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玉家所在的镇城，原是妖族占领的大本营妖城，自从百年前魔族驭使妖族进攻人族失败后，魔族所在的幽地以及妖族所在的妖域，尽被人族各大修真世家收入囊中。
至于为首作乱的五大魔将，除了罗刹逃脱，其余皆被诛杀殆尽。残余的妖族部众，群龙无首，后来因为符术世家联合御兽世家一同研制出驭妖符，彻底颠覆妖族势力。
只要打上驭妖符，妖族便会被禁锢一部分力量，亦无法违背主人的命令。
即便是修为深厚的大妖，也无法逃脱驭妖符的影响。
久而久之，妖仆在修真界极为风靡，富贵人家大多都会豢养一些妖仆，藏于后院。
镇城更因为是妖族原来的大本营，妖仆几乎随处可见。潭秋水单单在玉家留了几日，来往就发现不少妖仆。无论男女，皆是容色姝丽。
玉夫人指给她使唤的两个女妖仆，容貌更是其中拔尖的。
在简单的问话后，潭秋水知道这两个侍女原是玉无延院里的，原先托着脸，漫不经心的神色，下一瞬便挑高了眉毛。
惊诧的话语绕过舌尖：“玉无延还豢养过妖仆？”
名唤梅若与兰依的侍女微低着头，面色皆划过一抹不自然。
见状，潭秋水更为诧异了：“他那身体也能扛得住？”
普通人都容易纵欲过度，玉无延不得体虚肾亏，精气逸散，魂归天地？
两个侍女：“……”
这位主子怎么与常人不同？
糊弄不过去，梅若便挤出一个笑来：“潭姑娘说笑了，小公子洁身自好。夫人说我们做事细致，这才被拨过去伺候小公子。”
“这么说来，还是我抢了玉无延的得力侍女？”潭秋水掌心摩挲着下颌，微微思索道，“这可不行，我得带着你俩多去看看他，到时候你们也好教教新人。”
两个侍女见潭秋水完全没有任何怀疑的迹象，心里颇为无奈地应下。
等到屋里只剩下潭秋水一个人时，她微低着头，将倒扣在托盘里的茶盏翻转过来，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茶水清澈见底，零星的茶叶浮在水面上打着旋儿，潭秋水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很是不解地问：“我看起来很蠢吗？”
系统：“不。”
“按照时下话本的特性来看，宿主这样的长相通常是睿智过人的恶毒女配。”
也不知道是被夸还是贬的潭秋水：“……”
我谢谢你。
“这么浅显的诬陷手段，玉夫人就这么不满意我？先前这门婚事可是他们玉家上赶着要攀的。”潭秋水像是想起什么，恍然般的哦了一声，“或许不是不满意我，而是觉得该换个玉家公子？”
这个想法在脑子过了一遍，还未细想，屋外便传来梅若的声音：“潭姑娘，大公子想见您。”
潭秋水搁下茶盏，挑起眉毛。
须臾，当青衣少女懒懒倚在门边，问询何事时，玉鹤年满面笑容道：“潭姑娘，你也来我玉家几日了。无延还在病中，我这个做兄长的，总不能怠慢了你。”
“今日镇城中恰好有妖族表演，是镇城的特色，不知潭姑娘可要一同去看看？”
潭秋水没应，只是睁着那双漂亮的凤眼，好奇道：“玉无延看过吗？”
玉鹤年唇角笑着的弧度抖了抖：“阿弟他身体不好，不曾看过。”
“啧。”潭秋水摇摇头，不赞同地指责道，“我小时候摔断了腿，我哥都背着我去严家看热闹呢。你这个做兄长的，竟这般不关心自己的弟弟。”
“他一个人只能看书，多孤单啊！”
“他一个人被兄长孤立，多可怜啊！”
“他一个人不能出门，多自闭啊！”
刚踏过庭院的拱门，急着来给妹妹送钱的潭青阳，听到这一波三连的痛斥言论，唇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秋水，之前你让我要的，我都给你带过来了。”以免爆发更大的冲突，潭青阳及时出声，中断这段单方面的输出。
他撇头，果然见玉鹤年被训得一脸菜色。
而他的好妹妹，还在做戏地捻起袖口，拭了拭泛红的眼角。
“……”
把人教训完了，自己还委屈上了是吧？
“大公子，打扰了，我与妹妹还有要事相商。”潭青阳主动替他解了围。
玉鹤年果然不再纠缠，一句话都没说，灰溜溜地走了。
候在一旁的两个妖仆侍女则眼观鼻鼻观心，将头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喘。
随着潭秋水与潭青阳陆续进屋，侍女们也不敢再有异心，只站在门外，等待传唤。
