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
芬姚和那个侍卫一齐转头看來。
芬姚不满地嘟囔着:“王妃……”
那侍卫看到掀开帐帘的我,顿时愣怔一下。
“芬姚,把腰牌给他看!”说完我放下帐帘。
隐约听得马车外芬姚挖苦的声音:“还看呢?沒见过王妃吗难道,,,手上仔细着点……”
马车进得王府大门的时候,听得侍卫铿锵有力的声音:“属下多有冒犯,还望王妃恕罪!”
隔着帐帘,我淡淡吐出一个字:“赏!”
进得宫中,一切如旧,我松了口气。
方才在王府外,我掀起帐帘的一刹那,早已瞥见整个王府周围草木皆兵,铁甲侍卫仗刀林立,个个皆是虎视眈眈,对进出王府的每一个人皆要问清楚,再搜身然后放行。
这无疑更是告诉自己,必是有不寻常的事情。
只是,自己错过了让乌洛亲口告诉自己的时机,乌洛寥寥数言,想必亦是怕书信流落在外,如此,眼前自己便只能猜测了。
我稍微休息了一下,听到芬姚回來禀报,自王爷走后,府内一切正常。
风平浪静之下就未必沒有蕴藏着波涛汹涌。
“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王府可有什么动静!”我侧卧于榻上,坐了一夜的车,颠簸地腰酸腿痛。
芬姚领着管家古里木來此。
自我嫁到王府,并未当过家,一切有乌洛,吃穿用度皆不用操心。
王府的管家古里木在王府多年,为人厚道,又不失精明,一直跟随乌洛,办事从未出过差错,可谓忠心耿耿。
我來到王府,与管家只是数面之缘,对这位深受乌洛信赖的管家我并无多大好感,印象里其精瘦干练,沉默寡言,虽不是溜须拍马之徒,却是极善于察言观色。
其在府中如此多年,就连挑剔成性的纳彩珠对这个管家亦无异议,可见这个管家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我吩咐芬姚给管家古里木看座。
古里木眼里精光一闪而过,倒沒有谦让,行礼过后,依言坐了下來,不卑不亢道。
“不知王妃唤古里木來有何吩咐!”
我暗暗点头,温和道:“如今王爷出征,本宫有些时日不在府里;倒是多亏了管家的照拂,一切有条不紊,本宫在此谢过管家了!”
古里木忙起身行礼恭敬道:“谢王妃夸赞,一切乃是份内之事!”
“王爷出征时日,一切还是有劳管家了!”
“多谢王妃,古里木万死不辞!”古里木垂眸之下,躬身退出。
“王爷出征三日,可有消息传來!”我起身踱到窗前,自己不在的日子,宫内的花草依然茂盛。
“沒有!”芬姚边上前去开窗通风,边道:“方才奴婢去打探了一下,并无任何消息!”
芬姚忽然想起什么?奇怪道:“王妃,那农吉和阿加按说回來应该有一阵子了,怎么不见她们呢?说是回來拿衣裳,也沒见王妃的衣裳被动过……更奇怪地是,府里也说沒见过两个人……王妃,你说这会不是出什么事啊!”
我一听,这才想起自回府,确实沒有见过两个人。
此前乌洛便暗示王宫之内不太平,叫自己多加小心之际,又夜间遇刺,险些丧命,小产之日,刺客身上发现纳彩珠的腰牌;乌洛出征便在王府设置重兵把守,乌洛在信中言道若是自己想回來,只让自己与管家见面就可……
窗外已是大亮,清早的阳光透过雕花长窗,将窗棱的影子投到地上,映出斑驳的金黄;窗外不远处的秋千旁,盛开的大片紫藤萝爬满花架,深深浅浅的紫显示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花架便是当日农吉和阿加几个人费力搭建的。
想到此,沒來由心里一紧。
自从來到柔然,这两个人已是自己的心腹,如今不明不白消失,有了乌洛信里的提示,加上自己的猜测,显然是有人已经耐不住了。
我冷冷一笑,隐隐又有些后悔,因着腹中孩子小产,将所有的过错俱推到乌洛身上,并不曾与乌洛好好说上一句话,如今乌洛孑然出征,亦为自己考虑周全,想到此,心里竟是酸涩莫名。
我在榻上躺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临。
宫内已早早掌上烛火,我用过晚膳后,便在烛火下悠闲地翻着一本书。
刚翻了几页,芬姚进來,轻声道:“王妃,赫哲夫人求见!”
我放下书,淡淡道:“让她进來吧!,沒有本宫允许,不许任何人打搅!”
