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允许我有追你的资格，而不是要你立刻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我会给你充分的时间来了解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要有压力。

——叶阑是这样说的。

他很体贴，也很绅士，充分照顾到了柳雨晴的全部感受。

哪怕是热切的追求，也不会显得咄咄逼人，他会循序渐进、慢慢地让你了解他、接受他，不会让他的女孩感到尴尬，也不会让她不舒服。

“留点时间让你考虑，如果后悔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适当地保持距离，不会再来打扰你。”

“三天后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如果不反对的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叶阑似乎真的很忙。

在匆匆表白过后，他没做过多的停留便离开了。

一直到叶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柳雨晴才似回魂了似的，恢复了全部的五感知觉，体表的温度顿时升高了好几度，仿佛要原地蒸发了一样。

她都还没来得及问他：

你这么匆忙地赶过来，难道只是为了确认我有没有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呢？

柳雨晴觉得自己不能再深想了，否则会显得过于自作多情。

还好，下午的生意好了起来，陆续进来了几拨客人。

忙碌让人无暇乱想。

柳雨晴的心情很好，服务又细致，配镜的过程很愉快，还开了两个大单。

打烊之前，柳雨晴把当天的单据都整理了一遍，忽然觉得叶阑就像一只帅气的招财猫，吉祥好看又带财，遇上他，本身就是一件幸运的事。

八点钟，柳雨晴准时关门。

临走前，她又看向对街的咖啡店。

里面依然灯光大亮，陆陆续续有人进出。

叶阑不在，她也就不会进去了。

但是当她再次看到悠远咖啡的店招时，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一样的微妙感觉。

柳雨晴如往常一般骑着小电驴回家。

她租住的地方离眼镜店不远，路上只要二十分钟。

虽然地处繁华地段，但因为是一个老旧小区，所以价格很便宜。

那片区域在几年前就已经改造完毕，周围有三个大型小区，都是拆迁后重建的新型花园式商业住宅，环境优雅，喷泉花圃，绿化覆盖率很高。

拔地而起的几幢高楼，把阳光都给遮没了。

在一众高层建筑的夹击下，后面那块破落的“老破小”就仿佛被人遗弃了似的，孤零零、昏暗暗地杵在那里，无人理睬，杂乱不堪，充斥着人间底层的烟火气。

好在，还算热闹，交通也方便，柳雨晴也就安稳地住下了。

穿过几个大型小区的侧门和车库，顺着沿街一排排的商铺和小摊贩，要到达柳雨晴租住的地方，还要经过一条小胡同。

小胡同的路从来都没有人修整过，路面坑坑洼洼的，垃圾也多，偶尔遇到雨雪天气就会很讨厌。

小胡同只在一头一尾处，竖立着两盏不算明亮的昏暗路灯。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街尾的那盏路灯不亮了。

越往里面走越昏暗，哪怕开了大灯也看不太清前面的路。

柳雨晴的车速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前开着，生怕路面上有看不到的坑或者大石头，来不及避闪就糟了。

很快就要到出口了，就在这时，忽然从侧面的羊肠小路上，窜过来两个半大的孩子。

声音极大、吵吵嚷嚷地就冲了出来。

柳雨晴避闪不及，一声“小心看路——”还未等喊出口，就被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子一头撞到了车头上。

车头猛的一拐，柳雨晴差点没把住。

不巧的是，后面的那个小男孩也没刹住，直直地撞上了前面那个男孩的背。

这回，两个小男孩的全部重量和向前的冲力全都转移到了车头上。

柳雨晴平时缺乏锻炼，膂力不强，一下子就没控制住，向旁边摔去。

倒下的时候，右手还下意识往旁边墙上一拄，然后便顺势滑了下去，手掌处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电瓶车的自重本来就沉，又在两个小孩叠罗汉式的撞压下，重重地砸在了柳雨晴的右腿上，她顿时惨叫了一声。

柳雨晴躺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来。

始作俑者的两个小男孩却仿佛没事人似的，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就向前跑去。

他们觉得摔倒这件事似乎很好笑，一边跑一边嘻嘻哈哈地互相叫骂着，喷对方是个大傻子，很快便跑出了小胡同。

柳雨晴：……

她是真的很无力。

现在的她连爬起来都费劲，更不要说追上那两个捣蛋鬼教训他们一通了。

只能自认倒霉吧。

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柳雨晴把腿一点一点从电瓶车底抽出来，坐在地上缓了好半天。

有路过的小区居民，好心地把她扶起来，还问要不要送她去附近的诊所看一看。

柳雨晴道了谢，说不用了，随后便一瘸一拐地推着电瓶车往家里走。

走到小区里专门停放电瓶车的地方，柳雨晴才发现右边的车灯也摔破了。

她叹了口气，相当无语。

柳雨晴家住在六楼，老旧的楼房并没有装电梯。

她一路缓慢且艰难地爬到了自家门前，翻出钥匙，打开门、换好鞋，随后一头栽进沙发里，想长眠不起。

结果破旧的沙发年头太久，里面的垫棉都快没了，只剩下硌人的硬木板，中间还断了一截，于是柳雨晴被生生地硌了一下屁股和腰，这才发现右半边的屁股也有点疼，腰也好酸啊——

柳雨晴躺在沙发上缓慢地翻滚着，凄凉地反思自己一生积德行善，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由于手伤到了，还破了点皮，虽然并不严重，但她还是不想碰水，于是便打开手机准备给自己点份外卖，今天就不做饭了。

