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男女之间也如棋
因是一早便遇上这样两个人,明月轻松愉快地心情不再,她强忍着内心恨意,面露微笑的问道:“万大人,如此一早,便来寻明月所谓何事?”
“原是西厂厂公汪直大人在前面设宴,可惜万某人来早了些,念及明月姑娘,就来了,怎么不欢迎?”万安说着话,微微的笑了起来,他本就有下三白眼,此时一说话间,又斜眼瞟着明月,看在人眼中更显阴邪,那模样直让明月想吐,这样的男人,当年,她居然与之举案齐眉数年?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月突然之间感到晨风那么冷,吹在身上,浑身都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不出的心寒。但是一阵一阵的热血却只顾着往脸上涌,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杯子。
“对了,明月姑娘看着虽是大好了,但也不可马虎,既然万某人来了,不如就让万某人为姑娘诊断一二吧,也可安众人之心。”万安带着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欲抓起明月的手腕,明月那里肯依得,她立时看似随意的一个起身,堪堪避过万安的魔爪,向后策步一让,接着说道:“明月拂柳之身,不敢有劳大人费心。”
万安看见明月动作机敏,微微一愣,但居然也不再强求,继续言道:“哎呀,说起来明月姑娘这一病,就病了四五天,可是错过了这都城里的一场大热闹。”
明月看着万安的神色,带着几分笑意的顺着他问道:“不知是什么大热闹。”
“姑娘病着,也难怪不知道,前些天锦衣卫指挥使万通大人审理了一件顶大的贪墨案,唉,太祖曾有明令,官员贪污的数额在六十两白银以上的,就要处以剥皮囊草这样的极刑,却是不懂,怎么还有人有如此胆量,不只贪墨,还私窃内禁之宝。”万安说着摇了摇头,好似有些感叹的继续说道:“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异事,最奇异的事是居然有人胆敢去锦衣卫司衙里盗窃这正准备收归国库的内禁之宝,你说这些屑小,是不是当真是胆大包天。”听着万安在这里没话找话,明月不由思量着他的来意,瞬息间只觉得脖上微凉,警觉顿生,一侧身果见万安向自己凑过来,赶紧向后一退,皱眉说道:“万大人..”
正在这时候,已经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哎呀,万大人,不代您这样的,每次都是点了紫薇的牌子,却在这里找明月喝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紫薇款待不周呢。”声音软糯娇俏,三分娇嗔,一分火气,六分暗喻。
明月看见一身盛装华服的紫薇走了出来,今天她换了衣服,酒红色丝娟裙子,黑色褚衬,围一条精致小巧的丝娟披挂;低低一个侧着的散髻,仿佛来不及好好打理,却别有一点淡淡的慵懒味道,明月低低应了声是,道:“万大人不是说了,前面有人宴您嘛,还是不要在明月这里耽误的好。”
“就是,就是,汪大人已经来了,正在问您呢,而且这例舞也都开始跳了,万大人,您再不去,可要错过了。”紫薇一拉万安的衣襟,把他扯了起来,又双手交到跟着自己来的侍婢手里说道:“我可把万大人交给你了,好生伺候着。”言罢,又对着万安媚然一笑,接着说道:“大人,您先过去,汪大人都等及了,我有几句话与明月说说,随后就来。”
万安一笑,伸手在紫薇的脸上捏了一把,这才离去,明月刚觉松了一口气,见万安转过拐角,便听到紫薇道:“哪个不开眼的,自己邀不上客人,就开始打别人的主意,这些个贱人就要妈妈好好治治,才不会四处撒野。”
明月一愣,这才醒悟过来,紫薇说的人是自己,看她双手拧着帕子如是麻花一般,入在明珠眼里,嘲笑道:“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个人自要寻来,这有名有影的人又能如何。”
紫薇猛地瞪眼,冷冷地看了眼明月,喝道:“不要脸。”
明月那里当她这样的怒气是回事,只是微微一笑,掀了个茶碗盖,轻吹一口气,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坐下不语,紫薇正气着,想是因为两人的争吵也扰了旁的人,苏映雪这时候已经赶了来,她一入屋里,就皱眉说道:“紫薇呀,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这么浓烈的桂花油味,连我都呛得差点打个喷嚏。你说说看你到底喷了多少桂花油在头上?,这虽不值什么钱,可是就难免扰了爷们的心境,有几个雅致些的会好这口。”
