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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术对乡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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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阿爹阿娘,他们说,我生了病,得埋在土里七天七夜才会好,这些天只得吃菜叶,喝雨水,不会饿死,等过了时候就好了。”

“今天刚刚第一天,我已经快死了…”

简直荒唐,这如何能治病,苏岫行医多年,从未听说过这样埋人的治法。

苏岫借着月色,才发现他的眼白有些发黄,估计是黄疸,这孩子不大,想来并不难治。

苏岫本想回军营找了铁锹过来挖,却害怕那些乌鸦又飞过来,便只能找了个粗壮些的树枝,一边吃力地刨土,一边道:“你别怕,我先给你救出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巨诚。”

小男孩也用力往出挣,只可惜效力甚微,只能等着苏岫像挖萝卜一般把他往出挖。

苏岫动作一顿,原来是村长家的孩子,她勉强笑了笑:“我叫苏岫。”

“苏姐姐,谢谢…”巨诚刚一开口就被扬了一脸的图,他连忙抖了抖,接着道:“谢谢你。”

月亮越升越高,需得仰头才能望见,巨诚经被挖出半个身子了,他双臂跟着用力,很快便脱了身。

他浑身都是沙土,看上去不过十岁,身材又矮又小,眼珠黑白分明,怯生生地仰头看着苏岫。

苏岫扶着他的肩膀,半蹲下来帮他掸掉身上的土,笑道:“还真像个刚出土的小萝卜。”

“我这样贸然把你挖出来,你阿爹阿娘不会找我算账吧。”

苏岫径自打量着巨诚,暗地里觉得他定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小孩,他思忖片刻,低声道:“虽然我也觉得这法子不可取,但是他们也是担心我的安危…”

“如果我说我可以医你的病,你愿不愿意信我?”

巨诚眼睛亮了亮,灿若星辰:“我信,苏姐姐,我信你。”

次日,已是日上三竿,桑枝正在帐子里缝衣裳,桑白进来喝水,见苏岫还睡着,数落道:“这人还赖着不起。”

桑枝将食指抵在唇边,柔声道:“嘘,她昨夜回的晚,想来是有要事,让她多睡会吧。”

闻言,桑白一摊手,刚一掀帘,却见外面乱哄哄的,他走出去一看,是巨村长来了。

巨村长身后还跟着一大批村民,像是来闹事的。

“不是你们军营里的人,能是哪的人啊,快把他给我叫出来,我要亲自问他!”巨村长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背虽驼着,但气势分毫不输。

蔡秋影知道民贵君轻的道理,当兵的最忌讳和民众关系闹僵,他只好耐着性子劝说:“巨村长,我想您是弄错了,您村子里那么多户,牧场里有回来那么多人,你怎么就能认定是我们的认把您儿子从土里挖出来的?”

“住在亡川的人,品行都好得很,都很欢喜我们家诚儿,从没有人想要害他,只有你们这些外来人才会!”

蔡秋影被这番话气得险些七窍生烟,他心里念叨着,果然是穷乡僻壤出刁民,不光心里想,他正要骂出来,就听见帐子里传来一阵话音。

“巨村长,您这话就有些不好听了吧。”

只见桑枝走出来,面色平和,蔡秋影一见她,目光便变得更为复杂,想说的话都哽在喉咙里。

“好听还是不好听,都是一个意思,亡川的大地是最养人的,是最圣洁的,我儿被埋在那里治病,你们的人却把他挖出来,又赶回家,还给了他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巴叶子还有草,又哄他煮水喝下,分明就是要置我儿于死地,我倒要问问此人是何居心!”

桑枝心中了然,反问道:“那敢问村长,您儿子喝了那药么?”

巨村长冷声道:“你们的东西我一下也不会碰,自然也不会让我儿子喝。”

桑枝他们这才明白,生活在亡川里的人与外界交流很少,他们自己形成自己的文化习性和生存法则,他们不相信任何外来者,更不允许外来者打乱他们的规则。

两方僵持着,互不相容,就在这时苏岫走了出来。

“巨诚昨晚已经答应我了。”

她迷迷糊糊地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听了个大概,便走了出来。

“原来是你!”巨村长恶狠狠地看着苏岫。

“这些药我们中原人祖祖辈辈都用,就像你们信赖脚下的土地一样,我们也信赖土地里生长出的药材,就算您不信我,可是巨诚已经答应我会喝药,会按照我的方法医病…”

巨村长听到这厉声打断道:“他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

“不管怎么样,昨晚我已经让他喝过一副药了,剩下疗程的药也已经给他了,您也见到了。”

“好啊,你们这些中原人,便是要过来害我们,害我们整个村子!”巨村长几步上前,抬起巴掌正要落到苏岫脸上。

他那飞扬的袖子,却被一个稚嫩的小手抓住了,巨诚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温吞道:“阿爹,我已经喝过药了,我方才如厕时,见那颜色浅了些,临水自照也觉得好些了,阿爹你看看我,是不是白了些?”

