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子彦
Chapter 39 赵子彦
39.1
赵子彦再醒来的时候，是急救手术后了。
ICU病房里很安静，赵子彦睁开眼睛，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愣了好一会。
他下意识地转头想要环顾四周，可是刚一动作，就牵动了绷带和身上大大小小的管子。他轻轻地“嘶”了一声。
“啊，”一个护士看了过来，“你醒了。”
护士靠近前来，先是检查了一下仪器上的各项数值，然后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来。”
赵子彦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护士会意：“嗓子是不是有点干？麻醉后是会这样的。我给你拿一杯水。”
这样交流了一下，赵子彦的意识才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大脑里。
他惊叫了一声：“关澜。”
赵子彦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动作，护士连忙说：“先不要动。”
赵子彦一顿，抿抿嘴唇，声音还有点哑：“关澜……我女朋友，她怎么样了？她好不好？”
护士回答道：“都好。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受重伤。你也没有事：没有伤到重要器官，只是失血过多，引发了休克，所以在ICU里观察一下。一切都没问题的话，晚上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去。”
赵子彦有些怔愣地“噢”了一声。
不知道是麻醉的效力还没有完全过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有些狐疑地小声地说：“她没事……你保证？你没骗我？”
护士忍不住笑起来。
“真没事。”她说，“没骗你。今天下午ICU的探视时间，她们应该就会来探视你了。”
赵子彦又轻轻地“噢”了一声。
他是什么时候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的，他记不清了。
再醒来，是听见有人在他的病床边上小声地说：“他还在睡，我们就不要吵醒他了吧。”
另一个声音说：“对，我们出去说好了。”
赵子彦动一动手指，慢慢地睁开眼睛。
看见他醒来，邵子谦与马菁菁一怔，赶忙凑上前来：“小彦……”
赵子彦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转过头去，看看自己的家人，努力地笑了一下。
不笑还好，赵子彦这样虚弱地一笑，马菁菁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邵子谦也红了眼眶。
“你……你吓死我了，”表哥说，声音有点哽咽，“爸妈已经买了票，连夜赶过来了。”
赵子彦嘴唇噏动，本来想说：我没事的，不要劳师动众了。
沉默一下，他低声地说：“医生说了，我的情况已经在转好了。哥，你让大姨和姨父……别担心。”
“我知道。”邵子谦用手按了一下眼角，“晚上你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我让他们到时候再来看你。我没跟他们说你进了ICU。”
赵子彦轻轻地点了点头。
“辛苦了……给你们添麻烦了。”他说。
马菁菁闻言，连连摇头：“这说的什么话。噢，对了，小彦。”
“嗯。”
马菁菁说：“关澜就在外面。”
赵子彦一顿，马菁菁看看他：“你想要她进来看看你吗？”
39.2
ICU病房外的楼道里，正热闹着：
梁检察官和她的丈夫面对面地对峙着，横眉怒目，剑拔弩张；关澜站在两个人旁边，左右为难。
手在身侧握成拳头，梁检察官的丈夫压低了声音怒道：“都说了，让你不要招惹这些不能惹的人。秀才遇到兵，你要不要命了？”
梁检察官和关澜在急救室外守了一夜，神色都略有些憔悴；梁检察官还穿着工作的制服，左臂上包扎着绷带，形容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是检察官的神色依然十分凛然，寸步不让。
“什么叫招惹不能惹的人，”她正色说，“这些诈骗洗钱的罪犯，总得有人正式起诉他们吧？你不‘惹’，我不‘惹’，那法治社会怎么办，我们干脆直接回到丛林法则得了。”
听见妻子这样说，梁检察官的丈夫伸手抹一把脸，脸上的怒色渐渐被一种疲惫取代。
“之前就有人试图打击报复，”他说，“这次直接就是冲着要你的命来。要不是小关的男朋友替你挡了一下，现在躺在ICU里面的人就是你了。”
梁检察官皱着眉头，正要说什么，她的丈夫红着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握住妻子的手。
“梁月，”他说，声音有一丝哽咽，“我真的后怕啊。你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囡囡怎么办？爸妈怎么办？我怎么办？”
提起至亲至爱，梁检察官抿抿嘴唇，流露出矛盾的神情。她的丈夫低下头来，摘掉眼镜，用手背揩了揩眼角。
“真的，”他说，“凭你的本事，做什么不行？梁月。别做这一行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不能让囡囡没有妈妈啊。”
提起心爱的女儿，梁检察官张了张嘴，终于无话可说。
丈夫和妻子两个人都神情痛苦，最终只能相顾无言，相对着垂泪。
而关澜看着眼前这令人痛苦的一幕，慢慢地，慢慢地退开了半步。
护士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了ICU。她叫道：“关澜。”
关澜一顿，护士左右看看：“关澜，哪个是关澜？”
“我是。”关澜说。护士冲她招招手：“来，三床的病人想要见你。”
39.3
关澜见到赵子彦的时候，邵子谦和马菁菁已经离开了ICU病房，将病床前的位置留给了关澜一个人。
这是承河县公立的医院，病房不大，只有六个床位，但功能设施齐全，医护人员的人文关怀也很尽心。
护士领着关澜来到赵子彦的病床前。
“患者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护士说，“但也不要说得太多，给患者太多的刺激。目前的阶段，还是要让患者多静养。”
关澜微微颔首。
护士冲她笑了一下：“我一直在这里，有什么事叫我。”
关澜说：“好，谢谢您。”
护士离开病床前，去检查另一位ICU病患的状态，病房的这一角，只剩下关澜与赵子彦两个人。
两个人对视着，一时间都没有说话，ICU中的空气十分安静。
关澜静立着，垂着眼睛注视赵子彦。
赵子彦一向很注重自己的仪容仪表，关澜还没有见过他这样苍白憔悴的样子。
关澜其实也是一样：一夜没有休息，眼睛里有血丝，长发披散下来，正装制服也有些皱，不复往日的一丝不苟。
两个人这样相对着安静了一会，还是关澜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她说。
赵子彦轻轻地点了下头。
“还不错。”他说，“是有点体虚，但应该没有大问题。”
关澜也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这样说，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赵子彦低声说：“梁检察官还好吗？”
“哦，”关澜回答道，“左小臂上划伤了一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她的丈夫来医院陪她了。”
“那就好。”
“……”
“案子怎么样了？那个人抓到了吗？”
“嗯，嫌疑人已经被控制了。起诉的程序我们熟，没有问题的。”
“那就好。”
“……”
“……”
“我刚刚看见邵子谦来看你了。你家里还好吧？”
“哦，是。他们还好。是有点事发突然，好在他们都还算冷静……你呢？你和家里人说了吗？”
“和姐姐说了。你在急救的时候，她已经临时飞过来了。”
“啊，她在承河有地方住吗？”
“哦，她不住了，她忙，下午的航班就又飞走了。”
“……”
“对了，你向华大的研究所请假了吗？”
“啊，请了的。我哥已经和导师通过话了。我的导师人很好，学位上的事不用担心。”
“那就好。”
“……”
这些絮絮的，琐碎的，并不关紧要的话说完，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相对无言。
眼看着探视的时间就快结束了，护士已经向着这边走来。
关澜忽然抬起眼睛来，深深地看着赵子彦一眼。
“你没有什么话要向我说吗？”关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