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早晨，傅灵挤上了通勤的公交车。好不容易站稳后，傅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与温玉成的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自己的那一句。
温玉成少见地，隔了这么久还没有回复。
傅灵有些挫败，也有点失落。虽然并不想承认，但傅灵的行为，在本质上似乎和戴桃也没什么差别。
或许，温玉成只是受够了......
傅灵有些烦躁，将手机踹进兜里。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但远未到开空调的时候。车里挤满了人，原本不热的空间，也渐渐升温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车。
来到公司的时候，公司仿佛封闭了两天的盒子，满是一股浓烈的灰尘味。空调吞吐着浑浊的气体，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傅灵瞬间没了吃早饭的兴致。
好在，近来的工作并不难。游戏上线许久，有意见的人，想说的话早就说完了。加上游戏体量并不大，除了开服的几天，游戏群里很快就聊起别的事情了。
例行公事，傅灵将玩家群里的聊天记录，大致浏览了一遍。其中，有群管回了一句“后续肯定会有更新”这句话，撞进了傅灵的眼睛。
这位群管昵称叫“小小”。据杨导说，她是公司这个系列最初开始招募的玩家，“入职时间”比傅灵早多了。
除了她，其他的群管皆是傅灵一个个筛选调查问卷选出来的。
傅灵皱了皱眉，只自己杨导提过，不确定的消息就不能和玩家透露。因此，在“后续有无更新”这件事情上，傅灵一只和群管叮嘱的话术是“请大家多多关注游戏的公告”。
而这个话术，杨导也审核过了。
为了防止误解，傅灵私戳了小小，嘱咐她注意一下话术的细节。同时，在玩家群里引用了小小的话，仔细说明了“后续更新还要等官方公告”这件事。
傅灵在日常工作中，经常会碰见这些小事，处理了也不下几十遍。玩家群里的人似乎也见怪不怪了，傅灵的回复也没激起多大的波澜。
于是，趁着公司的人还没来，傅灵打开了游戏论坛，看了看《神剑七》的吐槽乐子。
十点，沉默看乐子的傅灵，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
转头一看，是杨导异常严肃的脸。傅灵原本因为乐子而咧开的嘴角，就这么僵在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
杨导将手机递了过来，是群管小小直接在社交媒体上喊话游戏策划与管理人员，明指自己是一直以来的老玩家，在群里也兢兢业业。
明明是为了游戏变得更好而提了建议，却被工作人员视作冒犯，不仅被私信指责，还被公开在群里处刑。
她还附上了两张聊天截图，正是傅灵的账号私信她，并且在群里“纠正”的那一句话。
最后，这位小小说，这个游戏明明体量这么小，还卖这么贵，自己要向消费者协会投诉，要求退款，并在最后附上了自己的购买截图。
傅灵看完了所有，有些疑惑地看着杨导，道：
“......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杨导不置可否，“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她先说公开这么说，就有先天的主导权。”
说完，杨导丢下一句，“你先私聊一下，先安抚看看”的指示，就离开了。
傅灵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和小小的聊天界面，对话还停留在傅灵的“指教”。傅灵斟酌了一下用词，道：
“小小你好，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对游戏的付出。但是游戏的回复话术，我们都是商定好的。当时发在群管的大群里，大家也都没有异议。你在群里说的话，确实是和我们约定好的不一样......”
但是小小并没有回复。
傅灵将聊天截图发给了杨导，杨导只说了“先看看”，没有再多说什么。
结果，等了一上午，傅灵没有等到小小的回复，却等到了小小另一条消息。
“大家都来看看，游戏公司是怎么忽悠玩家的。回复玩家的都是话术，都是复制粘贴的！什么真心对待玩家，我看都是把玩家当ATM吧！”
附图便是傅灵之前，给小小的“道歉”。
傅灵真是无语。想和别人好好说话，但这个人就是不听。
公开升堂，想要的怕不仅仅是道歉。
现在是午饭时间，傅灵原本打算先去吃饭，懒得理这种傻p人类。但“叮咚”的一声，阻止了傅灵的脚步。
一看屏幕，傅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部门的副总，转发了这位“小小”的微博到全体工作群里，并公开@了杨导，言辞犀利地问道：
“怎么回事？这件事已经在处理了吗？”
杨导回复地很快。
“在处理了，@傅灵在负责。”
傅灵瞬间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要在群里汇报，还是什么都不说、赶紧把事情解决比较好。
这个当口，杨导的消息来了。
“再去私聊看看，套出她的诉求。”
傅灵应下了，连饭也没顾得上吃，又打开了与小小的聊天界面。一个“你好”才发过去，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赫然出现在对话框旁边。
小小竟然把她拉黑了？！
傅灵也没遇过这种情况，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还能怎么解决。纠结了一会，还是赶紧把情况，汇报给杨导。
“小小把我拉黑了......现在该怎么办？”
杨导没有简单地给出指示，反问道：
“你看她微博，觉得她想要什么？”
傅灵回看了她的两条微博，仔细思索了一会。
小小现在扮演的，是一个所谓的“打假人”的身份。表面上高喊着为玩家谋福利，但实际上是为了自己能够成为整个玩家群体的话事人，不仅能代表民意，也能掌控官方的意见。
傅灵回看了一下，此人在群管大群和玩家群里的发言。
在玩家群里，此人在回应玩家诉求时，从未遵照傅灵提过的话术，不过那时已经有其他的群管纠正，傅灵也没有在意。
在群管的大群里，小小在傅灵发出话术模版时，曾经提出异议，认为这种方式不够“真诚”，并放出了她自己总结的“模版”。傅灵看了一眼，基本与自己的话术并行不悖，但不够全面。
后来，她在群管大群里，就没有再发过言。
傅灵想了想，给杨导回复了一句：
“小小是不是对我不满？在我没进群，组织群管之前，她是不是玩家群里唯一的‘话事人’？”
并附上了她在群管大群的发言截图。
杨导回复地很快，也很简单。
“不听话的就赶紧解决掉。”
傅灵想，强硬地让她退群，肯定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应，而且还容易让这种逆反人格得了武器。但也不能直接用官号，对小小进行反驳。小小的公开消息，说到底也还是在玩家群体内传播，评论也寥寥无几，而且大多是吃瓜看戏的。
就连玩家群里，讨论这件事的人也不多。
所以最好，还是在小范围的公开场合，也就是群管的大群里，把事情说清楚。
但是，现在的问题在于，她所倚仗的身份是老玩家。
要是能有什么办法，破除她老玩家的光环......