巨村长见了儿子,脾气才和缓了些,他捧过儿子的小脸,仔细看了看,重点是眼睛,虽还达不到黑白分明,但似乎真的有所好转。

巨诚还是不卑不亢,年纪轻轻却像个小大人,冷静又敏锐,十分有眼力,他看阿爹眼神里怒气减了些,便趁热打铁地朝地上一跪:“阿爹,我真的不想再像萝卜一样被埋在土里了,昨夜有乌鸦来啄我的头,脸上都被啄坏了,是苏姐姐给我上的药,你看看经过了一夜,是不是已经好多了?”

哪里是好多了,若是他不提,旁人都看不出来。

巨村长默然,他身后有些老实厚道的村民站出来实话实说道:“我见诚儿属实好了些。”

还有些牧民说着听不懂的当地话,看样子也是在规劝。

忽而有个妇女跑了出来,领着一个小女孩,扑倒在苏岫脚下,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声泪齐下,苏岫是一个字都没听懂,连忙伸手去扶,这妇女却是不肯起来,她只能茫然地望向众人。

“她是说,她的孩子吃什么吐什么,什么法子都用了也不见好,这是在求你呢。”

苏岫听后一抬头,竟是巨村长在转述,她微微一笑:“劳烦巨村长问问她,孩子这样多久了,有无腹痛,可是吃坏了东西。”

巨村长面色一沉,却还是如实问了,两人又是用当地话说了半天,苏岫听了转述才豁然开朗:“您孩子这是肚子里闹虫子,只饿着可不行,我来调制些乌梅丸,吃上几顿就能好。”

巨村长刚和那妇女说好,便有涌过来好几个人,抓着苏岫的手说话。

“求你也看看我家孩子吧,我家孩子总不爱吃东西…”

“我堂客最近夜里睡不好…”

……

巨村长面冷心热,不忍看着那些不会说官话的干着急,只好留在一旁转述。

巨诚则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悄悄与苏岫对视,又朝她吐舌头,俏皮又可爱。

在苏岫治好了几个村民的病之后,她的名声便在亡川传遍了,都说这军营里出了个大巫,专治疑难杂症。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这里没什么懂医的人,只会用些偏方,简单的病也给迁延坏了。

巨村长虽然还是对中原人抱有偏见,可总算不拦着大家医病了。

算起来这个季节是亡川最热闹的时候,牧民和村民都聚到一起,这其中不乏有年轻小子,漂亮姑娘,这都凑到一起,一来二去的便成了姻缘。

故而深秋便是婚礼办的最多的时候,亡川每举办一场婚礼,就会连带着一场舞会,便会热闹一整夜,灯火通明,欢歌笑语。

当年黄岱带着部队意外驻扎在此处,也逗留了许久,还留下了些旧部一直在这,可那些将士却从来没有机会参与到舞会之中。

只能远远地看着村子里家家户户亮如白昼,歌舞升平。

但这一次,也算是借着苏岫的面子,他们总算打入了亡川人的内部,正儿八经地参与了这场热闹非凡。

亡川人自己酿成的酒,格外醇香浓厚,那味道传出来,连花草也为之倾倒,星月也为之黯然。

苏岫本就不胜酒力,被村里人接连敬了几杯,脸便红了,她高高兴兴地走到人围着的圈里,用弹琵琶的手法弹起了胡琴,那琴弦被她拨的乱颤,她还洋洋得意。

旁人也不觉得有什么,纵着她荒唐。

到了下半夜,上了岁数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便只剩下青年人,他们到远处赛马,在草地上跳舞,恣意潇洒,自由自在。

苏岫也半躺半坐在草地上,看着风吹起草的浪潮,她闻着空中的酒香,打了个饱嗝,桑枝过来扶她:“醉了吧,喝了那么多酒。”

醉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醉,苏岫也不能免俗,她红着脸,大着舌头:“我没醉,就是有点晕。”

她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忽而觉得有个人朝她走过来,由远及近,那身形面容实在熟悉,像是梦里见过多次的。

她便以为又是梦,结结实实地扑了过去,含混道:“你来了,好久好久没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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