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双更合一
街上人潮来去,在无数细碎嘈杂的声音里,少年的嗓音轻轻飘过来。
潭秋水握着那只打开的紫檀木盒子,似乎能够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乱撞了一下。
啊,可恶的小糯米团子!
感觉被拿捏了。
“是送我的吗?”她舔了舔唇,声音有些干涩。
被推着的轮椅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玉无延微微笑:“不是。”
潭秋水:“?”
呵,她就知道。
故意买她喜欢的,还搁她面前炫耀的是吧?
乱撞的小鹿它已经死了!
潭秋水面无表情地将盒盖关上,意图重新递回去。
“潭小姐方才为我推了轮椅,这是谢礼。”
送到半途的紫檀木盒转了个弯,被潭秋水揣进储物袋。
她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亲切的笑容,一手扶上椅背,温柔道:“我的未婚夫,我怎么能不亲自来推呢?”
“梅若,让让。”
闻声,推轮椅的妖仆侍女立即转移位置,候在轮椅一侧。
后面的人换成了潭秋水。
“未婚夫,这个推的力道怎么样?”
“未婚夫,你觉得快了还是慢了?”
“未婚夫,倘若感觉不舒服,要及时与我说哦。”
……
一路上,潭秋水以最温柔的态度喋喋不休。
玉无延似乎也不觉得烦,每一句都有回应。
绕过一条街,一直推到镇城斗场大门前,潭秋水将四张票递过去检验时,方才笑着俯身对玉无延说:“未婚夫,方才感觉如何?”
“潭小姐,推得很好。”
少年真情实意地夸道,“力道舒适,不快也不慢。”
潭秋水听得愉悦地眯起眼,点头嗯嗯两声。
见迟迟没有下文,她忍不住主动问:“还有呢?”
这不得整点谢礼?
玉无延像是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黑压压的眼睫掀起,乌黑清澈的眼睛里浮现出困惑:“还有?”
潭秋水望着他,笑眯眯地嗯嗯两声。
“还有……”玉无延仿佛恍然大悟,小鹿似的眼睛睁圆了,“哦,我知道了。”
潭秋水拼命克制住激动搓手的冲动。
时新的小裙子……不是,热乎的谢礼,快快到她怀里来!
“谢谢潭小姐。”
玉无延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险些忘了与潭小姐道谢了。”
潭秋水:“……”
呵呵。
狗东西又拿她开涮是吧?
潭秋水暗自磨了磨牙,又想到先前的经历,迅速切换成一副落寞神伤、分外难过的模样。
然而,直到穿过大门,顶着快要将头上高高的穹顶都掀翻的浪潮声音,一路行进至观看台时,好感值的提示也毫无动静。
潭秋水现在是真想杀人了。
开心不行,难过也不行。
哪家的魔种这么难搞?
……我杀玉无延!
*
镇城斗场占据了足足半条街,高穹顶的建筑,里面一共分属三个区域。
潭秋水一行人进入大门后,穿过右边一条长而幽暗的廊道。在廊道尽头的妖仆指引下,进入斗场的观看台区域。
眼前倏然开阔起来。
斗场内部呈现椭圆形状,最下面的一方显眼的白色圆台,是供厮杀的搏斗场。
最接近搏斗场的上方一小层,是观看台的贵宾区。
再高一层,是观看台的内场区。
最外围的那一层,则是观看台的外场区。
斗场内壁镶嵌了昂贵的天然萤石,从四面八方折射下来的白色光线,照亮了整个搏斗场与观看台。
潭秋水推着玉无延进入人数最少的贵宾区。
这里的位置不仅需要支付高额灵石,还需要拥有尊贵的身份。
是以,镇城内各世家的公子小姐,几乎都齐聚于此。
玉鹤年作为玉家大公子,在镇城世家圈子里极受欢迎,此时更是被一群公子小姐环绕。
他身材颀长,笑容温润,自有一番从容不迫的镇定。
在一众或青年或少年人中,显得格外显眼。
潭秋水却没看他,而是仰头看向对面人声鼎沸的内场区与外场区。
光线折射扫过的区域,是一堆堆密密麻麻坐着的人群。
方才搏斗场刚结束一场战斗,此时那些浪潮般的尖叫声,也如潮水般褪去。
潭秋水咂舌。
这么点大地方,竟然能挤下这么多人。
不像他们潭家,直接占了一大片山脉。
玉鹤年穿过包围的人群,从高高的台阶下来,白衣如雪,长身玉立,温声笑着:“潭姑娘,无延。”
“你们都是第一次来,要不要来下注玩一玩?”
