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跟人跑了?
第二日天终于放晴了,大清早,寨子上的人就都欢快的出了门。大爷大叔们牵着牛去耕地,妇人们也都约着一起去赶墟买东西。路上遇到了,大家都互相热闹的打着招呼,整个寨子有种过年的喧闹劲儿。连路边无精打采的草木都支棱了起来,青翠的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雨珠,蝴蝶蜻蜓也都飞了出来,在草叶上飞过,带落了一片雨珠。有几个不知名的鸟儿停在了阿涂药房的窗棂上,咕咕唧唧的叫个不停。
病床上的人,似乎也感受了这股喧闹,眉头微微簇了下,长长的睫毛轻颤,过了一会儿,眼睛颤颤巍巍地睁开了。
男子的脸和身体还是浮肿的。但是那双眼睛,极美,尤其是刚醒,带着点迷茫,仿若新生子,眼中有星子亮晶晶的闪动着,又仿佛星子会随时会坠落,惹人怜爱。
男子打量了下自己所处的环境,看到房间内的草药器具,心稍稍安定,知晓自己大概是被人救了。
想到受伤之前的事,男子又自嘲,自己活着,对某些人来说似乎还不如死了吧。等了会,见救自己的人并没有出现,男子体力不支又昏睡了过去。
昨夜一番折腾,阿涂自然是又睡到了晌午。如果不是被自己肚子咕噜噜的声音吵醒,估计阿涂能睡一整天。勉强起床后,阿涂准确到院子里去洗漱。刚推开门就看到阿粟正在自家院子里劈柴。
阿涂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不到十五岁,虽然很多事情她都能自己做,但是劈柴挑水这种体力活,一般都是邻居帮衬着弄的。
大家对大巫都是虽敬重但不敢亲近。对待阿涂则完全不同,虽然阿涂也跟着大巫学习,将来如果有机缘,可能她也会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巫,但她现在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况且阿涂自己也是嘴甜的,每日伯伯,婶婶的叫着,大家对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都把她当成自家孩子。谁家有了好吃的,好衣裳,也都会带给她一份。因此,虽然阿涂是个孤儿,她吃的用的反而比寨子里其他孩子还都稍微好一些。
阿粟劈完柴就要走了,地里还有农活要干。临走前他把一包包子扔给了阿涂,知道阿涂不爱早起,一般早饭都是凑活的,因此阿粟特意从家里带了包子给她。
阿涂有点不好意思总被阿粟照顾,便也叮嘱他晚上来家里喝鸡汤。
阿粟回头笑着应了,抬手擦了擦头顶的汗。光照在他黝黑的脸上,看着他比自己高了一头不止的身材,阿涂这才恍惚意识到阿粟已经是个大人了。对了,他本来就比自己还要大一岁的。
边吃包子,阿涂边走上楼,准备去看看自己的病人。
听到竹门被推开,男子再次睁开了眼,向门口望去。正好和门口吃着包子的阿涂对望。
“好漂亮的一双眼!”看着男子眼睛,阿涂忽然想到大巫教过的一个词,流光溢彩,原来这词也能形容眼睛的。男子的眼眸深邃似旋涡,眼波流转间,似有无限哀伤,无端惹人怜爱。
愣了会儿,阿涂才清醒过来,看着男子肿胀的脸,阿涂心里暗想,这男子是狐狸精托生的吧?肿成这样都能迷惑人!
阿涂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笑着问“你醒啦?”