退出app的时候，收到提示，U视后台收到一条私聊信息，顺手点开一看，是LY.L。

——「今天播吗？」

柳雨晴这才想起来，这周好像还没怎么上播。

她垂头看了眼右手掌，想了想，最后一咬牙，回了一句：「播。四十分钟后上播。」

对方很快回复过来：「好的，那一会儿见，给你刷礼物。」

柳雨晴婉拒：「不用了，不要总是这么破费。」

她退出U视app，去卧室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顺便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势。

还好，并不严重，只是摔到的地方有几块淤青，便涂了点红花油。

右手冲洗干净后，她快速地涂了层碘伏消毒，甩了甩手吹干了以后就走出了卧室，正好此时外卖也送到了，柳雨晴打开门接过外卖，走到餐桌前快速把一份牛肉粉吃光，就准备上播。

或许在他人看来，柳雨晴也太不懂得娇贵自己。

可是这对于她来说就是生活常态。

从小到大家里的经济条件都很拮据，还要供两个小孩子上学读书，平时伤了痛了也没人有空去疼她哄她，她便养成了这副不知道矫情为何物的性格，小伤小痛的，抗一抗也就过去了，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向其他人寻求安慰。

大学期间的生活费，都是她自己一笔一笔挣回来的，如今拥有的一切，哪怕看起来并不如别人那样光鲜，可也是她自己一路摸爬滚打，带着一身的伤和泥，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有着这样成长经历的女生大多早慧，早早就认清并接受了生活现状，也早就学会了坚韧和忍耐，一点摔伤而已，柳雨晴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把餐余垃圾整理好后放到门外，柳雨晴从抽屉里拿出了剪刀和彩色的手工纸。

低头琢磨了一下，一会儿上播的时候要讲什么。

她把手机架起来，角度调整好，随后点开U视app，开始直播。

没一会儿，直播间里就涌进来几十个人。

依然是老粉居多。

“今天讲点什么呢？大家有什么想学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教大家剪一个简单的图形吧。”

说着，柳雨晴左手拿起一张剪好的图样，贴近前置摄像头，展示给大家看。

“这幅图叫蝴蝶戏金瓜……能看出来么，上下两只都是蝴蝶，中间是一颗圆圆的瓜……”

“两个图形组合到一起，代表着幸福美满和富贵吉祥，喻意还挺好的——”

“剪法也不复杂，4分法折剪，就是画图样的时候对于入门者来说有点难……”

“没关系，一会儿我会从头开始讲解，带着大家剪，大家可以把视频保存下来，多练几次就会了……”

“不需要画得很细致，就是个图样而已，甚至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改一改，剪的时候要注意控制好力度，手不要抖，边缘一定要剪平滑，不要有齿边就可以了——”

柳雨晴在讲解的时候，直播间里又涌进来一百多个人，弹幕在快速地刷。

「哇，看起来好难的样子。」

「这个图形这么复杂的吗？」

「小姐姐，有没有简单一点的图形教啊？」

「这个看着好喜庆啊，话说，什么叫4分法折剪，新人，求科普……」

柳雨晴放下手里的剪纸，看了一会儿弹幕，笑着跟大家挨个解释。

“别急，一会儿我会一步一步讲解给大家听，新人也能听懂的，真的特别简单。”

“大家要对自己有信心，剪纸是民间艺术，以前都是在农闲的时候，女人们在家里无事可做，为了打发时间，才会剪纸玩，题材多变，随心随意，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技艺。”

“后来从宋朝开始，随着经济和艺术的快速发展，剪纸才变得复杂了起来——”

“剪纸的应用也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扎染技术，还有大家熟悉的走马灯，其实最初都是从剪纸发展而来的——”

一涉及到科普，柳雨晴的心情就好了不少，话也开始多了起来，甚至忘了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她拿出一张准备好的红色方纸，一边讲解，一边教大家怎么折。

“4分法就是把一张纸叠成等量四份……看，这样简单折起来就行——”

随后她又拿出一支笔，对着屏幕说：“步骤也不复杂，只有四步，备纸，备稿，制作，夹存或粘贴，是不是超简单。”

“现在我就来教大家，怎么画这幅蝴蝶金瓜图的图样，大家保存下来，照着剪就可以很快上手了——”

柳雨晴左手拿纸，右手拿着绘图笔，把镜头下压，教大家怎样描图样。

右手涂过碘伏的一面曝露在镜头前。

弹幕纷纷在刷：

「小姐姐手怎么受伤了？」

「手怎么了？」

「一双美手，怎么伤到了？我们会心疼的OK？」

……

这时，后台提示，她收到了有一条私信。

LY.L：「手怎么了？伤得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