不多时,一身淡粉色簇新团绒滚边的赫哲走了进來。
依然是细如白瓷的脸庞,乌亮的辫发在头顶以簇簇珍珠攒住,身姿婀娜,如一支乍出荷塘的新荷,清新不沾一丝尘俗之气。
赫哲见我在打量她,抿嘴一笑,腮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多日不见王妃,王妃看上去并无改变多少;赫哲听说前些日子之事,倒叫王妃受惊了!”
我点点头,淡然道:“赫哲夫人消息好是灵通,赫哲夫人一向深居简出,本宫还以为王爷如此严密封锁消息,并无旁人知晓!”
赫哲自顾坐下在我对面的桌前坐下,脸上笑容淡淡:“王爷爱极的王妃小产,纳彩珠因此被囚禁,王府出如此大事,亦只是瞒得一时而已!”
赫哲美眸流转,眼中机芒一闪而过,端详着我缓缓道:“王妃的孩儿得來实属不易,如今倒是遂了某人的心愿……”
我凝眸于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眼前顿时浮现出大梁皇宫里那个已故的淡然如水的女子兰贵妃楚如兰。
昔日初次见到赫哲,为其淡雅如荷的气质所折服,再到大梁的皇宫,在假山前遇到楚如兰的时候,又想起眼前这个如画般的女子;楚如兰温婉如水的外表之下,却是一颗被仇恨遮目不择手段却又精于算计的心。
“赫哲夫人想必等本宫已经许久了,今日又无旁人,倒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也让本宫听听,到底是遂了谁的心愿……”
赫哲垂眸再抬眸的时候,眼底已是淡淡的雾气,有着不易察觉的悲愤一掠而过:“王妃可曾想过,赫哲跟随王爷如此之久,为何不曾有过身孕!”
我胸口一窒,这个问題自己不是不曾想过,还有纳彩珠,跟随乌洛多年,亦是久无子嗣。
至于是乌洛不想有还是别有原因,自己并不敢去揣测。
赫哲见我不语,遂接着问道:“王妃此前亦跟过王爷许久,王爷对王妃是何等心意,为何亦不见王妃怀上王爷的孩子!”
“本宫洗耳恭听!”我抚上瘦削苍白的手指,淡淡道。
赫哲无声地笑了,瓷白的脸上浮现出虚无缥缈的笑容:“初听到王妃有孕,赫哲倒是大为惊讶,不知道是昔日那西红花分量不够还是上苍格外厚待王妃呢?”
“此话怎讲!”我懒懒抬眸。
赫哲凝眸于我,冷然道:“纳彩珠蛇蝎心肠,最见不得王爷宠幸别的女人;王爷府中的几位夫人先后死于非命,王妃该是知道的吧!王妃大约不会忘记初次被王爷宠幸后所饮下的一碗药吧!”
电光火石间,脑海闪现当日与乌洛从温泉回來之时……
盖娜迟疑进來,手里端一碗,微微冒着热气。
想到自己病已好,虽有些狐疑,终究接过一饮而尽。
药味苦涩,微带辛辣……
我心头大恸,却是不动声色道:“赫哲夫人的意思是!”
赫哲眼神瞄过我,微微一笑:“不错,那药不是如盖娜所说的补药,而是一碗让王妃终身不育的毒药!”
“你何曾知道!”我凝眸于赫哲,淡淡道。
赫哲起身,凝望我许久,这才微启唇:“因为,赫哲当年,亦饮过同样的一碗毒药……”
……
赫哲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锋芒,突如涌上的恨意瞬间盈满了双眸,小巧的鼻翼一张一合,胸脯的急剧起似在无声地诉说着她隐匿许久的恨意。
“赫哲夫人既是对王爷无意,纳彩珠夫人为何对赫哲夫人如此赶尽杀绝!”我望着赫哲的眼,凉凉问道。
赫哲定定看我,凄楚一笑:“王妃为何如此不信任赫哲!”
我缓缓起身,绕过赫哲,走到花架近前,将放置在花架上的锦帕轻轻揭开。
我轻叹一口气,让开花架,转身道:“赫哲夫人,你看这是什么?”
赫哲眸中讶然神色一闪而过,不由从凳子上起來:“锦盒,王妃,!”
“这是昔日赫哲夫人为感激本宫的救命之恩,特地送与本宫的锦盒!”我淡淡笑笑:“本宫一直想知道,赫哲夫人的锦盒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赫哲顿时眼神闪烁,瓷白的脸色渐渐有些苍白:“王妃……可识得这锦盒!”
……
赫哲当日捧來的锦盒,不是出自别处,正是來自大梁,那锦盒外表看似无特别之处,但是,在锦盒底部绒面上,有一处模糊的印玺,正是当年梁文敬的太子印玺所印,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來。
能在锦盒上印一朱印,对于一往情深也好、两情相悦也罢的赫哲來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昔日梁朝太子对其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