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关澜
Chapter 30 关澜
30.1
关澜离开“菁菁烧烤”的时候，老板娘马菁菁向着她手里塞了很多被仔细包裹在保温锡纸里的烧烤。
“拿着嘛，”老板娘说，“趁热吃，或者微波炉叮一叮，好香的。”
关澜本来想要推辞，看着老板娘殷切的眼神，最终还是将烧烤收下了。她悄悄地将一些现金压在了茶杯下。
而马菁菁看见关澜将烧烤收下，开心的心情溢于言表：“嗳哟，大谦说你当年帮了他很多。别的我们帮不上，只有烧烤，你什么时候要吃，都管够的。大谦！”
老板娘这样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邵子谦连忙上前来，马菁菁道：“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你开车送一下人家妹妹嘛。”
关澜闻言，连忙摇摇手，向老板娘展示手机上已经订好的专车：“还有三分钟就到了。专车贵一点，但很安全。”
专车到的时候，邵子谦与马菁菁夫妻两个都站在烧烤店的门口，目光殷殷地目送她上车。
马菁菁挥手：“再来啊！”
关澜笑着点点头。
专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关澜从后视镜里看过去，看见马菁菁重新将大排档的户外桌椅摆放开来，而邵子谦将那一盘剥好的毛豆拿出来，递给马菁菁吃。
烧烤的烟火气重新弥漫，让寒冷的冬夜里染上了一点香气和温暖。
专车逐渐远去，关澜收回了目光。
因此，她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拖着小的公务行李箱，走近“菁菁烧烤”，扬声说道：“哥，嫂子，我回来了。”
30.2
关澜回到家的时候，季昀的视频电话正好打了进来。
“喂，”季昀说，“你们那边几点了，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好说话吗？”
“不晚，”关澜挂好大衣，抬头看了看时钟，“十一点半，我刚刚到家。怎么了？你说。”
“哦，我有一个朋友，是这边大厂做采购的，最近他们旧的芯片供货商出了点问题，有点急。我想起你们家是做这个的，她就让我问问你。”
季昀打电话过来为的是询问微关电子的业务问题。关澜想了想：“这个我不太懂。这样，你把你朋友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给我姐看看。”
“行。”季昀爽快地点点头，“待会我就发给你。”
正事说完了，两个人便开始闲聊；季昀身在大洋彼岸，有时差，这时候还是白天，关澜看着好友身上的居家常服，摸摸下巴：“你那边几点了，你不上班吗？”
季昀笑起来：“咱们差了一天，我们现在还是周末呢。”
关澜一边举着手机，一边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你的周末好清闲啊。我要累死了。”
“累也先起来卸了妆再躺下。”
关澜闷闷地将头埋在枕头里。过了一会，忽然从枕头里抬起头来：“哎，季昀。”
“嗯？”
“你不知道，我今天在承河西碰见了谁。”
“谁？”
“邵子谦……就是那个邵子谦。”
“……”
季昀一怔，关澜挑着重点，三言两语地将这天晚上的巧遇简单地说了说。
五年过去，季昀的生活与状态已经全部展开了新篇章；听完邵子谦的现状，她只是耸了耸肩：“时间过得真快，当年那些人都老了啊。”
关澜靠在床头，也耸了一下肩：“总之，我感觉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是很希望求得你们的谅解，获得心理上的赎罪和解脱。”
季昀则摇了摇头：“这种解脱，我是不会给他的。我会和自己和解，让自己从低谷里走出来，向前看，但我不会和那四个人和解。旸旸也不会。——不过，”
关澜听着，等待着好友的下文；而季昀隔着屏幕看看关澜，忽然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会和邵子谦和解，”好友说，“但是我不介意你和赵子彦复合，关澜。”
关澜一愕，然后啼笑皆非：“说邵子谦呢，关赵子彦什么事？”
“当然关他的事。”季昀说，“我听你说今天晚上这事，倒不觉得邵子谦是想要为他自己解脱。他应该知道我和旸旸不会原谅他。我觉得他其实是觉得他自己当时怨天尤人的态度带累了赵子彦，所以现在很努力地想成全自己的弟弟。”
关澜一怔，季昀笑起来：“邵子谦是邵子谦，赵子彦是赵子彦，就像你说的，21世纪了，我们早就不搞连坐了。只要他赵子彦自己脑子清醒，不会为了邵子谦给你气受，我对他没什么意见。”
季昀说着，自言自语道，“我觉得赵子彦应该不会犯浑。毕竟，他是那种‘会把爱人放在优先级第一位’的人啊。”
季昀这样说，关澜哭笑不得地在屏幕面前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得，得，打住，”她说，“哪跟哪啊，越说越离谱了。”
“不离谱，不离谱，”季昀反而说得来劲了，“我真觉得你和赵子彦在一起的时候挺不错的，关澜。那时候你给我的反馈和分享都是正向的，可比和徐纪元在一起的时候强多了。”
“姑奶奶，”关澜连连摇手，“真的别闹我了。我跟赵子彦都五年多没见了，我连他现在在哪在干嘛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的。”
季昀则撇了撇嘴：“邵子谦不是说了吗，他心里一直是爱你的。”
季昀说出“爱”这个字眼，自己也绷不住地笑了。关澜更是笑着搓了搓自己的小臂。
“什么爱不爱的，”她说，“我鸡皮疙瘩都酸起来了。”
“总之，”季昀向关澜抛个飞吻，“给自己多个选项不是坏事嘛，澜澜。”
关澜不忍直视地捂住屏幕：“行了，我不说了。我冲澡去了，挂了。”
“哈哈哈，”季昀爽朗地笑起来，“好，拜拜。爱你哦。”
