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太子平日里对谁都是一样冷着脸色,谁能想到会为这点小事出马。
江千陵心中念头急转,只觉面对太子时压力巨大,太子的威势,果然不是三皇子崔奇能比的。
江千陵心中不忿,却只能将姿态放的更低,“佥都御史直属都察院,臣请提回都察院进行审理。”
崔衍终于舍得抬头,目光淡得像水,却自有一种压迫感。
“江大人,贪墨银两不是小事,都察院掌管都察和弹劾,案件的审理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刑部自会秉公处理,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怕的就是这佥都御史经不起公事公办。
“是。”江千陵从牙缝中挤出个是字,即便是心中再不甘,也没办法直接忤逆太子。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夺嫡之争越发激烈。江千陵站队三皇子崔奇,所有贪墨的银两最后都是他和三皇子二八分账。
此事做得极为隐秘,中途几经转手,江千陵却不敢赌太子不知道。
江千陵转身,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既然如此,这佥都御史是留不得了。这条线上的所有人都是单线联系,既然留不得,只能重新培养。
一旁看热闹的周子濯啧啧出声,“这位江大人看起来不是很服气啊。”
陆安澜点头赞同,“看来可以收网了。”
而事件的正主崔衍,倒是对此不闻不问,一心钻研眼前的棋局。
周子濯品了品,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来,胳膊肘杵向陆安澜,“殿下这是怎么了?这局棋可是研究有段时间了。”
陆安澜慢吞吞地品了品杯盏中的美酒,“还能怎么,心里有事呗”,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棋局,“这棋局并不重要,谁设下了这棋局才重要。”
周子濯似懂非懂,不知道陆安澜又是在打什么哑谜,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扔入口中,“嘶,这糕点甜的腻牙,真不知那些小娘子为什么喜欢。”
棋盘上摆的赫然是那日法华大师和沈胭的棋局。
法华见太子心乱,停下了和太子对弈,为太子复原了这棋局,留给他自己思考。
许久,崔衍终于解了这棋局。黑子微微变动一个位置,局面就从和棋变为赢局。
眸光微闪,崔衍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之中。那位安平侯府的小姐,布局老辣,耐心深厚,步步紧逼,倒不似寻常单纯的小娘子,这是什么缘由?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回想起那是竹林和他交错而过的身影,崔衍的鼻尖,似乎还嗅到那一抹淡淡的幽香。
三月三,上巳节。
大昭宴会繁多,上巳节正值春秋大宴中的春宴,近来朝中无大事,且去年五谷丰登,大昭帝崔承业龙心甚悦。
为了显示大昭的和平与繁荣,皇室的与民同乐,大昭帝下旨携大臣前往皇庄出游。
皇庄距离京都三十里处,依山傍水而建,是难得的好风景。山名为扶风,水名为碧虚,意为大昭皇帝从皇庄而始,扶摇直上,直击九天。
众人到时,扶风山上正腾起紫色烟霞,云雾飘渺,风光旖旎,梦幻瑰丽。放眼望去是重重叠叠的桃花林、杏花林,遍地芳菲,幽香阵阵。
好景难得,大昭帝最爱附庸风雅,御膳房立即听从圣上旨意,在皇庄摆酒设宴。
精致的檀木桌上,依次摆放着琉璃盏和金银杯,琉璃盏内是宫廷御宴,香气扑鼻。宫廷仕女身着明亮的彩衣,在乐声中翩翩起舞,舞姿曼妙。
天色渐晚,大昭帝终于退席,席间众人逐渐放松起来。
大臣们推杯换盏,交流同朝做官的感情,相熟的女眷们结伴而行,低语一些女子心事。
出行之前,宋灵灵早已打听到,太子崔衍居住的地方,叫云间阁。她无心宴饮玩乐,只悄悄等在太子必经之路上。
春日的傍晚仍有点点湿冷,淡淡的冷意爬满宋灵灵的裙摆,宋灵灵却只顾在小路上徘徊,脑中胡思乱想。
时间已近酉时,太子这个时间还没回,实在时太可疑了。不会是有了相好的女郎,不回来了吧?若是在皇城,戌时可就宵禁了。
宋灵灵嘟了嘟嘴,又想到太子向来是不近女色的,安慰自己定是有紧急的公务要处理。
前方忽有宫灯亮起,宋灵灵眼睛一亮,一定是太子殿下!
她高兴地跑上前,“太子殿下!”