傅灵有些头疼。小小和公司搭上关系的时候，自己还没入职。于是只好又戳了戳杨导，把自己的想法和疑问都说了一遍。
杨导拉了另一个同事，组了个三人小群，道：
“@张阳，你之前和这个小小对接过，有没有这个傻X的把柄？”
这个叫张阳的同事，发了个惊恐的表情包，道：
“没有，不过之前她在群里分享盗版，被人骂过，然后才不情不愿花钱买游戏。”
随后附上了一张截图。
傅灵灵机一动，看了一眼小小在微博上放出的购买截图。
本来想找找她购买时间的漏洞，结果马赛克太实，看不出什么证据。不过，在角落似乎还有个没消干净的水印......
顺着水印，傅灵找到了原博主发的图。
傅灵顺手把原博主的消息，转发给了杨导。杨导一看，又顺手转给了对接的客服和法务。
没有了“老玩家”的光环，傅灵便直接在群管大群里开麦。
“鉴于最近的消息，有些事情可能需要澄清一下。首先是小小说的话术的问题，可能是还不够完善，所以小小才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反对。但是我相信，小小是不反对利用‘话术’的。如果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小小。”
说完这段，我将小小展示提供自己的“话术模版”的记录放了出来。
“我们很感谢有大家的帮助。这么大的玩家群，光是靠我一个人，肯定是维护不来的；同时我们也相信，大家当时都是因为喜欢这个游戏，才选择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但是......”
傅灵将小小放出的购买记录图放出来，特意勾出了图上的水印。
“当初招募群管的时候，曾要求应募的人都需要提供游戏的购买记录，大家的申请都是我一一审核的，相信没有人会弄虚作假。但是小小，在我入职前，就已经担任群管了。在这里也并不是怀疑小小对游戏的热情，不过毕竟为了公平起见，还是请小小补一下群管的申请吧。”
话一说完，傅灵截图发给了杨导。没过多久，杨导就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傅灵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被盗图的博主在玩家群里直接@小小，骂道：
“我靠，我接到个私信，说有人盗我图，是不是你啊？！群管都没钱买游戏？！”
事后，原博主直接转发了小小的公开消息，此次风波以小小的公开道歉和离开群管的职位结束。
傅灵顺势放出了群管招募的公告。
就当作是对这件事的完美收尾。
傅灵伸了个懒腰。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傅灵还没有吃饭。放松下来之后，饥饿感便如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袭来。
这时，又是“叮咚”一声，杨导的消息来了：
“来茶水间拿下午茶。”
这时，傅灵才注意到，原本安静的公司，远处有一阵闹哄哄的声响。循着声音来到茶水间，很多同事已经手捧奶茶，端着叠满了小吃的碟子，往自己的工位走。
杨导站在远处，朝傅灵招了招手。
傅灵走过去，才发现杨导正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谈话。
杨导转头对傅灵嘱咐了几句，大致是说她没吃午饭，现在多吃点，随后便转头继续与中年男子谈话。
傅灵顺手拿了杯奶茶，然后端着盘子，挑了几块鸡米花，耳边传来的是身边同事的八卦声。
“大佬就是不一样，随便来个公司，还会请下午茶。”
“什么大佬？做游戏的还穿西装啊？”
“说什么呢？人家是高贵的法律人，和我们民工不一样。”
“法务来公司做什么？我们公司偷税漏税了？”
“不是，今天副总不是发现了那个舆论事件吗？那个玩家说要举报投诉退款，结果被扒出来是偷别人的图，现在说是要告人家诈骗。”
傅灵听了，心里一惊。
这件事原来要闹这么大？！
另一个同事也觉得很夸张，直言不可能。结果说话拿人爆料道：
“平时肯定是不可能的啊，不过听说大佬有事要求杨导......”
说到隐秘处，生意越来越来，最后更是端着自己的盘子离开了。傅灵转头看了看正在和人交谈的杨导，面色如常。
而那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看气质便与互联网公司格格不入。头发整齐地往后梳，黑发中夹杂的银丝，似乎更彰显其智慧的气质。
而他的脸......
傅灵看了好一会，总觉得有些眼熟，大约是在哪个电视剧或者综艺节目里见过。
那中年男子察觉到了傅灵的眼神，往这边扫视了一眼。傅灵赶紧将眼神放在面前的小吃上，装作一副认真思索要吃什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