潭秋水瞄向另一边开设的赌桌。
人大抵是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
所以只要不赌就不会输。
玉无延半靠在轮椅上,单手支着脸:“潭小姐,要玩吗?”
潭秋水很果断:“十赌九输,不玩。”
玉鹤年失笑。
“哪里来的土包子,不知道玉哥哥是斗场的常胜王吗?”一袭大红衣裙的少女飘然而至,凝着潭秋水,美眸里满满都是忌惮。
另一位低调的雪衣女子徐徐解释道:“玉大公子在斗场出手,还从未输过。姑娘若不懂,可以跟着大公子下注。”
潭秋水微微颔首:“谢谢。”
她扭头瞧着那位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的红衣少女,冷嗤道:“常胜王与我何干?你这么喜欢,与其像狗一样看着,对谁都要狂吠一口,不如叼回窝里,独自欣赏咯。”
被比作狗的少女气得满脸通红:“你!”
潭秋水无辜地耸了耸肩。
玉鹤年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潭姑娘天资聪颖,只是初来镇城斗场,不明白这里的规则罢了。”
只是礼貌性地恭维一番,谁知潭秋水竟颇为赞赏似的点头,满眼都是欣慰:“玉大公子终于说了句人话。”
玉鹤年温雅带笑的俊脸明显僵了下。
他哈哈两声笑:“潭姑娘说笑了。”
“那魔族快要上场了。”玉鹤年转移话题,看向其他人,“想下注的,还是先留意留意是何魔族罢。”
在场的世家公子小姐里不乏人精,眼见潭秋水一再下玉鹤年的面子,玉鹤年也依旧以礼相待的模样,便知晓对方身份不低。
聪明人没人愿意为家里人惹事。
一些人重新坐上看台,余下想看热闹的,则零零落落地留在这条长而宽阔的过道里。
绯莺儿被潭秋水气得要死,但眼见众人都散去,便不由挨近玉鹤年,手臂挽着他,噘起红唇道:“玉哥哥,你看好哪一方?”
“我今日并非来下注的。”玉鹤年摇摇头,拨开她的手。
他像是想起什么,露出一点笑,朝着前方某个位置看过去,眼里浮现出难诉的情意。
傀儡小人不知何时攀上了轮椅扶手处。
“咦,主人娘,有一个人一直在看你耶。”
通过脑海交流的提醒,潭秋水回头看去,正好撞上玉鹤年情意绵绵的视线,着实被恶心了一把。
啊,我的眼睛!
半个月,不,半年都不会好了!
她眨了眨眼,突然俯身,靠近玉无延的脸。
玉无延单手撑脸,一根手指戳着傀儡小人,将它戳得咯咯直笑。
眼前明亮的光线倏忽暗下,他懒懒掀起眼睫,瞧向凑过来的一张脸,声音里含着笑:“潭小姐,这是做什么?”
“洗洗眼。”
少女俯身,好似亲吻那样,将轮椅里的少年整个笼罩进暗色的阴影。
站在不远处的玉鹤年咬牙切齿。
当事人则是将逗傀儡的那根手指,抵着潭秋水的额头,颈部微仰,双方掀起的睫毛触在一起,望进彼此乌黑清亮的瞳仁。
少年的眼睛是最纯粹的黑白,干净而清冽。
蓦地,他双眼一弯,睫毛似乎蹭过她的眼睑,轻微而细密的触感。
“洗干净了吗?”
