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还疼吗
‘罗圈拐’有兄弟三个,只有他长得虾腰驼背,一对罗圈腿,更兼一脸的络腮胡。
早年间,父母帮他娶了个半痴呆的女人,生下金柱不久,痴子就病死了。
这些年来,父子俩相依为命。
虽说有兄弟,可俗话说,“小时兄弟,大时邻居”,何况也都不富裕。
‘罗圈拐’家算得上是村里最穷的一户。不说房子还是黄泥坯的,连张木板床也买不起。
雪秀曾在他家,见过全村里最破的锅:锅侧有个碗口大的洞,虽说锅中心是好的,但一生火,烟就呼呼往上冒,明火也燎到了锅里。
金柱身上穿的衣服,几乎都是村里人送的。但是再穷,也压制不了一颗乐观的心。
此时‘罗圈拐’正咧开嘴,冲王婶涎皮笑脸。
王婶也不恼,反在面包一样松软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看那神态,是有心想给大家找点乐子。
只见她上了岸,摇摇地走到‘罗圈拐’面前,仰起脸笑道:“是啊,老娘我,就是想勾引你这没老婆的死鬼?”
王婶一面说,一面还扭动着比例失调的身体。她放肆的情态,犹如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妇人的兴味。
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笑着瞧热闹。
‘罗圈拐’先前还笑,看王婶越扭越近,反倒吓得退上了岸,且边退边喝道:“别再过来啊,否则我就……”
“否则就怎样?”
“对啊,你要怎样?”妇人们一齐笑着帮腔。
“笑什么笑?一群骚娘们——”
“什么?我们又没惹你,你倒‘一竹竿打倒一船人’……”
“就是——”好几个妇人附和起来。
“说你们怎么啦?哼,都不是好货。”‘罗圈拐’且说且退。
“姐妹们,得让他好好尝尝骚娘们的厉害!”
王婶乐得不行,她趁势一吆喝,果然,几个爱闹的妇人,一齐跳上岸,三下五除二地,追上‘罗圈拐’,把他按在了地上。
“给他灌尿——”有人这样提议道。
随后,妇人们拖手曳脚地,把他拉回到洗衣石上。
雪秀只好再次跳上岸,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嘴巴还邋遢啵?”王婶叉着肥腰审问道。
“你们这群烂货——”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把他按水里去。”
‘罗圈拐’上半身真就沾水了。他吓得赶紧闭上眼,求饶道:“赶紧放了我,别开玩笑了,这天寒地冻的,容易出事——”
“啊,怕了吧?看你这孬种熊样。”
“怕啦,怕啦——”‘罗圈拐’又一次大声讨饶。
“好吧,这次就饶你不死——”
大伙一松手,‘罗圈拐’一哧溜地爬起来,双腿可笑地摇拐着,跑出去好几米远后才站定。
他跳起脚来骂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母狗……”
“过来骂吧,你这个死乌龟。有种你别跑……”王婶也跳起脚拍手骂,一边骂还一边笑。
“快看,他的床飘远啦——”谁这么一喊,大伙看着越飘越远的床,都笑弯了腰。
‘罗圈拐’也不敢再回来,只是远远地站着,咧着嘴,又是笑又是骂。
雪秀和陈文在旁边瞧热闹,身边还站着一脸发窘的金柱。
小的时候,金柱看到爸爸和村里女人闹,总要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如今他长大了,此时,只是一脸窘迫地立着。
“小王八崽,床都飘走了,晚上睡地下不成?还不去拿竹竿来?”
王婶的话点醒了金柱。在陈文的帮助下,床被捞了上来。陈文还帮着金柱把床抬回了家……
‘罗圈拐’生来长着一张令人生厌的嘴。从小到大,只要见到雪秀兄妹俩,他就要戏谑一句:“小夫妻从哪儿来啊?”
看到兄妹俩一脸尴尬,他就乐得直拍大腿。雪秀用力回瞪他一眼,嘴里嗫嚅着。
“小媳妇还敢骂人?”他拐着脚,作势要来追雪秀。
每此时,陈文总要扯着雪秀赶紧跑……
陈文帮雪秀把被子晾晒好,兄妹二人分立在两边,被子像是一道屏障。
雪秀问陈文,是否有要洗的脏衣服?陈文就在门口打开包裹,倒出来一堆要洗的衣服和鞋子。
“我帮你一起洗。”陈文说。
“不要。”雪秀断然拒绝。看陈文怔愣着,感觉自己语气有点硬,忙补充道,“你一定有很多作业要写。”
正好此时,春秀也提了一桶她哥的脏衣服来。姐妹二人下到洗衣石上,一面说着话,一面洗起了衣服。
自打陈文回来后,兰英就像只老猫那样,时刻用警惕的眼神,向雪秀述说着同一句话:“离他远点!”
对于上次发生的事,雪秀一直心有余悸,因此她必须识趣。
一有空闲,雪秀就和春秀呆在一起,或是呆在春秀的房间里看书。家里除了吃饭和干活外,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即便在家,她也尽量和哥哥少说话。即便说话,语气也尽量使用平音,尽量多使用“哼哈”二字。
雪秀如此识时务,兰英看起来满意些。除了陈文疑窦的眼神外,雪秀再没有什么不舒服之处。
大年三十的上午,春秀邀雪秀一起上街。陈虎说他也要去,自然也叫上了陈文。等陈文从咪子家借来车子,雪秀和春秀同骑一辆车,先行了一步。
雪秀对春秀说,自己不愿见到吴若飞的妈妈。春秀竟然也说,自己怕见到她。
虽然吴若飞多次帮他妈带话问雪秀好,叫她们去家里玩,但雪秀近一个月来,一次也没见过若飞妈。
吴家在农贸市场的西面,豆腐摊平常都设在家门口。姐妹俩觉得,只要不往西边去,自然也就碰不见。
然而,谁能想到,大年三十那天,她们家共设了三个摊点。若飞妈就守在街口。
姐妹二人刚挤进农贸市场,就被她一眼发现了。没办法,雪秀只好拉着春秀,羞愧地向她走去。
若飞妈依然一脸慈爱,言语温存。
“最近可好?怎么不来玩?”她握起雪秀的一只手问道。
突然,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扒开了雪秀的留海。于是,那道深红的疤痕,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还疼吗?”若飞妈一脸的关切与怜惜,雪秀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早好啦。”雪秀扒了扒额前的头发,心里只想着赶紧离开。于是说,“我妈还等着我们去帮忙呢。”
陈文陈虎一直站在她们身后。雪秀才往前走了几步,陈文就来扳她的头看。
“她怎么知道你受伤?”陈文看起来很生气,接着又问雪秀,“怎么伤到的?”
“摔到的……”
“撞在桌子上……”
雪秀看了春秀一眼,春秀赶紧改口说:“没错,是摔倒时,撞上了桌子。”
“怎么摔的?又怎么会撞上桌子?伤口这么深,都起窝啦。”陈文一脸狐疑,余怒未消。
雪秀要怎么编呢?
她又看一眼春秀,随后,用很软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能怎么摔的?天那么黑,门槛又高。脚抬得不高就绊倒了,正好撞上了桌角……”
“还疼吗?”
“不疼。”雪秀摇摇头。
陈文轻点了一下雪秀的额头,说:“以后小心点。”
从他点额头的力度,雪秀分明感觉到: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