男子开口询问,“你是谁?”因为病着,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暗哑,但听起来男子的年纪应该不大。
“我是阿涂,你的,嗯,医师,是我医治了你。” 阿涂猜测男子应该来自中原,中原人不太能知道巫,所以换了种说法。
男子想起身行礼,却发现自己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躺在床上,低声道了声谢“多谢,救命之恩。”
阿涂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男子又问“姑娘可见到我身上的衣服?”看着对面的女子一脸的自然,男子不由得有些窘迫。此刻他仅着下衣,身上盖着一块麻布,着实有些不自在。在自己生活的中原,即便是最大胆的女子也不会这么坦然的看一个男子几乎仅着一块布蔽体的身体。
此时阿涂才意识到男子没穿衣服,阿涂难得的脸红了下,“哦,你的衣服已经脏残破不堪,不能再穿了。”
想了下又补充道“晚上我去阿粟那给你借套旧衣服,可能大小不太合适,到时候你先凑活下。”
男子点头“多谢姑娘。”
阿涂听他声音嘶哑于是问了问“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虽然仅有一块麻布蔽体稍微有些不自在,但是对方救了自己,而且人家姑娘家都没说什么,自己也不好太过拘泥。于是也尽量让自己说话自然一些,开口答道“确实渴了,劳烦医师。”
看到这么配合的病人,阿涂止不住的开心,赶忙给他倒了杯水。递水时才发现他起身还是很艰难,阿涂了解自己力气小,明白自己扶不起来男子。没办法,阿涂只好爬到了榻上,双腿并拢跪坐,然后将男子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最后右手拿着水杯绕到男子面前喂水给他喝。
低头喂水时,阿涂的头微微低着,因着是在自己家,阿涂并没束发,任由头发披散着。此时几缕青丝正好垂落到男子耳旁,柔软的青丝拂过男子的耳畔,男子的耳朵悄然红了起来。男子此刻头枕在阿涂膝上,阿涂身上好闻的香草的气息萦绕在男子鼻尖,这亲密的姿势,让少与女人接触的男子一时有点不自然,一时气血有些上涌。
等喂完了水,阿涂下榻,重新在一旁坐好。刚才阿涂注意力都放在了喂水上,并未觉察到男子的异样。这回面对面坐着才发现,男子本来苍白的脸,此刻已经变的通红。
阿涂赶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又烫了?已经用过药了,不应如此啊?”
少女微凉的手心,贴在男子额头上,柔软的触感让男子更为窘迫,赶忙解释“不碍事。”
见男子除了脸有点红,并没有其他的异常,阿涂也就放下了心。
看着床上的男子,阿涂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并未迟疑,微笑着答道“隐”。
阿涂继续说着“隐,你的病治好不难,但是要身体全部恢复却需要一段时间,不然恐会落下隐疾。你是继续在我这里治,还是通知你家里人找其他的大夫治疗?”
阿隐声音低哑“我家里距此很远。”
阿涂想了下说“嗯,那你就先留在这里吧,等我把你治好再说。”对这个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病人,阿涂很有好感。
“有劳姑娘”隐说完便恢复了安静。
阿涂也起身“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努力治好你,不会让你真的有隐疾的。你先休息会,我去采点草药。”
隐躺在榻上沉声应道“嗯,多谢”。
苗寨清苦,为了补贴生活所需,阿涂除了跟随大巫研习,其余时间都是在采草药,炼制药丸,用来拿去镇上的药店卖。最近为了救男子,耗费了不少药材,后面继续治疗所需也不会少,自己得赶紧去采点儿补上才是。
今日阿涂采药收获颇丰,不仅摘到了不少止血止咳的常见草药,还意外摘到了点菌子,晚上正好可以用菌子炖鸡汤。
回家后阿涂先把草药晾上,然后就开始准备晚饭。
阿涂从笼子里抓野鸡时,一个不注意野鸡就从笼子里跑了出来。野鸡的腿还挂在了笼子上,狂奔的野鸡撞翻了阿涂刚晾上的草药,鸡腿上的笼子也在院子里刮起一阵尘土。本来整洁的小院,瞬间被搞得乱七八糟。
看着自己的晚饭想就这么跑了,阿涂也顾不上被撞翻的草药了,跑着围追野鸡。一下子,院子里热闹非凡。
床上的隐被嘈杂声吵醒,听到阿涂的尖叫声。用尽力气想起身看看,但是奈何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心里正着急之时,忽然听到院子里阿涂大喊“我今天一定要炖了你,你别跑。。。”然后就是一阵“咯咯咯”的野鸡叫声。
原来是在抓鸡,隐放下心来,又笑了笑,这姑娘,还真是,活力十足。
野鸡最终还是败给了阿涂,被阿涂炖在了锅里。
阿涂在灶边添着柴禾,哼着小曲,劈劈啪啪的烧火的声音,锅里不断传出的肉香,都传到了隔得不远的二楼。
鼻子脑子都被这些香气占据,隐一时没时间想别的事情,闭上眼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不同于以往睡着之后噩梦连连,这一觉隐睡的极为踏实。
等阿粟来的时候,阿涂正好炖好了鸡肉。阿涂盛了碗鸡汤和黄米饭,让阿粟先端给了隐。
阿粟在竹门前站定,冲着门内问道“我能进来么?阿涂让我照顾你吃饭。”
“有劳,多谢”看到进来的男子一脸笑意,阿隐放下了戒备。
鸡汤很好喝,隐饿了多日,一口气喝完鸡汤后,配着鸡肉把一大碗黄米饭又都吃完了。他活了十多年,第一次发现鸡汤竟可以如此鲜美。
山里的天黑的很早,吃完饭天已经全都黑了,阿粟离开后,阿涂上楼来收拾前几天晾干的药材。
阿涂询问“我在这里不会打扰你休息吧?因为房子小,我所有的工具都在这间屋子。”
隐笑了下“不会,你在这里,很好,我喜欢热闹一点。”
阿涂也笑着说“看不出来,你是喜欢热闹的人。”阿涂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让人心生喜爱。
阿涂在案几处坐下,说道“那我就在这里了,你无聊的话,咱们可以说说话。”
阿涂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也实在是开心自己晚上不用一个人孤单待着。
隐尝试着想了解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这里是哪里?”