“哥哥，东西呢东西呢！”潭秋水挥开做戏的袖子，激动地搓搓手。
潭青阳好笑：“少不了你的。”
他拂过腰间储物袋，下一瞬，各种颜色的炼器材料便堆积在地面上。
“这里是玉家主给的十万灵石。”潭青阳又将另一个用来装灵石的灵石袋递过去。
灵石袋有变换大小的功能，潭秋水将其装进储物袋。
旋即，她两眼放光地盯着地上那堆珍稀的炼器材料，情不自禁地围着转了两圈，俯身挑拣出一枚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湛蓝色菱形晶石，啧声道：“这可是我用命换来的呀！”
来玉家，退婚是其一。
其二便是这枚千年水灵晶。
拥有这枚千年水灵晶，她便能施展“点灵”道术。
潭青阳提醒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好嘛好嘛！等我点灵结束，一定好好修炼道术，打败哥哥，成为咱们潭家年轻一代道术第一人！”
满嘴敷衍地画起大饼，潭青阳好气又无奈，手指戳着她脑门：“你要真能做到便好了，省得辜负你这身天赋纵横的天水体质。”
“哎呀，饭要一口一口吃。”潭秋水躲着他的手，话锋一转，“哥哥替我护法。”
潭青阳：“……当真是欠你的。”
他转身，掀开衣袍一角，盘坐在地，双手向上，替她撑起一道隔绝探查的半弧形浅红色防护罩。
防护罩将二人笼罩其中，潭秋水同样坐下来，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傀儡。
傀儡是很简单的人形模样，她深呼吸一口气，将那枚拇指大小的湛蓝色灵晶塞进傀儡空荡荡的心口位置，食指指尖源源不断地溢出湛蓝色灵气，开始为傀儡从额头到足部，一一点灵。
她修习了足足十年，才勉强学会这点灵道术。
非五行体质不能学，非千年灵晶不可点灵，非长年修习无法学会。
即便要求这么严苛，成功率也是微乎其微。
潭秋水不禁在心里叹气。
要不是她是比普通五行体质更高的天水体质，又在十年里勤加练习，这点灵道术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掌握。
循着人体数个穴位的位置，潭秋水指尖溢出的灵气，一一点去，再勾连千年水灵晶，为傀儡注入不同于血肉的生机。这期间，灵气一点都不能中断。
这无疑需要数不尽的庞大灵气。
一些档案记载的点灵先辈，几乎都失败在这一步。
然而潭秋水拥有刚到手的十万灵石不说，这些年抠抠搜搜也攒了不少身家，足有六十万灵石供她消耗。
尽管如此，她都险些没支撑下来，完成最后关键性的点灵收束时，骨头缝里的灵气都被透支殆尽。
由千年水灵晶为中心，湛蓝色的光源流向傀儡的每一处。在潭秋水的视线下，那枚湛蓝色的灵晶逐渐塌陷下去，化为一颗小小的心脏，填满胸腔位置，扑通扑通地跳。
紧接着，湛蓝色的微光掠过，原本暴露在外的心脏，也被傀儡漆黑的身体材料自动合上。
“啊，要死了要死了！”随着六十万灵石化作齑粉，潭秋水支撑不住地倒下来。
“啊，要死了要死了！”手里的小傀儡挥舞着小短手臂，咿咿呀呀地学着她说话。
本以为妹妹失败的潭青阳，听到这道稚嫩的声音，也忍不住笑出来。
真没想到，那么多先辈完成不了的事，还真被他这个妹妹给做到了。
点灵是他们潭家特殊道术之一，却被束之高阁数百年。
究其原因，不仅是修习条件极其严苛，更重要的是要对未点灵的傀儡的每一分每一毫都熟悉透彻。
但天生的修道者未必能够炼器，尤其是这样处处精细的傀儡。许多人拿着请人炼制的傀儡成品熟悉多时，最后点灵，结果无一不是失败的。
这也是点灵估算只有微乎其微成功率的重要原因。
传闻中，他们那位潭家先祖，便是成功点灵一头亲自炼制的傀儡巨龙，纵横修真界。
潭青阳突然有些感慨，他收起防护罩，过去将妹妹扶起来。
“笨蛋傀儡。”潭秋水脱力地趴在桌上，手指捏它变得软软的胳膊。
“笨蛋傀儡。”傀儡小人也晃着另一条胳膊，学着她捏自己的胳膊。
潭秋水：“你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傀儡小人：“你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潭青阳好笑地摇头，见妹妹与傀儡玩耍，只在旁边默默给她输送灵气，缓解身体透支的痛苦。
