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孙少主与邓坊主对视一眼,想起四姑娘的惨死,眼中都露出不忍之色。
还是年长的邓坊主开口道:“杨探花在四姑娘死后,被西昌侯府逼婚,他不肯从,遁入空门,如今在红叶寺修行。”
秦有思冷笑道:“还算他有一点良心。”
当初杨意宁单方面心悦秦有贞,在闻喜宴当众表白,是为了借机促成这门婚事,也有胁迫之意。
秦有贞本是无辜之人,却因为他的单相思和小心机,死得那样惨。
若他毫无悔过之意,甚至与西昌侯府同流合污,那秦有思一定会连他一起杀了!
但秦有思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他的父母兄弟,或是紧要的人,如今现状如何,可有法子打探?”
邓坊主略略吃惊,眼前的小姑娘明摆是要要挟杨意宁,没打算用寻常手段来解决恩怨。
但想到她本就为秦氏复仇而来,自然也不能用寻常之法,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给秦家报仇。
“我和杨管事这就去查。”
段钥这两日异常恼火,她为了去白鹿台打听段铮的消息,托了不少人做说客,甚至找到了百里鸿渊的母亲玲珑公主那里。
可玲珑公主连见都没见她,只传话说她儿子的事与她无关,她也管不了。
她隐隐觉得监察寮这次敢这样托大,怕是有其他原因,但西昌侯远在西疆,传信一来一回,少说十日,她若再见不到段铮,就打算进宫去探探消息。
碰壁回府,见天鹰在门前等着,就问:“可是父亲那里有消息了?”
天鹰摇头,说:“燕大人今日下午来府上见了世子妃。”
段钥冷笑道:“我找尽关系都进不去白鹿台,他一个京兆尹又能有什么用?”
天鹰尴尬的说:“不是为世子的事,是……是世子夫人今日惹了监察寮的人。”
“什么?她还嫌事不够多?”段钥气得眉毛竖起,当下拔腿就找燕蓉去,天鹰急忙将事情原委告诉给她知道。
燕蓉知道自己在这个时机对付桑有枝十分冒险,但她只能趁着段铮不在的时候安排,不然等段铮回来,必不会让她碰桑有枝。
本想将桑有枝抓进大牢后,立刻动用刑罚毁了她那张脸,只要她没了那张脸,后面让她承担什么后果都可以!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百里鸿渊这样的人物,会去一个小小医馆的开张喜宴。
下午他父亲狠狠训斥了她,但她仍不死心,正苦心思索该如何下手,就听丫鬟传报,大姑娘来了。
她收整情绪,正要笑脸相迎,段钥的巴掌就甩到了她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燕蓉的脸眼见着肿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声音颤抖的问:“姑娘竟敢这么打我?”
段钥恨恨的盯着她,说:“打的就是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我哥哥在典狱里情况不明,你还为了争风吃醋得罪监察寮!我哥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一个无所出的世子夫人,还保得住地位吗?”
燕蓉尽力保持仪态,说:“姑娘可知我对付的是什么人?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动手?”
段钥冷笑道:“我都问清楚了,不就是长得像秦有思吗?我哥哥喜欢她,你今日才知道?你怎么嫁进侯府的,心里没数?如今为已故之人吃醋争风,你可笑不可笑?连个替身都容不下,你怕秦有思到这个地步?”
一句句话如刀子扎在燕蓉心头,她今日实难再忍,反讽道:“若是有个长得像秦四娘的姑娘出现,也希望大姑娘能有这般容人之度!”
“你!”段钥被戳到痛处,愤怒之下对燕蓉又是一耳光,“待我父兄回府,即刻便休了你!”
燕蓉倒在桌角,癫狂的笑了起来。
“疯子!给我看好她,不许她再自作主张。”段钥再不想管她,气愤离开。
燕蓉越笑越大声,笑着笑着就哭了。
想她这些年为了段铮,卑微的讨好着段家每一个人,但段家的人看不起她,燕家的人厌弃她,段铮不碰她,如今连小姑子也随意打骂她,她一点体面都没有。
再爱的一颗心,如今也破碎了。
段钥被燕蓉反讽,触及旧日伤痛,回到房后,心情依然不快,想到那个男人躲在红叶寺中出家也不肯从她,她便忍不下这口气。
唤来婢女,段钥命她去给红叶寺主持传信,让他多苛待杨意宁一些,以泄心头之恨!
邓坊主不日就送来杨意宁的消息。
杨意宁在出家之后不久,他的父母便因家中失火去世,唯一的小妹妹不知怎么流落进京城舞坊,没过两年也死在了不干净的地方。
饶是秦有思在经历了巨大变故,觉得自己已心如铁石,听到这些还是难免动容。
这多半是段钥的要挟或报复手段。
“请坊主帮我给杨意宁带个口讯。”
六月十五,去往红叶寺的路上满是香客,西昌侯府的马车依旧由侍卫开道,一路呼和着向红叶寺疾驰,惊扰得路人四散跌落,好不威风!
