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在本侯眼中,和死人没区别
黑鹰大为惊诧,不禁在心下猜想着端王妃要抓姜乐妍的原因。
王妃似是误以为姜小姐与李圣手之间有情,而他的否认在她看来竟成了失职。
“三日之内,我要见到姜乐妍,你若没本事把她抓来,就自己去水牢领罚吧!”
黑鹰应了声是,退出屋外。
原以为姜家和端王府迟早能退婚,届时端王妃与姜小姐也就互不干涉了,岂料王妃如今依旧不接受世子离开的事实,仿佛认定了姜小姐是她的儿媳,就该为世子一直守节。
这对姜小姐而言,未免不公。
……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台,斜着洒下了一地暖意。
“来,画眉,尝尝我给你炖的鸽子汤,刚出锅我就盛起来了,带过来还是热乎的,快趁热喝吧。”
狭小而安静的屋子里,画眉眼见着银杉揭开了食盒的盖子,霎时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她接过银杉递来的鸽子汤,“麻烦你了,银杉姑娘。”
“叫我名字就好了,反正以后都是小姐的人,别姑娘姑娘的,显得生分。”
“好,银杉。”画眉改了口,转而望向一旁的姜乐妍,“小姐,我这病也没有大碍了,您不用时常跑来探望我,等我好些了,就可以听您号令了。”
“不打紧,你先在这养身子,我还得琢磨着给你弄个假身份好进姜家。”
姜乐妍说着,便在床沿处坐了下来,伸手搭上了画眉的脉象。
“唔,脉象总算没那么悬浮了,不过这身子还是有些虚弱,在奴隶营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
画眉见姜乐妍面上有疼惜之色,心下一暖,“和奴隶营里的其他人相比,我已幸运许多了,那本就是容纳罪人的地方,我身为叛臣的下属,免不了有牵连之祸,若不是小姐把我给救出来,我的下场便和千千万万的罪臣家奴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在奴隶营里的这几年,她见惯了人心冷漠,也见惯了管事轻蔑不屑的嘴脸,如今忽然获得自由,又被恩人温柔相待,当真是莫大的幸运。
她垂眸望着手中的鸽子汤,低头细细品味汤中的咸鲜味。
如今在她看来,这便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而就在这般温馨的时刻,忽然一道黑色的人影闯入,让屋内的三人齐齐回过了头。
“黑鹰?”姜乐妍望着来人,轻挑了一下眉头。
原以为黑鹰是特意来探望画眉的,可她仔细一瞅,黑鹰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这让她不禁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
“姜小姐最近可曾与李圣手频繁来往?您之前把我甩开的那几回,是都跟李圣手在一起吗?”
“你何出此言?”
黑鹰终是选择了如实相告,“不瞒您说,我昨夜回王府,被王妃叫去询问了您与李圣手的关系,她显然是从谁那边听到了什么说辞,认为您与李圣手彼此有情,我告诉王妃你们二人不熟,她丝毫不信,反而认为是我办事不力,我便不敢再多辩解了。”
姜乐妍闻言,眯起了眼。
她跟李圣手有情?这都哪跟哪,他们二人总共才见过几回,数都数得过来。
回想起她和李圣手最近的联络,那便是李圣手管她买酒,顺便送了她一瓶驻颜膏。
这事儿李圣手并未声张,知道的人没几个。
姜乐妍略一思索,朝黑鹰问道:“姜怀柔这两日有去过端王府吗?”
“这我倒是不知,我白天都不在府里,只有夜里回去。”
“若要问谁最有可能在端王妃面前说我的闲话,我第一个能想到的便是姜怀柔了,锐世子从前与姜怀柔来往颇多,且你也曾说过端王妃对姜怀柔有好感。端王妃不信你的话,会不会是对你起疑心了?”
“王妃目前应该只是觉得我办事不利,并未怀疑别的,只是她昨夜给我派了任务,要我在三日之内把姜小姐您悄悄抓回去,我自然是办不到,只能来找您商量对策。”
黑鹰的话让姜乐妍眯起了眼,“要你将我悄悄抓回去?呵……你若想帮我,就必然会得罪她,如果现在我说,要让你在我和端王妃之间做一个选择,你要如何选?”