玄一身体紧绷,利剑已经出鞘,准备将冲撞太子的刺客一剑斩落。眼随剑锋而动,却见剑尖所指之处是一位贵女,他险而又险地把剑收回。
崔衍随声望去,今夜和周子濯他们多喝了几杯酒,朦胧的夜色中,女郎的眉眼有些眼熟。
差点被剑刺到,宋灵灵惊出了一声冷汗。宋灵灵暗暗地想,出行不利,要是别的事情,她早就放弃了,可是太子是她喜欢的人啊。
崔衍脑海中浮现那日得女子,他摆了摆手,侍卫散开,宋灵灵惊喜地跑上前来。
离得近了,崔衍看向宋灵灵的眉眼,就发现一点也不相似。他转回了视线,侍卫们立刻会意继续前行。
宋灵灵的小脸白了,她僵着笑容,“太子殿下您不记得我了么?”
玄一尽职尽责地拦住宋灵灵,她不小心摔倒在地,藏在怀里的手帕落了下来。
宋灵灵委屈地红了眼睛,她跌跌撞撞拾起帕子,总算知道掩人耳目,吩咐丫鬟取来一壶酒,自顾自地喝起闷酒来。
江千陵一早发现宋灵灵的异状,得到了消息,见四周无人,把她带上了自己的马车。
他心悦宋灵灵,总忍不住亲近照顾,但大多行事隐秘,不想让她的名声有丝毫受损。
只待可宋灵灵再长一岁及笄,江千陵就要把她迎娶为都察院总使夫人。至于她心里那个喜欢的人,江千陵从未放在眼中。
宋灵灵一直把江千陵当要好的哥哥看待,终于得见江千陵,宋灵灵哭得眼前的世界都迷蒙了。
江千陵急得眼睛通红,“灵灵,怎么了,先别哭,是谁欺负你了?”
宋灵灵皱起秀气的小眉头,软软的手指捏捏额角,“江大哥,我头好疼。”
江千陵心疼坏了,轻揉着宋灵灵沾湿的鬓发,“喝了那么多酒,头疼是正常的。”
宋灵灵眨了眨眼,脸蛋红扑扑的,是诱江千陵犯罪的娇憨可爱,“可我只喝了一点点。”
江千陵无奈地勾唇,“一点就一点,你喝醉了,江大哥送你回家。”
宋灵灵忽然紧张起来,在周围摸来摸去,“我的手帕呢?”
江千陵从一旁取过一方帕子,“这个?刚才为你擦汗,收到一旁了。”
“不是这个,”宋灵灵猛地摇头,急得嘴唇抿起,“是一个绣着的兰花的帕子。”
江千陵立刻想到什么,“你要送给谁?那个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宋灵灵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江千陵,扭捏着开口,“没,没有谁。”
从前没有在意,是觉得灵灵孩子心性,未必懂得什么是喜欢。但她甚至为了别人醉酒哭泣,还送兰花手帕,江千陵眼神危险起来,语气尽量压得温柔,像是贪婪的蛇在低声嘶叫,
“灵灵,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
宋灵灵没办法,双眼紧闭,睫毛紧张得簌簌颤抖,“是,是太子殿下,你满意了吧!”
江千陵一瞬间大脑空白,胸中嫉妒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烧穿。
竟然是太子,兰花手帕,是说太子如芝兰玉树么?
太子崔衍,又是崔衍,好像命运捉弄一般,崔衍处处和他作对,总是拦在他的路前面。
竖日,日丽风清,碧空如洗。
叠翠亭内,明怡公主和贵女们凑在一起玩乐。
贵女间的玩乐并不单纯,家世相仿,才做得手帕交。
明怡公主自然是坐在最上首,丞相和太傅同为正一品,所以丞相之女冯婉莹和太傅之女陆锦薇,分别位于公主两侧。
沈胭跟在长姐沈碧菡身后,在亭内落座。她们下手是江千陵的副手,从二品右都御史之女何向露,接着是其他品级官员的女儿,位次分明。
明怡公主是皇贵妃唯一的女儿,性格和皇贵妃倒是两个极端。皇贵妃张扬跋扈,明怡公主却被教养得端淑知礼,性情温和。
她是喜静的性子,但今日这一出是为了彰显皇室气度,拂煦下臣,皇贵妃叮嘱她不得不来。
明怡公主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闲坐无聊,不如我们来玩投壶吧。”
冯婉莹笑着点头,“哎呦,我正觉闲坐无聊,公主的提议真是正正好呢。”
陆锦薇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瞧不上冯婉莹这股子谄媚劲儿。沈胭瞥见陆锦薇的神色,倒觉得这位陆安澜的妹妹,真性情得很。
叠翠亭对面是二层的凌云亭。
在二层百无聊赖的周子濯第一时间发现了那边的热闹,“咦,那边好像在投壶了,老陆你的妹妹也在。”
陆安澜走了过来,瞧见那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妹妹,不禁抽了抽嘴角,“还真是她,”目光在叠翠亭一扫而过,“都是一品二品的高官之女。”
端坐着的太子崔衍耳朵微微一动,踱步走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