段钥坐在车中,得意的拍打着马鞭。
一连多日,她总算有个好心情,皆因红叶寺送了信来,杨意宁向他服软了!
她便知道,没有人的骨头是铁打的,总有被磨弯的那一天!
秦有思一大清早也与虞欢结伴到红叶寺上香,虞夫人的长明灯供在此处,她需要做一番法事,便与秦有思暂且分开。
秦有思依照邓坊主所说位置,敲开了一处香客客房,一眉目清秀但形容枯槁的和尚已等在里面。
这和尚正是杨意宁。
杨意宁见到秦有思,呐呐感叹:“看到姑娘,便让我觉得,这世间真有轮回。”
秦有思淡然坐下,问道:“若真有轮回,你当如何?可是为往昔的事而后悔?”
杨意宁无神的双眼闭上,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当初他心悦秦有贞,也想攀附上秦家这棵大树,便数次故意与秦有贞偶遇,并在闻喜宴上大声求皇上赐婚。
谁知朝政变幻莫测,秦家朝夕间倾覆,他虽被段钥看中,却不敢答应逼婚。
他是士林学子,若是首鼠两端、为强权折腰,他失了风骨这辈子便在朝堂中抬不起头,只能沦为贵女的玩物。
他原打算借出家之举躲开祸端,保全自己的名声,谁知段钥手段狠辣,竟以他家人相逼。
杨意宁赌段钥一闺阁女子不敢真的弄出人命,可他的家人接二连三惨死,他这才知自己惹上的是怎样一条蛇蝎!
大错铸成,杨意宁这才幡然醒悟,但已后悔莫及。
秦有思并不在意杨意宁是真的醒悟,还是装的,只要他想报仇这就够了。
她将一包药粉倒入面前的茶壶,说:“你引段钥喝下茶水,余下的事便不用你管。待事成之后,会有人带你从后山逃走,从此世间再无杨意宁。明白?”
杨意宁闭眼点头。
秦有思避出门去,临关门,杨意宁突然开口,说:“谢谢姑娘让我此生有报仇的机会。”
秦有思回头看他,他笑得十分坦然。
回到前堂佛堂,虞欢的灯油钱和法事都快办完了,二人便结伴去寺里的碑林游览。
逛到一半,香客厢房处升起滚滚浓烟,原安置在附近的四鼎营造坊的人急忙来找他们,焦急说:“那和尚一把火烧了厢房。”
“段钥人呢?”秦有思问道。
帮手说:“和尚把他和段钥都锁在房里,多半是活不成了!”
秦有思惊叹,杨意宁竟然选择了同归于尽这条路!
不能再犹豫,秦有思即刻带着人撤离,未免万一,她又请周叔去给百里鸿渊传信告知此事,以免他被牵连。
他如今在审西昌侯府,此时段家的人出意外,他很容易惹上怀疑。
晚间,百里鸿渊带回消息。
红叶寺的大火很快就被扑灭,段钥被府兵救了出来,但被抬出来时,已面目全非,浑身烧伤严重,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皇上特地恩典请御医院前去医治,但看过的大夫都只摇头,不敢做任何处置。
秦有思关切问道:“皇上可有怀疑你?”
百里鸿渊摇头说:“杨意宁留有遗书,将段钥如何逼迫他,他如何打算与她同归于尽都写于遗书中。皇上虽仍有怀疑,但初步查探下来,红叶寺方丈也承认几日前还收到段家的口讯,要求虐待杨意宁。人证物证俱在,大理寺会以情杀定案,皇上也不再说什么。”
秦有思后悔道:“幸而杨意宁死了,不然此事难以周全收尾。是我大意了,这样关键的事,还是不能盲信他人。”
百里鸿渊说:“杨意宁是恨毒了段钥,他所爱的所有人都死在段钥手上,他怎会放过这个报仇机会?在他决定自己动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不能活。这是以他的命,与你换了手刃仇人的机会。”
秦有思没有亲手为妹妹报仇,心有不甘,追问道:“段钥还没有断气,太医院的人不敢医治她,可否让我去?”
百里鸿渊立刻板下脸道:“你又想做什么?她已是生不如死,熬不过几日就会断气,你再去只是徒增风险,不可如此儿戏。”
秦有思也只是想想,百里鸿渊摆出一副吓人的神色,也便罢了。
待送走秦有思,辛辰从外面进来,低声道:“督主,事情都做干净了,今日不会有人看到表姑娘去过红叶寺。”
百里鸿渊颔首,叮嘱道:“你守住嘴,不可让她知道我们去找过杨意宁。”
辛辰立刻拍胸脯道:“属下的嘴,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