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昌
刘瑛既是宗室贵女,也是将门虎女,自是有些胆量的。
“我才不怕这些后宅阴招,只是……我若真去替叶嘉树撑腰,那岂不是等于应了这门亲事?我还没想好呢!”
秦有思笑着打趣道:“郡主真没想好?哎呀,也不知你绣篓中的马鞭穗子,是给谁做的?若不是给七郎,不如送我好了,我正想学骑马呢!”
刘瑛抢过穗子,与她打闹道:“六娘,你也没出阁,怎么不害臊呀……”
玩闹了一会儿,两人约定好一同去花朝宴,秦有思还帮刘瑛选了赴宴的装扮,这才与虞欢一起回家去。
虞欢回想着秦有思与郡主无话不说的样子,在马车上央求道:“六娘,你到底是怎么让大姑奶奶和郡主相信你、肯用你的药的呀?就算说是秦家的秘方,她们怎么肯信?我想了半个月想不通,你就告诉我吧!”
秦有思撑着脑袋小憩,故作神秘的说:“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虞欢着急得心痒,央求道:“好姑娘,教教我吧。”
秦有思说:“不管是史夫人还是郡主,都与我一样,是为了七郎好。我们三人即有同样的目标,又有同样的敌人,什么样的事不能商量?不过是需要我主动放低姿态,先表诚意罢了。”
虞欢心疼道:“六姑娘你真好,为了七郎什么都不计较。”
秦有思淡然一笑。
年轻女子面皮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看得无比重要,但对秦有思这样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目的和结果才是一切。
何况……“也不是为七郎,是为我自己。”
叶家三代簪缨,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有一座不小的宅院。
花朝宴这一日,顾夫人请花匠将里里外外装饰一新,沿途都是春日繁花,热闹又喜庆。
屏东郡主去虞宅接了秦有思一道前去,两人抵达叶宅时,摆在花厅里的桌席,已坐了七七八八。
顾夫人没见过刘瑛,也不认识桑有枝,但见被侍女簇拥的蓝裙女子面上戴着面纱,便猜是屏东郡主。
她主动上前迎客道:“总听说郡主不爱出门走动,肯来,想必是看在七郎的面子上!”
“哪里是为他,听说顾夫人养得一手好花,您的花朝宴,我自然不能错过。”刘瑛客套说着。
顾夫人眼神不由得落到伴在刘瑛身旁的秦有思身上,见她衣衫与首饰不太贵重,却容貌惊人、神态隐隐带着一股清傲。
不似贵女,却也不会是郡王府的侍女。
莫不是郡主自知容貌不佳,专门寻了美貌女子做贵妾,以笼络男子心意?
顾夫人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论她的身份,自不会主动去跟一个贵妾的女子说话,便只引刘瑛落座。
并说道:“今日来的宾客,都是些年轻妇人,我怕郡主觉得无聊,便给你找了几个适龄的玩伴。有我顾家的小辈,也有故交的姑娘。”
她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侍女,说:“快去前面看看,桑家的姑娘怎么还没到?七郎应该去接了吧?”
顾夫人说完,便不着痕迹的偷看刘瑛,她笃定刘瑛已经知道桑六娘和那一纸婚约的存在。
岂料她竟看到刘瑛面纱之上的眉眼弯了弯,似是在笑?
一旁貌美的女子开口道:“不必去了,我已经到了。夫人与郡主一直说话,我还未来得及见过夫人,我便是桑六娘。”
顾夫人手中的茶盏颤巍巍的,好险才稳住。
“啊,是我眼拙。你与郡主……认识啊?”顾夫人悻悻问道。
刘瑛接过话,说:“对,六娘是我好姐妹。”
顾夫人仿佛被人甩了一记软巴掌,今日给叶嘉树准备的好菜,看来是黄了。
她瞪了身边侍女一眼,似是怪下面的人没有打听到这层关系,而后对刘瑛说:“这可太好了。实不相瞒,今日请郡主和桑姑娘一同前来,我原本就是不想看二位好姑娘因为虞家办的糊涂事,与我叶家发生误会。你们既是好友,再好不过,看来咱们七郎真是有福了!”
她话中带刺,让人听着十分不悦。
此时,前面传话,说西昌侯世子夫人到了。
顾夫人闻讯立刻起身:“你们先坐,我去迎一迎贵客。”
“西昌”二字如同毒箭入喉、惊雷振耳,听到的一瞬间,秦有思的眼神变得阴冷,仇恨瞬间涌上心头。
西昌侯,正是告她父亲通敌叛国、将他夫人斩杀的征西将军段维明!
秦家的一切悲剧,都是由此开始!
