭深摇摇头,上了马车便离开了。

天色已晚,白庭深自然没有发现,孟岐的眼眶是红的。

他不会去寻找罪魁祸首,因为这一切的诱发者,是他。

人人皆道六皇子和景铄公主关系最好,人人都说六皇子是最宠景铄公主的。孟岐的确很喜爱景铄,但这份喜爱也会有限度,在权衡利弊之下,他抛弃了对景铄的这份喜爱。

人的心是肉长的,尽管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他还是会忍不住难过。他忍不住自责,觉得自己配不上景铄的好。他忍不住担心,如果景铄到了狄戎过得不好该怎么办。

孟岐双手捂着脸颊,肩膀开始不受控地微微颤抖。晶莹的泪珠落在指缝中,顷刻间又化为乌有。

但他唯独不会感到后悔,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只能在今晚仅仅作为景铄的兄长去痛苦一回。

待到了明日晨光熹微的时候,他将会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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