阿涂边手脚麻利的整理着草药,边和隐说着话“这里是三苗国,咱们所在的寨子刚好是三苗和中原边界上。”
隐点点头,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落在了离晋边镇的河里,想来自己是被河水冲到了这里。想到这儿,他有些纳闷,自己之前伤那么重,竟然被这个小姑娘救活了?隐侧头看阿涂熟练地切着草药,没想到她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居然能有如此的医术,怕是中原最厉害的医正也不过如此吧。
隐对她心生好奇,问道“阿涂,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么?感觉,晚上听不到别人的声音。”
阿涂“是啊,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隐“你父母呢?”
阿涂答的坦然“我是个孤儿,被寨子里大,嗯,大人们收养的。”
隐没想到她竟然有个这么惨的身世,不由地有些怜惜。见她不是很介意的样子,隐想了想又问“你可还有亲族在世上?”
阿涂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记得五岁之前的事,从五岁起,我就跟着师傅了。”
隐“那你师傅在何处?”
阿涂随手一指“那边山上,就是他让我救治你的。”
隐笑着说“那等我病好后,定要去拜会谢过他老人家。”
阿涂想了下大巫的奸诈模样,问道“隐,你家很有钱么?”
隐“嗯?”
阿涂“如果不是很有钱,不去谢他也可以的。”
大巫可是给野鸡路过也要拔根拔毛的家伙,这个隐一看就是个老实人,阿涂有点于心不忍。
听懂了阿涂的意思,隐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我家里还可以,救命酬金还是付得起的。”
阿涂心里想自己猜的没错,这个隐果然是个有钱人,当下便也不替他操心了。
可能是苗寨的环境让隐很放松,也可能是躺的太久有些无聊,隐今晚特别有聊天的欲望,“今天来送鸡汤的人是你心悦之人?”
隐想起白天那个苗族少年郎提起阿涂一脸的骄傲,想来是他是阿涂的情人吧。
阿涂“不是,他是阿粟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是村长的儿子,将来是要娶寨子里最美的姑娘阿罗的。”
隐“哦,看他年纪也不大,这么早就定亲了?”
听到那个苗族少年不是她的心上人,隐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深处忽然有点愉悦
阿涂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嗯,也不是定亲。反正我就是知道,他将来一定会娶阿罗。”
“哦” 隐随口应着,心里想的却是,那个阿粟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想起那个少年的神情,隐笑了下,小丫头看着很聪敏的样子,感情上却显得很迟钝。阿粟那么明显的几乎宣之于口的爱慕,她是怎么会那么确定他会娶别人的?
见隐不再说话,阿涂回头望过来。隐的眼睛带着笑意也正望着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眼镜,阿涂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那你呢?可定亲了?”
隐的笑意瞬间定住了,转过头看头顶的房梁,好久没有说话。
看隐如此,阿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说到“抱歉,我无意打探你的私隐,我...”阿涂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刚才有一个念头在脑中划过,还没细想,话已经问出口了。
隐又扯出一个笑意,安抚小姑娘“无事,我刚才是在想该怎么回答你。”
阿涂看着他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有说话。
见阿涂严肃的表情,隐解释道“我之前是定过亲的,可是之前的未婚妻现在已经嫁给了别人。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涂“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
隐声音低低的,“真的无事,已经过去了。”
“真的已经过去了”,隐在心里说道“阿瑶,幼年的那些情谊,我用半条命也能还清了吧?”
阿涂同情地看着隐,他一看便出身富贵,脾气又如此好,这样未婚妻都能跟人跑了,想来他应该长得很丑吧。看着那双眼睛,阿涂心里一阵可惜,真是可惜了这么美的眼睛。
隐看着阿涂边磨药粉,边叹气的样子,以为她是为了自己没了未婚妻伤感,心里感念她真是个良善的姑娘。
当然,如果隐知道阿涂此刻的真实想法,一定会立刻收回自己这个良善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