段维明说她父亲叛国,简直是无稽之谈,秦家无一人相信。
秦家合家老少都在京城,若真要叛国,怎会没有一点准备?
何况他父亲也不是带兵打仗的主帅,只是临时被委任为征西大军的军医统领,随军压阵罢了。
可段维明甚至没有押解她父亲回京受审,直接将他在阵前杀了!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奏报传回京城后,刑部落了大印,皇上也盖了玉玺,仿佛什么也没有审,就这样定了叛国大罪,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时,秦有思恨不能立刻冲进西昌侯府,杀了段老儿替父亲报仇!
她正眼热,忽然有人握住她的手。
刘瑛担忧的看着她,小声问:“你怎么了?”
秦有思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回应道:“我母亲家与西昌侯府有些过节。”
刘瑛想起西昌侯府跟济国公府的旧事,了然的点点头,说:“若是这位世子夫人针对你,我们也不怕她。”
秦有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同时好奇的往花厅入口看去,也不知如今的西昌侯府世子夫人是谁,毕竟,那个位置曾经是留给她的。
顾夫人在叶府大门前等了片刻,西昌侯府的车驾才到。
顾夫人笑容满面的上前,主动伸手扶比她年纪还小的世子夫人燕蓉。
“夫人今日大驾光临,我们叶府真是荣幸至极。”
燕蓉没有扶她的手,借整理衣袖错开:“顾夫人客气,劳你亲自来迎。今日母亲本想来的,但前两日降温,她身体有些不适,便嘱托我来,还念念不忘说想问你讨两盆好花呢。”
顾夫人喜笑颜开的说:“我新养了几盆魏紫,一会儿世子夫人掌掌眼,若是看得上,便带回去献给侯夫人逗个乐吧。”
燕蓉习惯了周围之人的阿谀奉承,对顾夫人的姿态见怪不怪。
这几年,西昌侯府如火如荼,侯爷屡建功勋,世子在朝中位处机要之职。内廷已传出口风,待西昌侯再得一次良机,皇上便有意升他的爵位,位列一品国公之荣!
这般发展之势,谁不对她恭恭敬敬?
所以当她步入花厅时,赴宴的夫人、姑娘们,皆客客气气的起身与她见礼,仿佛她才是宴会主人。
唯有坐在上席一角的两个姑娘没有动作。
燕蓉投去眼光,想看看谁家女儿这般托大,这一看,她却险些站不稳。
“夫人!”贴身的侍女机敏的扶了她一把,却发觉自家夫人的手凉的刺骨,不停发抖且冒着冷汗。
“夫人,您可是哪里不适?”侍女焦急的问道。
燕蓉好不容易呼出一大口气,猛的背过身,扶着桌子坐下,道:“无事,吹了些冷风,有些头晕。”
顾夫人连忙道:“快斟茶!”
秦有思冷眼看着花厅里热闹的一幕,脸上压不住的浮上讽刺的笑。
燕蓉啊燕蓉,怎么会是你?
在秦家出事之前,西昌侯府足足花了三年的功夫,才求得了秦有思的亲事。
当时秦有思的父亲特别看好西昌侯府世子段铮的人品和才能,觉得此子前途无量,只有他才能配得上他的掌上明珠。
秦有思与兄弟们一处进学,对京城儿郎的情况十分了解,段铮确实不错,从不跟着百里鸿渊他们四处鬼混玩乐,谦谦如玉公子,形容他正合适。
她虽对段铮没有儿女之情,但她并不反感,也挑不出这门婚事的不妥,就听从家里安排,定下了亲事。
京城人人都道这门亲事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有两个人不满。
一是百里鸿渊,他天天在秦家兄弟面前说段铮的不好,总说秦家要吃亏。
但当时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以为他跟秦有思拌嘴成性,习惯唱反调。
第二个反对的人,就是秦有思的闺中密友燕蓉。
秦有思还记得燕蓉在她定亲那日,拉着她的手流着泪说:“世人都说你们门第登对,我却只为妹妹你的幸福着想。段铮在外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但此人冷血无情、控制欲极强。听说他房里的丫鬟有好几个都死在他手上;歌坊里有女子写歌送他,他转眼就封了歌坊,将歌女发卖,丝毫没有怜惜之情。你日后若是哪里得罪了他,哪里能落得到一点好?”
那时的秦有思还笑着说:“他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担心有什么莺莺燕燕。”
后来燕蓉又说了段铮许多不好,会限制她自由、不许她结交朋友、府中规矩大,等等,直把秦有思说的有几分恐婚了。
如今看来,她的好闺蜜当初的那些话,也不是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