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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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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任辛当亲人了。

孩童的他,有了所谓的陪伴。

可这种陪伴又会有所不同。他似乎得挨打、得还击,得做得出色,才会得到任辛发自内心的认可。

她不会抱着自己睡觉,不会陪他玩闹,她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与她的相处时间总是要在演武场上度过。

“这一招,你还是学不会,我要你有什么用。”

这一句话总是能很好地刺激到他。

他咬着牙,伸出臂来,对付着十多岁的任辛,滑稽得就像是小鸡在斗着飞鹰。

“蠢。”

随即又是一击,任辛的一个巴掌就足以让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有个叫琉璃的侍卫,平日里一直跟在任辛身边。她比起任辛,似乎更像一位姐姐。被打得疼了,便会由她来给自己上药。

“鹫儿,你可莫要怪师父,她是为了你好。”

他别扭地别过脸,将受了伤的手交给琉璃,撇着嘴:“哼。”

他讨厌这样的关系。

一个是挨打的,一个是出手的。

一点都不像亲人。

可他才不敢说出讨厌任辛的话。

他只有任辛了。

想到这,他又委屈地哭了出来。

琉璃为他抹着膏药的手倏然顿住,“小公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给收回。

把才流出的泪擦了擦,穿好衣物,他拿起了那生了锈的铁剑,愤愤地往屋外的夜走去。

“我一定要打败任辛。”

他稚嫩、不顾一切,以为只要足够勤就能与任辛的天赋敌对。

于是,朝暮更替、风吹雨打,光阴一晃而逝,在演武场上,任辛夸他,“总算有了一点长进。”

可又似乎不是夸他的语气。

她分明是在说自己有长进,为何眉眼未曾有一丝柔情和笑意。她始终像披了利刃的,难以靠近。

在光下,发丝都在镶着金色的辉芒。

可暖阳永远无法融化她,他也似乎永远不能靠近她。

———

那夜,雨下的很大。

雷声轰鸣,有将天地撕裂之势。

已是三更,他迷迷糊糊地被雷声惊醒,在忽亮忽暗的屋内,他眨着眼,泪水充盈,骤然间又想起了长公主弃他而去的夜晚。

他们说,长公主病了,不适合把他留在身边。

为什么不适合?

是因为他的母亲一看到他就会觉得屈辱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表兄说,他就是屈辱。面首生的孩子,跟外边的乞儿一样脏,根本不配进皇室。

他问过先生,什么是面首?

先生眯着眼,看他的眼神意味不明。

随后缓缓道:“不知廉耻之人、卖身求荣之人,是这世上最卑劣之存在。”

他便是了。

有着一半的卑劣之血。

所有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碾碎他。

在轰鸣的雨夜,他用垫枕捂住了双耳,发出激愤的低吼。

他忍耐、克制,最后全在这个吵闹的雨夜,将脆弱展露得分毫不剩。

他总哭,红着眼的时候,破碎而可怜。一丝狠厉都没有,只会叫人觉得心疼。

便是在这时,门被推开。

冒雨而来的正是深夜回府的任辛。

她提着一把沾了血的长剑,细眉微皱,纵是被雨淋湿了全身,芙蓉面上仍旧是血渍未褪,她开口,寒气逼人,“哭什么?”

他便掀开了被子,跳下床塌,赤着脚往门边的任辛跑去。

他用湿漉漉的脸蛋去蹭任辛的外袍,双臂紧紧环住她的大腿,试图不让她看出自己的狼狈模样。

“别碰我,脏。”

任辛伸出一指,抵在他额前,将他推开。

他却以为是师父在嫌弃他涕泗横流的丑态,慌乱中擦干了泪,忙道:“师父,我弄干净了,我不脏的,你不要骂鹫儿好不好。”

任辛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他讨厌以鹫儿自称。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却担心自己可能是在讨厌他,做出了这样讨好的姿态。

她一时竟责怪起了自己,她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双手手足无措地停滞在空中,她只好解释:“我说我身上脏,不是你。”

他这时才注意到任辛衣袍上的血点。

每一处都是伤,皮肉模糊,烛光再亮些的话,他估摸着应该是能看到白骨的。

他闪烁着泪光,“师父,你受伤了…”

奇怪,平时他不是不亲近自己的吗?

这会儿怎么变得楚楚可怜起来了。

他欲抓住自己的手细细查看伤势,她便迅速收回,“不足挂齿。你先告诉我,你刚刚在哭什么?大半夜的,知不知道你那样子做会很吵。府中每个人都有要忙活着的事,起早贪黑,这会儿睡个安稳觉,却要因你大哭,吵到了他们,我平日里便是这样教你守规矩的吗?”

他坦然地伸出双掌,“鹫儿知错了,师父罚我吧,我下次绝对不敢了。”

她收回了眼,“我不打你,但我要罚你将方才哭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我怕。”

任辛眨了眨眼,显然是不相信。低眸,正撞见他皱着眉咬唇。

“师父,我怕打雷。”

嗯,也说得过去。

现在的小孩果然是矫情,她这么点大的时候,早就习得一身武功,无所畏惧了。区区雷声,就让他这般模样。

她一把揽过他,不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背,僵硬着身子将他拢入怀中,“别怕,这里有许多人在。”

怀中,传来一道闷闷的童声:“那师父会离开我吗?”

任辛愣了片刻,“不会。”

他不会信的。人总是会在开口的一瞬间顺着别人的话,无论真假,无论后果。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以为,任辛还是在骗他。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地依附他、遵从他,当他的身份不复存在时。

琉璃说,这是昭节皇后的命令。

命任辛任他的师父,教他做人。

做到如竹不折,如剑不阿。

他这么小,如何能懂这般大的道理,他而今所期望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再无人能对他说出离开二字。

他将任辛抱的更紧,以至于让任辛出了错觉,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怕,刚刚自己对他是不是还是太凶了。

她深呼吸,也回应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先去榻上躺着,我陪你至入睡。”

他抬起眼眸,满是可怜。

“我在你旁边,总该不会害怕了吧?”

她的声音让人莫名安定,用着极清冷的语调说着温柔的话语。

任辛,像个亲人一样,陪他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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