他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与那位先祖一般，如今妹妹点灵成功，说不定将来当真能成为修真界道术第一人。
而现在这位“修真界道术第一人”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苦痛的事，正皱着脸道：“啊我的钱！”
简直一朝恢复赤贫时。
傀儡小人只有模糊的五官，却也跟着也有样学样，皱着脸喊：“啊，我的钱！”
“啊啊啊，都是因为你！我才没有钱的。”潭秋水掐住它的脸。
“啊啊啊，都是因为你！我才没有钱的。”傀儡小人挥着短短小手，掐不到潭秋水的脸，最后想了想，试探着掐住自己另一边脸。
潭秋水噗嗤一笑。
灵气渐渐充盈身体，她逗傀儡的动作一停，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支用来雕刻的尖头工具，抚摸傀儡那模糊不清的五官。
几乎是下意识的，小鹿似的清澈眼睛在手下勾勒而出，潭秋水还不忘添了个双眼皮，浓睫毛，乍一看，与某位病中小公子有五六分相似。
潭青阳犹豫道：“这似乎有些像……”
“像玉无延是吧？”潭秋水刻着与自己相似的鼻子与嘴巴，理所当然地说道，“来的匆忙，还没准备定情信物。这点灵傀儡，也算刚刚好。”
全修真界只此一件的点灵傀儡，还不得感动死他？
好感值不得从负分蹭蹭蹭飞跃一大截？
潭青阳：“……”
这还是他那个抠到连一块灵石都要计较的妹妹？
他忍不住提醒道：“抛却制作傀儡的珍惜材料，仅是这次点灵的灵石，就花了足足六十万。”
潭秋水浑不在意：“无妨，他们玉家是制药世家，出的嫁妆肯定不少。”
“虽然咱们也得出聘礼……”潭秋水突然震惊，“天哪，我还得攒聘礼？得算算要多少钱？”
潭青阳：“……”
他该怎么提醒他的宝贝妹妹，其实是他们潭家嫁女……？
算了，估计玉家也觉得是娶夫吧。
*
因着多了两个妖仆侍女，潭秋水隔日去玉无延那里看书时，趁着看书的间隙，便时不时地偷瞧他。
方才玉无延已经借机看清那本清晰的封皮——
《三十天，让男人为你神魂颠倒》
想必这偷看他，便是令男人神魂颠倒中的一环吧？
玉无延连眼皮都没掀开，压着睫毛，无趣地半撑着脸，任由肩上披着如瀑的墨发散落下来，遮住半张脸，恰好能够挡住潭秋水的视线。
“玉小公子。”潭秋水唤他。
玉无延懒懒掀起眼帘。
被少年那双乌黑清澈的圆眼瞧着，潭秋水该死的有点心动，她舔了舔唇，竭力正色问：“玉小公子也同旁人一样豢养妖仆吗？”
玉萧容原本还在纳闷潭秋水为何换了称呼，一听到这话，便想起门外那两个她带来的妖仆侍女。
“潭小姐未免太高看我。”玉无延撑着脸，笑吟吟道，“我这样的残破身体，可并非只在修行上是个废物。”
潭秋水：“……”
这么狠？
为了退婚，在白月光师姐面前，不惜主动暴露自己不行？
“无妨，我就喜欢残破的。”潭秋水喟叹地摇头，“未婚夫，你还年轻，不知道残缺的美更加令人震撼。”
这接连庞大的信息量震得玉萧容有些回不过神。
她看看笑着的师弟，又看向越发满意的潭秋水，开始怀疑人生。
寻常女子听到这话逃都来不及……
所以，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这肯定是！
玉萧容咳了一声：“我出去一趟。”
不等两人反应，她便挪到门边，开了门缝，钻身出去，一气呵成。
玉无延面上的笑淡了下来。
屋内的气氛稍稍有些凝滞。
潭秋水吞了吞口水，提醒他：“师姐很喜欢我的。”
玉无延微微弯着眼，嗯了一声。
“潭小姐。”
“要不要再靠近我一些？”
潭秋水挪着步过去。
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玉无延托着脸笑：“潭小姐这样，还不足以令我神魂颠倒——”
“未婚爹！”手里被塞了个软乎乎的东西，声音脆生生的。
凑近的少女明晃晃的笑：“惊喜吗？定情信物。”
近在咫尺的距离，仿佛彼此的呼吸都能触碰到。
玉无延微怔之后，眼底的笑像是池水般层层叠叠地荡开。
“真是惊喜。”
“潭小姐，你觉得……”
少年倾身，如墨的长发笼至她身上，冰凉的唇仿佛擦过她的脸，贴于她耳畔道：“我为你神魂颠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