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阴雨连绵

““所有学生无故不得缺席军训。”

-----------------《极限拉扯学校学生守则绪论》

从我踏进极限拉扯学校的大门起，我就知道，你定会在我平淡庸碌的大学四年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诸神杂论》有言：“始，女娲造人治世，享誉久远。诸神羡妒，遂群起而攻之，女娲神魂俱灭，唯七情六欲尚存，化形成妖。诸神物欲熏心，反目成仇，手足相残。终自食恶果，众神皆陨。”

军爷在图书馆看到这段文字时，以为是哪位能人异士创作的玄幻作品，新奇之余又觉可笑。经过高中三年的洗礼，达尔文进化论在他脑中根深蒂固，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足以颠覆他的信仰。

他指尖抚过那段文字，双手合上书页。轻轻缓缓地，书本腾空而起，飘转间安眠书架。

军爷大一时疫情阴霾无孔不入，新学期不得不进行封控管理，他们的军训推迟到大二进行。

大二九月下旬，为期七天的军训拉开帷幕。

第一天开营式，可亲可敬的警官先生与武装部部长的激情演讲还没有激情完，天空好像听得不耐烦，慢慢沉了脸色。一团团青淡乌灰密密麻麻，白云斗也不斗飞毛腿跑路。雨滴赶集似的直冲地面，裹挟习习凉风，催促着屁股还没坐热的军爷与军训“含泪”分别。

大学管束鲜少，且天气“恶劣”，一旦有人在演讲场地起身，成批的军爷便接踵离去。

他们撑着小伞声势浩大地走出操场，或趁学姐学长还没下课流窜食堂，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美食，直接早午饭合二为一；或一个旋身骑上小电驴，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飙车校园，伸脚踹开宿舍门，三两下翻身上床，回味几小时前的青天白日梦。

极少数的一股清流，在雨中挺直腰身，与激情演讲的领导一起激情湿身，任凭雨打风吹去，他们岿然不动。就这样，清流们与军训的关系较他人更上一层楼。

最后的最后，操场上剩下在雨中闭目仰头的韩剧男女主。

好巧不巧，天公作美。这届军爷实在舒适，偏吾军训总逢雨。

每每闹钟铃响，懒散在床上的军爷还在倒数千百万秒后“我一定起”时，军训群里就会善解人意发送“由于雨势，下午暂时训练取消”的通知。

多数情况下，“暂时”二字可以忽视。

本就为时不长的军训，被小雨滴这么一折腾所剩无几。

军爷连续安逸了两天，不用上课，不用训练，天气还给力，舒爽又刺激。

校方终于看不下去，军训岂能是儿戏？雨下下停停，还能没有训练的余地？

于是，一场轰动全校的拉扯大戏——《烽火戏军爷》闪亮登场。

下午两点，窗外点点淅沥声。军爷不情不愿从被窝里爬起，蹙眉抓发，嘴角一撇，把腿脚拽出被窝踏上下床梯，眼睛半眯一只闭一只，顶着一头鸡窝，摇晃站定。

上一秒在椅子边耷拉半只袖子摇摇欲坠的外套，被两只胳膊在空中呼啦一转，服帖地套在军爷身上。

估计外套和军爷本人一样都很迷蒙。

军爷好不容易整装待发，废了半天劲狠命挤进电梯，从十二楼历经生死抵达一楼，突然通知:

“亲爱的同学们，由于天气原因，训练推迟至下午三点。”

军爷看着这条消息，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他咬牙切齿地，笑得极为勉强地，阴阳怪气地念完它。

他决绝转身进入电梯，按下十二层，一脚接一脚踹开宿舍门，翻身上床，把鞋子扔下去。

外套、帽子、腰带，自由落体，四仰八叉散落一地。

半小时后，军爷穿戴整齐出现在一楼，看着外面欲要变大的雨，犹豫再三，好几次按亮又按灭手机，确认没有临时变卦的消息，一脸坚毅踏雨而行。

三点，操场，大雨，临时通知，面无表情的军爷。

“去你丫的三点半，早不说晚不说！”以及骂骂咧咧的军爷。

军爷拒绝在操场与宿舍楼间长途跋涉，选择坐在避雨亭熬过漫长的半小时，并微笑谢绝同学小电驴的搭载。

半小时后——“同学们……军训临时取消。”

避雨亭下是乌泱泱的绿色，吵嚷声爆发在一片死寂之后，路过的猫惊起窜至几千米远。

反正，他们应该都骂得挺脏。

军爷被折腾得身心俱疲，倒头呼呼大睡。

入梦只见一美人穿着军绿色的衣裳晃来晃去，身姿曼妙，笑声动人。

军爷伸出手想抓牢这美人，奈何佳人一触即散，时而近在眼前，不过几刻远在天边。上一秒在你身旁馨香萦绕，下一秒一双秋水剪眸惹君怜。美人笑意盈盈诉衷肠，耳畔呢喃，勾的军爷心里痒痒，转瞬消失不见。

这样旖旎的梦，叫军爷既甜蜜又苦恼。

连着几天阴雨连绵，军爷与军训的拉扯大战如火如荼。

军爷开始还会脸红脖子粗气得跳脚，后来干脆直接躺床上当死人，硬是卧被窝里和手机屏幕大眼瞪小眼，拖到“训练取消”的通知下来，满意一笑，闭眼和美人梦中幽会。

军训结束的早上，军爷应该欢呼雀跃，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仅有几面之缘的教官，与左右还叫不上名字的队友，隐隐有些不舍。

如果不去刻意保持联系，这大千世界，无边广阔，他们是不是再也无缘相见？

军爷低下头瞅了眼身上的迷彩服，嫌弃又惋惜。这辈子最后一次穿这种丑得要死，布料薄硬——质量和款型都不咋滴的衣服了。

军爷穿着它站过最标准的军姿，踢过最帅气的正步，接触过大自然馈赠的甘霖，躺过学校里粗制糙造的假草地……

明明军爷才不过20岁，朝气蓬勃，活力四射。可军爷总觉得他的青春随着这次四不像的军训，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一股脑往前冲任军爷怎么哭喊也不回头。

他盯着手机里留下的几张合影，呆愣出神。相片里大家狼狈不堪，灰头土脸，模样虽好笑却也真实。

军爷总觉得教官的面孔在脑袋里愈发清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生动形象，铿锵有力，他越想眼眶越是情不自禁湿润……

哭吧，哭吧，不是你的错哦哦，门没锁耶~

军训结束的当晚，军爷心潮澎湃，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看见那穿着军绿色大衣的美人，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

“再见啦，我亲爱的少年……愿你行将千里，初心不改；愿你经受磨砺，终成大业；愿你前路漫漫，意气风发；愿你青春热血，骄傲恣意。”

军爷醒来时，整点七时。他拉开窗帘，但见朝日明媚，霞光万里，天朗气清，他与万物皆新生。

军爷穿好衣服，在去往食堂的路上，沐浴阳光，全身暖洋。他闭眼呼吸雨后芬芳，馥郁入鼻，清新入肺，通体畅然，松散惬意。

饭后，军爷脑中蓦地想起那本书，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他奔向图书馆。

《诸神杂论》里果然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子一身军绿色大衣，面容婉约秀气，一笑柔情醉人。她身姿挺拔，如雪间傲梅，气贯长虹，正是军爷的梦中奇遇。

军爷会心一笑。

军训的理念承于女娲的意念——教我坚毅顽强，促我顶天立地，保我恪守本心。

神女入梦，佑吾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