“潭小姐?”
潭秋水不知何时被那一指头给抵回去的,此时她双手撑着阑干,微微躬身,神情还有些还有些恍恍惚惚。
“姑娘今日也是来看魔族的吗?”方才的雪衣女子背靠阑干,笑着说,“自数百年前魔族大败,本就不多的种族险些灭绝,如今确实算罕见。”
出身于千年道术世家的潭家,潭秋水不仅见过魔族,还亲手诛杀过魔族。
于是,她偏头瞧向身侧的玉无延,努了努嘴道:“喏,是陪我未婚夫来看的。”
雪衣女子刚刚听过玉鹤年唤他的名字,以及潭秋水的姓氏,在知晓这个关系后,几乎是瞬间,她便将二人的身份完全对应上。
玉家那位生来无法修炼、体弱多病的小公子,与潭家那位金尊玉贵、似明珠光辉的大小姐。
潭玉两家婚事,一直为修真界各世家津津乐道。
主要是前者如日中天,后者逐渐败落。
就连子嗣,也是云泥之别。
雪衣女子心中诧异潭秋水会选择玉无延,但方才无意间瞥见的少年容颜,又觉得能够理解。
与她们这些自称的不入流世家不同,潭家在修真界是真正的几大世家之一,其父母兄长皆是惊才绝艳之辈,这样的家大业大,背景深厚,足以支撑她无需考虑利益,只管自己的喜好。
倘若她是潭秋水,她也会选择玉无延。
毕竟夫郎嘛,赏心悦目就好。
猜测出对方的身份,雪衣女子不禁笑得更真切了,也与潭秋水多说了些,譬如镇城斗场的下注规则,斗场的搏斗规则等。
潭秋水一边听,一边瞧向上方逐渐热起来的场子。
观看台的声音逐渐加大,当下方搏斗场的右侧,钻出一个鬼魅的身影,如浪潮般的声音高亢涌来。而在左侧推出一只巨大的铁笼子时,观看台的声音几乎要掀翻穹顶。
雪衣女子靠在阑干上,笑着道:“魔族很罕见,今日大家都是奔着这只魔来的。”
玉鹤年不知何时走过来:“右边的是斗场鬼妖,左边……应当是狼魔罢。”
“大公子好眼力。”
“比不得你们斗场。”玉鹤年打趣道,“绯少主可是连魔族都能弄到的人。”
雪衣女子笑而不语。
亦步亦趋跟在玉鹤年身后的绯莺儿低低哼了一声。
潭秋水置若罔闻,完全背过身体,趴在阑干上,双手捧着脸,观看下方妖族与魔族的生死斗。
妖族是由怨魂修炼而成的鬼妖,魔则是被锁在笼子里的金纹狼魔。
双方一旦上了搏斗场,便只有一方能活。
当鬼妖还在警惕试探时,失去禁制的铁笼子便被金纹狼魔释放出来的庞大黑色魔气狠狠冲断。
那一刹那,玉无延突然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玄而又玄的境界,仿佛他只需稍稍动作,那些汹涌的魔气便能听从他的差遣。
原本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傀儡小人眼睛的少年,转而抽回手,换了个坐姿,看向下方的搏斗场。
这是玉无延第一次见到魔这样的生物。
身体与人形无异,只是手臂与脸上都爬满了一条条明显的金色纹路,像是动物身上的兽纹。头顶两只直立的尖尖兽耳,灰色的兽耳已经有一半被金纹印上。
“可惜这头金纹狼魔只有一半金纹。若是全部金纹,那今日便无需押注,定是狼魔胜出。”玉鹤年笑着偏头,瞧向另一边的潭秋水。
奈何媚眼抛给瞎子看。
潭秋水不仅没回头,反而侧过脸,俯身与玉无延说话。
“未婚夫,你觉得这魔能胜十场吗?”