好友最后重重地咬了一下“爱”字，关澜笑着白了她一眼。
洗完澡，关澜躺回床上，在手机上调好闹钟，放在床头充电放好。
万籁俱静，关澜睁着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忽然自己莫名地笑了一下。
“都是些什么啊。”她说。
30.3
关澜第二天参与的工作，是为承河县一中初中部的学生们普法：普及宣传检察院的工作。
带她的检察官梁姐对于这种任务颇为头疼：“你让我出庭没问题，提犯人也没问题，让我面对一堆青春叛逆期的小孩，我真没把握该怎么做才能做好。”
关澜想了想，说：“您愿意的话，报告演讲我可以做。”
县一中的学生不少，活动开始的时候熙熙攘攘地坐满了小礼堂。
关澜观察了一下观众席上的学生们：一些故意不好好穿校服，一些有意坐出散漫的坐姿，一些高声地打闹谈笑，一些明晃晃地将不耐烦写在脸上。
这些是坏孩子吗？不是的。但他们确实有些青春期学生独有的浮躁。
关澜和梁姐对视一眼，梁姐只给了关澜一个眼神，意思是：你看着办。然后检察官就低下头去继续阅读自己随身携带的文件了。
关澜也不慌。她将自己做好的幻灯片投影到大屏上。
“大家好，”她中规中矩地以自我介绍开场，“我是关澜，承河县检察院的助理检察员。”
礼堂里响起稀稀拉拉的不怎么热情的掌声，关澜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被观众席的态度影响。
“对于‘法律案件’，”她说，“我想大家肯定都不陌生。”
她说着，屏幕上投影出电视上最近正在热播的律政题材电视剧，《律政佳人》。
礼堂里响起一些笑声，关澜也笑：“律师这个职业大家很熟悉了，在法庭上高谈雄辩，引经据典，刺激又惊险。”
随着她的话语，幻灯片上的画面转变为一张法庭上对簿公堂的照片，其中的律师形象在画面的右侧，正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
“但是，”关澜说，“大家有没有想过：和律师们这样激烈交手的‘对手’们，他们又是什么人呢？”
她说着，点击手中的鼠标，照片的左侧，“检方”的位置上，出现一张漫画《名侦探柯南》中的看不见脸的“黑影人”形象。
这下子，礼堂里“哄”的一下子笑开了。关澜故作无奈地摊了一下手：“律政题材的电视剧里，似乎只有‘律师’这样一种职业见得了光，而律师们的‘对手’只是一团模糊的‘反派’影子。——很可惜，我们检察院，常常就是这个通常没有什么人关注的辩方律师的对手，控方。”
演讲进行到这里，大多数学生们已经开始集中精神，专注地开始听关澜在讲什么了：
而关澜借此引出的内容不难猜到，自然是“控方”检察院的工作职能。
演讲最后收尾的时候，关澜在幻灯片的标题上打出“破案的正义使者”几个字，跟着说道：“由于媒体的传播，为大众熟知的匡扶正义的破案人员只有那么几种。最常见的一种——”
幻灯片的左侧出现“私家侦探”四个字，以及《名侦探柯南》中“毛利小五郎”的形象；礼堂里的学生们笑起来。
关澜也笑：“私家侦探之外，就是警探了。”幻灯片上接连出现《犯罪现场调查》和《神烦警探》等电视剧中的人物形象，礼堂里的笑声一潮高过一潮。
“最后，”关澜按下鼠标，幻灯片的右侧出现“法医”两个字，她笑道，“大家都知道，法医特别能破案；但是却没人知道，我们检察官其实是有侦查能力的。”
礼堂里的气氛已经完全松弛下来，观众们融洽地笑个不停，关澜微笑道：“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多么高高在上地为大家普及检察院的工作有多么光荣，其实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检察院的工作人员，都在实打实地为正义的伸张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顿了顿，她说，“如果在座的各位也想要为社会的公平与正义出一份力，请大家支持检察院的工作，也欢迎大家了解并在未来加入公诉行业，让我们共同创造更好的社会环境。”
关澜的演讲到此结束了，礼堂里响起了与演讲刚开始时截然不同的热烈掌声。
普法活动结束，梁姐一边向礼堂外走，一边向关澜竖起大拇指：“可以的，小关。能把大道理讲得很真诚，让大家听进去，这本事了不得。”
关澜则笑道：“我上大学的时候当过学生会长，做过一些动员演讲。多做两次，就有经验一些。”
“还是不一样。”梁姐说，“这个年龄的小孩都是些刺头，能收服他们，不容易。”
关澜想了想：“怎么说，我感觉最重要的还是尊重吧。尊重是互相的。这个年纪的学生已经开始萌生自我意识，如果我们将他们当作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去对待，去尊重，而不是高高在上地指点江山，那么就也能收获他们的尊重。”
两个人并肩向校外的方向走，梁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我得记着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意见，将来女儿长大了用得上。”
关澜笑起来，正要说什么，脚步忽然一顿。
梁姐看看她：“怎么了？”
关澜一时间没有说话。
梁检察官顺着助理的目光看过去，两个人的斜前方，教学楼的门口，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在交谈着些什么。
而其中一个的模样，关澜很是熟悉：
金丝眼镜，白衬衫，袖口略略地卷起来，脊背很挺拔；冬日里剔透的阳光笼罩在那人身上，愈发显得对方气质清隽斯文。
五年未见，赵子彦看上去变化不大：虽然褪去了一些青葱年纪的青涩，但身上的书卷气息依然十分浓郁。
关澜笑了一下。
“遇到老同学了。”她说，“我去打个招呼，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