黑鹰沉默片刻,而后道了一句,“是我不中用,我不想背刺你们任何一方,却又做不到两全其美。”
“是她不讲理,你怪自己又有何用?”
姜乐妍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的吧,上官锐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如今也就只有端王妃觉得他还在人世,只要没见尸首就有一线希望,所以她盯我盯得那么紧,只要我稍微与哪个男子有走动,她就生怕我做出对她儿子不忠的事情来。”
“你可有想过,她叫你悄悄把我抓回去是为了什么?或许她是想将我私下囚禁,又或许是她认定了我不守妇道,可我与世子毕竟还未完婚,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来找我麻烦,所以她可以选择私下对我用刑,或者——”
“直接解决了我,因为我是他儿子看上的人,只有死人才能做到绝对的忠诚。就算锐世子真的回不来了,王妃将来接受他已死的事实,也会让我的尸首去九泉之下陪着世子,这也算是成全了世子生前的心愿。端王妃爱子如命,她不会舍得她的儿子一个人在九泉之下无人相伴,即便她暂时不会要了我的命,迟早也得动手。”
姜乐妍颇为平静地叙述着端王妃的心思,黑鹰听得脸色越发难看,却一个字也接不上话来。
从前他视端王妃为主,认为是王妃给了自己如今的一切,所以对于王妃的命令他都言听计从,他从不去思考王妃做事的动机,哪怕他随时丢掉性命也无惧,反正王妃许诺过他,他若殉职便可换得妹妹平安。
如今妹妹救出来了,他原以为从今以后便再无忧虑了,可偏偏王妃又要把他推上两难的境地。
姜乐妍同样是他们兄妹的恩人,他已经做不到对姜乐妍的安危袖手旁观了。
姜乐妍见他一脸愁绪,只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你也别太难受,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小姐请说。”
……
是夜,月明星稀。
黑色金丝楠木书‘东暖阁’的楼房内,紫檀木作梁,沉香木作桌。
端王妃在宽敞的屋子里徘徊走动,神情有些迷惘,她来到了屋子角落的紫檀大衣柜前,打开了柜门,伸手抚过柜子里一件件上官锐的衣物,有些潸然泪下。
“锐儿,你究竟在什么地方,究竟何时回来……你可知为娘有多想念你?”
“锐儿,你为何会杳无音信呢?为娘每天都盼着你回来,你知不知道外边那些人是怎么说的?他们都说你已经不在世上了,真是荒唐!你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出事呢,为娘就等着你回来狠狠打那些人的脸呢。”
“你喜欢姜家的那个丫头,为娘也叫人把她抓回来了,她行为不检点,性格也不讨喜,真是一点都配不上你!不过谁让你喜欢呢?为娘也没办法,只能成全你了,你放心吧,有为娘在,她绝对没有机会背叛你……”
端王妃正一个人对着衣柜喃喃自语,忽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人敲响了房门,“王妃,黑鹰回来了。”
端王妃闻言,连忙发问:“我派他去办的事,他办得怎么样了?”
“回王妃的话,黑鹰说三日之期已到,他没有完成您的吩咐,正跪在您的房门外等您责罚呢。”
端王妃目光骤然一冷,抬步朝门外走去。
那姜乐妍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就是会点儿医术,黑鹰的功夫在端王府众暗卫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抓个姜乐妍就这么难办吗?
这家伙究竟是无能,还是对她不忠?
端王妃怀着不悦的心情走到自己的房屋外,见黑鹰对着房门而跪,冷声询问道:“这么简单的任务你都做不好,我还能指望你办成什么事?”