“潭小姐,为何问我?”少年撩起眼皮,微微笑着,“我无法修行,如何能看懂?”
话音刚落,搏斗场上的那只身形诡异的鬼妖,已经被狼魔捆着锁链的双手抓住,似人的手指瞬间伸出长而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那片不规则的阴影里,仅仅一拉开,便在一阵凄厉的尖叫中,将鬼妖撕扯成碎片。
手中残留的阴影,还被狼魔捧起吞吃。
狼魔抬起脸时,双眼没有瞳孔,完全被灰白色泽占据。
很快,第二只妖族便被放进了搏斗场。
潭秋水从搏斗场里收回视线,歪头看他,眉眼带笑:“有时候不会修行的,反而看得最清楚。”
“未婚夫,这便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边的玉鹤年已经笑出来了:“潭姑娘,无延不仅不会修行,此前都未见过妖与魔,你就不要为难他——”
“我觉得赢不了十场。”少年说完,还回望过去,漂亮的眼角弧度拉开,“潭小姐,你信吗?”
“信啊。”歪着脑袋的潭秋水同样弯了眸,“我怎么不信?”
“等着,我去下个注。”她看了眼身后的妖仆侍女,托旁边的雪衣少女帮忙照看一下玉无延,便带着仅有的灵石冲向押注场。
押注场只有两个赌注。
魔族胜出十场,与魔族在十场内身死。
潭秋水摆出了压上万灵石的架势,果断将全副身家——
十二块灵石压上!
她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
但魔种可以赚到认知以内的钱啊!
系统好奇:“你就不怕输?”
潭秋水自信:“最了解魔的肯定是魔种。”
“倘若他故意骗你呢?”
“那我还能卖个惨,让他高兴高兴。”
系统:“……”
好家伙,横竖都立于不败之地。
潭秋水回去时,那头狼魔已经以极其凶残的方式,快速解决了第二只妖族。
第三只妖族是只狼妖。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便死在狼魔的手中。
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
狼魔身上的伤口逐渐增多,但周身魔气却不减分毫,反而有愈战愈勇之势,上身的一条条金纹正在缓慢爬至腿部。
直到杀死第八只妖族时,狼魔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单膝跪地,许久都无法再站起来。
第九只上场的是骨妖,因一番际遇,由未知的大妖尸骨修炼而成。
那骨妖骨骼庞大,完全站起身时,足有三个狼魔那样高,并且骨头被打断,还能继续重组,除非将其完全碾碎,才能打断它重组骨骼的速度。
这一战,可以算得上是两败俱伤。
搏斗场的圆台中央,铺了一层厚厚被碾碎的骨灰。
而狼魔周围浓郁的黑气,已经消散了许多。
原本完好的两只手臂,也被折断一只,被锁链困着,软塌塌地垂在肩侧。
第十场,也就是最后一场。
斗场有个规定,每个妖族胜至九场,在第十场时,可以允许观看台上的人进行挑战。
同样,亦是生死之后,分出胜负。
倘若人族胜出,则能带走高额奖金。
倘若妖族胜出,则完胜十场,得到了继续活命的机会。
时常有走投无路的赌徒,选择挑战这第十场。
少数人得到了高额奖金,但大多数都会死在妖族的临死反扑。
即便如此,也依旧有人前赴后继地挑战。
不过魔族比妖族更强大,尽管能看出这头狼魔已是强弩之末,也没有人敢轻易尝试。
眼看着挑战的时间即将过去,斗场准备安排第十只妖族入场时,玉鹤年倏然叹了口气:“我总不能让潭姑娘输。”
他径自从观看台前跳了下去。
旁边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上面两层的看台上也爆发出响彻全场的声音。
潭秋水简直没眼看。
主要是被恶心到的。
“为什么?”潭秋水看向身侧坐轮椅的少年。
玉无延:“什么?”
