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傅灵和徐粒粒来到了，和徐父约定的餐厅。一进门，整个餐厅都是暗金色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水味。来来往往的服务员穿着笔挺整洁的制服，画着精致的妆容，透露着一种彬彬有礼的气质。
傅灵跟在徐粒粒身后，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经过拐角，傅灵在玻璃做的墙面上，看见自己的脸。
暗黄色的灯光下，自己面色蜡黄，嘴唇上那一抹小小的红色，更像是一摊蚊子血，显得渺小而不真切。
傅灵赶紧移开了眼睛，紧紧跟上了徐粒粒。
徐粒粒在一个包厢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回头朝傅灵点了点头，傅灵也攥紧了拳头。
二人颇有种“壮士一去兮”的架势。
随着包厢门被推开，徐粒粒又换上了她那惯常的语调：
“爸！”
“乖囡囡，来——”
徐父看见徐粒粒身后的傅灵，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在脸上。他看了眼粒粒，又看了眼傅灵，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但徐父作为老道的生意人，此时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和蔼地问道：
“乖囡啊，今天怎么和同学一起来了？”说着，又转过脸，看着傅灵说道，“小姑娘，我们见过的吧？”
言外之意是，我叮嘱过你的话，你不会忘记了吧？
傅灵坐在粒粒身边，礼貌地说道：
“见过，那时候是在东陵大学附近的商场，我叫傅灵。”
装作完全没听懂言外之意的样子。
“诶呀，今天不是很巧哦，我们要谈一下家里的私事，不是很方便有——”
“爸！”徐粒粒娇嗔着打断了徐父的话，“我都和傅灵说了，你还扭扭捏捏地做什么。我都把人带来了，你还要把人赶走，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么小气啊！”
正在徐父想反驳的时候，包厢门再次被推开了。
是温玉成。
温玉成看见傅灵的时候，短暂地愣了一愣，随即移开了目光，挂上了那副招牌的笑容，向徐父问了声好。
“玉成来了，先坐先坐，坐到我这边。”
温玉成顺意坐在了徐父的身边，正好能看见傅灵的脸。
徐父顺着温玉成的目光，看见了傅灵，赶忙解释道：
“这是粒粒的同学。你知道的，女孩子嘛，在这种场合，肯定是喜欢叫上人陪，你也谅解一下，谅解一下啊......”
温玉成点点头，笑了一下，算是谅解的意思。
“客户还有些事情，父亲需要先紧急处理一下再来。”
“没事！”徐父大方地挥了挥手，“都快是一家人了，没那么多讲究的——”
“爸！”
徐粒粒打断了徐父的话，一脸怨怼地抱着双臂，拒绝道：
“我不和这个人结婚！”
徐父愣了，随后大笑道：
“你看，这小姑娘，还闹脾气呢。玉成啊，你别当真——”
“这个人是‘瘟神’，我不要和瘟神在一起！”
徐父“啪”地一声拍在饭桌上，呵斥道：
“你懂不懂礼貌？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有这样和人说话的吗？”
“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我找傅灵算过了！”
“算？”徐父狐疑的目光移到了傅灵身上，“算了什么？”
傅灵藏在桌下的手，攥紧了拳头，面上还是挂起了笑容，从容地回答道：
“塔罗，粒粒昨天来找我，抽了一张牌。”
没错，徐粒粒这次的计划，是让傅灵当神棍。徐粒粒是这样说的：
“你只要把他描述成天煞孤星，最好还能妨碍我哥生儿子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
说着，傅灵转身从包里，拿出自己刚买的那副初级塔罗牌，然后煞有介事地双手掌心相叠，虚空放在塔罗盒上，闭眼“祈祷”了一会。然后睁开眼睛，打开装着塔罗牌的铁盒。
第一张是一张翻开的圣杯五。
傅灵拿出这张牌，放在桌面行。徐父有些好奇地探头看过来，然后满不在乎地“啧”了一声。
“你们小孩子玩的东西，不能当真。”
“爸！”徐粒粒有些委屈地喊道，“你女儿刚做好的指甲都断了，这才一天，怎么就不能当真了！”
说着，徐粒粒伸出手，食指美甲的断裂，在其余手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瞩目。
傅灵趁机开口道：
“叔叔，您看这张圣杯五，一个人低着头，看着地上散落的五个杯子，怅然若失的样子。若是抽到这张牌，则是代表着悲伤，失落，意志力消沉，还有......”
“还有什么？”徐父似乎被徐粒粒的哭腔吓到了，赶紧顺着傅灵的话头问道。
“哦，我说一下，昨天粒粒问的，是和温玉成结婚的后果。圣杯五这张牌，除了失望，还代表了一种走不出的困境。”
傅灵将这张圣杯五，推到饭桌中央，继续说道：
“一般来说，抽到这张牌，我们通常会建议，不要为失去了什么而悲伤，而要专注目前自己所拥有的。但粒粒问的是还没发生的事，那这张牌就意味着，不要再往前了，不顾一切地往前，只会失去一切。”
“看吧爸爸，我还没结婚，就已经失去我的指甲了！”
“胡说什么？！”徐父看着徐粒粒，小声斥责了一句，然后转头，对温玉成说：“他们小孩子打闹，你不要在意啊。”
温玉成笑着摇摇头，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体贴一般，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我也很好奇，我也能抽一张吗？”
傅灵没想到还有这出，徐父和温玉成都看着自己，而粒粒则不动声色地用脚踢了踢自己。傅灵只能勉强勾起嘴角，道：
“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
温玉成歪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道：
“刚才，徐粒粒说我是‘瘟神’。我想问，这是真的吗？”
傅灵清了清嗓子，“好，那你默念这个问题，我来洗牌。”
徐粒粒在来之前，说是完全没和温玉成通气，因为懒得理他。傅灵也没预料到，温玉成会在饭桌上，突然来个这么一出。
于是只能见机行事。不过，那个使用手册上的解释，傅灵还没全部记下来，要是......