“王妃息怒。姜小姐似乎是察觉到属下的存在了,她白日里出门都往人多的地方走,属下总不能当街下手,跟着她到了一家成衣店外,属下眼见着她进去,却没见到她出来,想来是趁着换衣裳的功夫从其他方向溜走了,她如今已然警惕,想把她悄悄捉回来只怕是不好办。”
黑鹰说着,头更低了些,“是属下无能,属下自愿领罚。”
端王妃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有些半信半疑。
怎么之前没听他说过类似暴露的事,偏偏等到她要他去抓姜乐妍了,他才说自己露出了破绽。
端王妃思忖片刻,漠然地道了一句:“罢了,既然那丫头已经警觉,这事也怪不得你,这回我不罚你,且再多给你几天时间,你先回去歇着吧。”
“多谢王妃宽恕!”黑鹰恭谨地应了一句,而后起身退下。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他并未点灯,而是直接和衣躺下,仔细聆听着房门外的动静。
偶有脚步声走过,但都并未停留,想来只是路过他门口的下人而已
他在床榻上躺了许久,一直到了后半夜都不曾察觉到门窗外有异常的动静,不禁呼出了一口气。
他打心里不愿相信端王妃会是那般冷血残酷的人。
但愿姜小姐猜错了。
翌日清晨,他如同往常一样,去厨房外排着队领饭。
厨房有专门为暗卫准备的饭菜,会比寻常下人丰盛一些。
给他打饭的下人如同往日那样热情,给他盛了一份白米粥,一份包子和蒸点。
他拿着早点到了院子的角落,从袖口处悄然取出一枚银针。
这是姜小姐特意交给他的。
他将银针浸入了粥里片刻,而后拿起来仔细观察着针尖,连呼吸都有片刻的停滞。
细小的针尖在他的目光下逐渐发黑,他心中一沉,唇角浮现一抹苦笑。
果然……姜小姐猜对了,他猜错了。
王妃或许对他起了疑心,又或者觉得他不中用了,无论是出于哪一种原因,王妃都不愿再留下他了。
其实早在画眉脱身的时候,他便可以脱离端王府,可他总是记着端王妃的那份恩情,心想着这几年的效忠或许还不能够报答。
在姜小姐这件事上他的确是违背了端王妃的意思,可若是王妃指派给他别的任务,他又怎会不尽心尽力去完成呢?
可端王妃却容不下他了,他原本不是个太惧怕生死的人,可若就这样死在端王府中,如何对得起才出奴隶营的妹妹呢?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姜乐妍的劝告——
“若端王妃真要杀你,你可别傻傻地按照她的意愿去赴死,你细想你妹妹这几年在奴隶营里煎熬着,是靠着与你团聚的愿望才活下来的,端王妃对你的恩情,本就是你救了她才换来的,你真不欠她什么,可不能轻贱自己的性命啊。”
黑鹰终是深呼吸一口气,站起了身。
而院子里其他暗卫也已经在同一时间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二话不说便朝他袭击而来!
王妃有令,若黑鹰没有吃下今日的早点,他们便要对他发起攻击,把他的性命留下。
在王妃看来,能够兵不血刃地处置黑鹰,自然是比耗费人力来得好。
黑鹰眼见着昔日的同僚朝自己发起攻势,便从衣袖口袋里掏出了姜乐妍给他的药粉,朝众人尽数挥洒出去——
训练有素的暗卫们几乎是本能地后撤两步,还不忘抬起衣袖捂住口鼻,以防止将药粉吸入肺腑。
黑鹰便趁着这个空档跃上墙头,朝王府外逃去。
身后,有人穷追不舍,有人掷出暗器。
他明白此时不该恋战,眼见着就要翻过王府的外墙,外墙下竟抛出了两只锋利的钩爪,在他踏上墙头的那一刻,一左一右地勾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往下拉!
他面色一变,顺势跳了下去,将手掌上残余的药粉拍上两个人的脑门,趁着后边的人还没追上,迅速越过了外墙。
可他此刻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只因方才那两个钩爪穿过靴子的布料扎进了他的皮肉里,他不得已,只能按照姜乐妍的嘱咐,朝东南方向逃去。
安庆侯府的位置——离他不过半条街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