“为什么同是兄弟,你怎么这么清爽不做作?”潭秋水沉痛道。
旁边的雪衣女子噗嗤笑出来。
玉无延哦了声:“潭小姐,是希望我做作一点?”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潭秋水睁大眼睛,立即否认三连。
现在的魔种就已经很难搞了。
再做作一点,这好感值简直遥遥无期啊!
随着观看台再次传来的惊呼声,下方的搏斗场,已经进入双方胶着期。
狼魔周围浅淡的黑气再次变得浓郁,连带着降下来的力气与速度又恢复过来,玉鹤年勉强用剑挡住那唯一一只狼爪,鬓角紧张地冒汗。
该死的,这头狼魔不是已经不行了吗?
倘若不是因为看出这狼魔魔气已散,想让潭秋水看看真正该选择的未婚夫是谁,他才不会下来!
玉鹤年此刻后悔不迭,却只能狼狈闪躲。
*
贵宾区观看台的阑干后。
玉无延半支着脸,另一只手开始搓揉傀儡小人。
某一个时刻,手指随意翻转或捏紧时,下方搏斗场的魔气亦会随之壮大一分。
狼魔身上的金纹更是以最快的速度爬满全身,连带着兽耳都彻底布满金纹。
它仰头痛苦地嘶吼一声,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
玉鹤年身上的防御法器,已经为他抵了数次攻击。
在狼魔迅疾的攻势下,他连抵挡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接连轰碎自己的防御法器和保命法器,沾着血的狼爪转瞬便逼至胸口。
在玉鹤年瞳孔急遽放大的惊恐目光中,一把长刀,从狼魔的后背,沿着它的后心窝,一刀捅穿。
狼魔还保持着向前的姿势,尖锐的指甲已经刺破玉鹤年胸口的衣裳,划开他的浅层皮肉。
同样直指向他的刀刃,还在血淋淋地往下滴着血。
被刺穿的狼魔突然龇牙咧嘴,拼命向前之时,玉鹤年在惊恐中回神,连忙躲开。
狼魔的身躯直直向前倒下,死不瞑目,浑身是被魔气撑开的皮开肉绽。
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连后脑勺都被隐隐撑裂开了,还在往外渗着血。
此刻,贵宾区的观看台上寂静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前方粉白衣裙的少女身上。
潭秋水收回丢刀的手,对着明显怔住的雪衣女子道:“绯少主,不好意思啦。”
她都已经看到斗场安排的人准备暗中救下玉鹤年了。
既然玉鹤年必须活着,那不如就让她独享这份重金奖励!
唉,真可惜,倘若玉鹤年再撑一会儿,这狼魔就会自爆而亡。
啧,还让她捡了个漏。
绯雪回神之后,很是为难道:“我们斗场没有这样的规矩。”
潭秋水用一种“你不厚道”,以及“再装、你再装”的眼神盯着她,盯得绯雪都不好意思地咳嗽起来。
“按照我们斗场的惯例,倘若生死斗中被人破坏规矩,暗中救下,则需处罚一百万灵石。”绯雪细细说道。
“无妨,玉鹤年的命值这一百万灵石。”潭秋水轻描淡写道,“倘若他不愿给,就把他杀了,反正本该就要死在搏斗场的。”
后方的那些个世家小姐齐齐打了个冷噤。
绯莺儿从前排躲到人群之后,生怕潭秋水发现她。
对于潭秋水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绯雪颇为无奈:“那我让人去问问玉大公子。”
片刻功夫,斗场便宣布了处理结果。
玉鹤年被人救下,需要赔付斗场一百万灵石。
按照斗场的规矩,杀死狼魔的奖金归属有争议,还需要玉鹤年与潭秋水比试一场。
非生死斗,胜者可以得到杀魔族翻倍的二十万灵石。
潭秋水本来只想捡个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在下搏斗场比试之前,她回头去看玉无延:“未婚夫,你说,谁会赢?”