一张牌就这么掉了出来。
是一张恶魔牌。
“这是一张恶魔牌。”话音落下，徐粒粒很给面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骂道：
“果然是恶魔吧，别问了。”
傅灵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恶魔其实并不算一张太差的牌。你们看，中间是恶魔，下边的小人是亚当和夏娃。在《圣经》故事中，夏娃就是吃了恶魔提供的苹果，才被上帝赶出了伊甸园......
“或许对他自己来说，恶魔牌显示的是一种操控的野心和欲望。对其他人而言，或许......”傅灵看了眼温玉成，耸了耸肩，“你可能真的是带来某种变故的人，但这很难说，是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
话音落下，包厢里一片寂静。傅灵看了看对面的温玉成和徐父，温玉成倒是一脸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徐父，也不知是相信了，还是受不了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了。总之，表情有些严肃。
傅灵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将平铺桌面的牌收起来。刚才的那些，都是自己瞎编的。要是再这么算下去，傅灵可真不知道要怎么编下去。
就在这时，徐粒粒“啪”地拍了一下手掌，恍然大悟道：
“啊！这是不是说，要是我真的和温玉成结婚了，我哥生男生女，就很难说了！”
傅灵收牌的手抖了抖。
“吱呀”一声，服务生轻声细语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徐总，温律师到了。”
徐父见状，立马起身来到温律师面前，握手道：
“真是忙碌啊温哲，下次吃饭，是不是要提前和你的秘书预约了。”
“阿军，哪里的话？今天确实是事出有因。以前，你约我吃饭，我哪一次不是连声答应的？”
一阵寒暄后，徐父引温律师落座。温哲落座，看见傅灵也在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但很快还是恢复了那副和蔼的表情，问道：
“这位是？”
傅灵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徐粒粒抢在徐军之前，回答道：
“这是我好朋友，傅灵，温叔叔你不会介意吧？”
温哲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是不明白，傅灵这种人，又是怎么攀上徐粒粒的高枝的。
傅灵也不怵，乖巧地向温哲打了个招呼。
温哲没有接徐粒粒的话，而是对着徐军说道：
“徐军，知道你是个女儿奴啊。可是这么重要的场合，有个外人在场，总是不合适的吧？”
说着，便转头对傅灵说道：
“小姑娘，今天我们要谈些重要的事情，可以请你回避吗？”
言语中，有着不容许别人拒绝的威严。
温玉成轻笑一声，道：
“爸，别这么严肃，你都吓到......”温玉成瞥了傅灵一眼，“吓到粒粒了。”
徐粒粒顺势接话道：
“就是啊温叔叔，你怎么还要赶走我朋友啊。怪不得傅灵抽的塔罗牌，说我和温玉成要是真的在一起，那我肯定会失去一切的。”
“胡说什么？”一旁的徐军呵斥道，随后赶紧端起一杯茶，向温哲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女不懂事，见笑了。”
温玉成见状，有些戏谑地笑了笑，道：
“既然这样，要不，你给我爸也抽一张牌？”
“？”傅灵惊恐地看着温玉成，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用眼神表明了拒绝。
但温玉成完全没在意，他眼里似乎有种莫名的狂热。
“来吧，试试？”
徐粒粒也欢呼似的拍手道：
“温叔叔，试试吧，很好玩的！”
“够了。”温哲喝止了三人的行动，转而向徐军怒道，“今天是什么场合，不用我多说吧。现在是怎么回事？是在浪费时间吗？”
徐军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熟练地打起了圆场。
“诶呀，怎么还摆起架子了，看把孩子们吓得。”说着，徐军转头看向粒粒，轻声劝说道：
“乖囡啊，咱们也玩够了。温叔叔也来了，我们也要开始谈正事了，你让你那位小同学走吧，下次爸爸再请她吃饭好不好......”
徐粒粒眼睛看着傅灵，求救的意味十分明显。
傅灵也心乱地很，徐粒粒刚才都把杀手锏——生不出儿子，给放出来了。这都没什么用的话，那傅灵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阿军，你也不能就这么让人家走啊。”坐在一边的温哲说道，“毕竟是粒粒的朋友，总得让她们带点什么走吧？不然，下次也没有机会来这吃饭了吧？”
被叫到的徐父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温哲在说什么，于是赶紧招呼了服务员，说是让傅灵选几份菜打包带走。
徐粒粒附在傅灵耳边，悄悄说道：
“点最贵的。”
先是经历了徐父莫名奇妙的“劝告”，又是不久前被温父莫名地骂了一顿。此时，傅灵虽然咬咬牙，但面上还是从容不迫。
如果说前两次会害怕，那现在，傅灵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不管不顾的疯劲。
翻了翻菜单，随意选了几样看着就没吃过的东西，随后笑道：
“承蒙各位叔叔赏脸。昨日我抽了张牌，指示我今天有贵人，没想到真的遇见了。既然如此，相聚也是缘分，在座各位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免费再帮大家算一算。”
温哲冷哼了一声，但温玉成抢在前面，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给我爸抽一张吧，我想知道，自己身上的‘恶魔’，是不是遗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