紫薇对着明月虽然没好气,可是看着苏迎雪却还是客气的不行,立时笑道:“妈妈说的是,平日里我也不用这么浓的,只是今天汪直大人明着点了首曲,让奴家好好跳上一曲,我怕呆会跳过以后,身上有些汗气,所以才用的浓了些。”
苏迎雪这才缓了缓脸色说道:“那你还不快去,我来的时候,汪大人都在寻你了。”如此打发了紫薇,他这才又回头向明月道:“你也有见机些,有时候,不要与紫薇争什么了,当初你们两个本就不相让,后来她猎花宴上输给了你,只能先开苞接客,这才越发落的下作。”
说到这里,苏迎雪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我们这种出身,哪还有什么廉耻,她想也是破了身子,只是想着趁年轻怎么多些刮男人的钱,你要真是和她闹僵开了,她有什么好忌讳的,现下便是对客人,她也几是豁出脸去,下了床就伸手收钱,这种卖过身的女人是上不了台面的,你听说过清倌人多少还有些能有个出落,但她左右不过也就只有这般了,你又何必与她计较。”说话间,苏迎雪又按了按明月的肩头,继续说道:“你不一样,前些天司理监传了话下来,要选几个好的伶人,我可是举了你,到时候说不准能让那个达官贵人相看上了,自是一生富贵不说,如能讨得主人的欢心,没准还有望脱了这贱籍,从此有了做人的机会。”
明月听着苏迎雪的话,心里一动,她到不是指望什么一生富贵,可是现在她这样的处境,自保都是不足,如何能为家人报仇,在这样的世道里,她现在连一个能自由的身份都没有,还能怎么样报仇,依附权贵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条出路,想到这里,不由附和着应了一句是,见她样子乖巧,苏迎雪心里大喜,便拉着她的衣裳说道:“你剑舞虽然跳的好,却总少了几分女人的娇媚,今天前面有表演,你也来瞧瞧,好生领悟一番。”
说着话,苏迎雪便拉着明月出了院落,顺着回廊走到了前堂,明月一入内,只见万安正恭敬的立在一人侧,手里举着杯子似在敬酒,看着那样子,对方似乎也并不是很愿意搭理他,最终万安只能是将那酒盏放在了案前,嗫嚅着陪笑,明月看在眼里,不由轻声问道:“妈妈,这人是谁呀,怎么好像连万大人也不卖面子。”
苏迎雪哼哼一笑,有些嘲弄的说道:“这万大人也就在我们面前还是个爷,在厂公面前,他那里能有大声说话的地方。”
“东缉事厂?”明月双眼一亮,她当然知道,东缉事厂由内监统领,因是天子近臣,权力尚在锦衣卫之上,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非天子宠臣不可为其首。
“呵呵,你说的是老黄历了,明月呀,你怎么这一病,人都糊涂了,这位是西缉事厂提督汪直大人,最得圣意不过,其权力只怕还要超过东缉事厂。”苏迎雪说着话,又啧啧了两声,然后如是自语般的说道:“这厂公人也年少俊朗,只可惜是个内侍,要不然,不知道要迷到这都城里多少女子。”
明月听苏迎雪说的起劲,也伸头过去张望,可惜却让万安挡住了视线,看不清这个传说中的少年厂公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正在这时,忽然听见一声鼓响,慢慢地,起了一阵奇异而柔靡的音乐,像是簧管和提琴,又像是葫芦丝,还带着皮鼓“嘭嘭”的节奏……什么调子这么奇怪,刚一入耳,就叫人心里一荡?明月忍不住抬起头来,却看见有人在台上翩然起舞。
跳舞的人长发漆黑,只穿着一身鲜红的娟纱,那一层一层的轻纱在她身边摇曳,像是隔着层雾,看见水波在荡漾。她的舞姿开始是慢的像是慵懒的苏醒,渐渐地由慢而快,仿佛连那轻纱也随着她的急旋飞扬起来。如果不是亲眼看着,简直不能相信,一个人的腰肢居然可以这么纤细而柔软!全身环佩叮当,手臂上仿佛戴着成串的金环,在乐声里隐约听见悦耳的叮铃声,那种仿佛来自遥远异域的暗香,渐渐弥漫开来。
飞扬舞动的不像是那金环,而是艳光四射,忽而是敦煌壁画里反弹着琵琶的飞天,忽而是瀑布底下戏水的精灵,她舞得活色生香,面纱底下看不见她的神色,只是那眼波流转,仿佛无处不在,偏偏又叫每一个人都情不自禁地觉得,她这一舞,就是为了自己而跳。
明月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的舞姿可以这般脱跳娇媚,看见她瞧着目瞪口呆的样子,苏迎雪微微一笑,然后抚着她的耳后碎发说道:“你且得好好学习一下,这可是门真正的功夫,要的就是要学会怎么昧惑男人的心,到时候你要能进了司礼监,那里往来的都是权贵,你要是得到了男人的心,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明月心中微有所悟.。。其实这男女之间也如其局,谁能握有主动权,谁就可以得到对方的一切,而这里,就是他们的战场,她的姿色,便是她与生俱来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