玉无延微微笑:“潭小姐。”
听到满意的答案,少女迎着落下来的光线,粲然一笑。她双手按住阑干,一个利落的翻身,便跳了下去。
*
玉鹤年还留在搏斗场里。
先前的那场战斗,他虽然狼狈,但靠着法器,并未受什么伤。
加上吃了快速恢复灵气的丹药,此刻体内的灵气已至巅峰。
他刚刚趁势观察过狼魔的身体。
不知对方用了何等提高魔气的方式,最后完全无法承受,身体都被崩得四分五裂。
倘若他再坚持一下,这狼魔必死无疑。
也正因为如此,玉鹤年只觉得潭秋水是运气好。
以及,她对他,应当是有自己都为察觉到的情意,否则怎会关心则乱,不顾规矩救下他?
玉鹤年想到潭秋水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立即就原谅了她过去对自己的冷淡。
小女孩嘛,总是认不清自己的感情的。
所以在潭秋水跳下搏斗场,甚至从狼魔身上拔出长刀时,玉鹤年依旧认为她不会真正对自己动手。
“秋水……”
一个蹴鞠大小的水球术直向他胸口砸去。
玉鹤年毫无防备,整个人倒飞而出,喷出一大口血来。
潭秋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亲昵地唤自己的名字,脸上顿时露出嫌弃又厌恶的表情。
真是要命!
拿个奖励是真受罪啊。
暂时生命共享的命也是命啊!
潭秋水冷着脸,立即张开双手,施展水牢术,将玉鹤年牢牢困住。
紧接着,她便提起长刀,攻击外面的水流,形成压力,反作用攻击里面的玉鹤年。
这还是她在与雷角花蟒一战后,悟出来的。
杀伤力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水牢术只是个简单的五行术法,只是经由潭秋水之手,形成的术法威力会更强。
但即便如此,玉鹤年也难以冲开。
隔着水牢,只有一副举剑攻击,却攻不破的无能狂怒的狰狞面孔。
潭秋水:“……”
她真的难以想象,这样的人若是放在她们潭家,那是要被饿死的。
就这还能享受众人追捧?
还能享受玉家修炼资源无限倾斜?
“废物!”
“你有什么资格说玉无延?”
“他是不能修炼,你能修炼,无数资源摆在你面前,修出个什么东西?”
“连最普通的五行之术都攻不破!”
随着一句句的话落,潭秋水的落刀越来越用力,最后她扬起长刀,白色的灵气环绕在她四周。
“要我说。”
她嗤笑一声:“你连玉无延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一刀劈开水牢术。
水花四溅,看着头顶落下来的长刀,仿佛还能看到上面滴着的血,看到狼魔被刺穿心口的那一幕。他的脑子很快也会被这把刀劈开,白色的脑花混着血淌出来。
玉鹤年双眼一翻,被自己的脑补生生吓晕过去。
圆台上发出一声重物摔下去的震响。
潭秋水无语地止了刀。
她发誓,魔种绝对不会这么胆小。
想到这,她仰头去看观看台阑干前的玉无延。
少年也在看她。
光线落在他乌黑清澈的眼里,好似荡漾着潋滟的湖光。
视线相触时,少年倏然一笑,眼里溢出的细碎微光,像是载了满夜的星河。
在等她回去。
潭秋水鬼使神差地以刀扎进搏斗场的内壁,一刀一刀地借力,最后成功翻过观看台的阑干。
一身粉白衣裙沾染灰尘,她蹲在少年面前,仰起脸,拿出那根白玉梅花簪:“未婚夫。”
“你赢了。”
“潭小姐。”玉无延笑得睫毛都在颤动,“你好脏。”
潭秋水:“?”
哪有这么破坏氛围的!
少年从她手中接过那根白玉梅花簪,毫无征兆地倾身过来,及腰的柔软长发垂至少女的肩头。
那根通体的玉色发簪,彻底没过凌乱的发丝,只露出一点小小红蕊的梅花。
“不过,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