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
2012年的夏天已经过半。洛杉矶也终于热了起来。
总决赛之后，是松下遥最为轻松的一段时间。在7、8月间，她只需要在自己的私人诊所整理服务球队队员的健康记录，为下一个赛季哪些队员能否出赛做出风险评估就可以了。因此，相田彦一来访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抱歉了，打扰了。”彦一坐在松下遥的办公室，有些忐忑。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题会不会得到回答。
“彦一，你还在为枫和哥哥的传记搜集材料么？”松下遥给他到了一杯热茶，优雅地坐了下来。
“是的。”彦一道了声谢，“事实上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有些问题，恐怕以流川君的性格不太可能会回答我。但是我有一种直觉，这件事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应该是举足轻重的。”
松下遥歪了歪头，示意彦一继续说下去。
“我去UCLA查过档案，发现流川君有一年的休学经历。但那一年，他并不像Jordan那样是因为进入了NBA而休学，他的档案上写的是因病休学。”
“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因为疾病休学，那必然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而且一年的空白期往往会直接导致一个运动员体力下滑、技术退步。但是流川君重返赛场之后似乎更加优秀了，两年后，他不仅顺利从UCLA毕业，还拿到了湖人的offer。”
“我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流川君能迅速地摆脱疾病的困扰，以强悍的姿态重返他的舞台。我想在那一年里，一定有什么支撑着他渡过了难关。这样的经历，从一个写作者的角度来看，并不属于伤疤，而是属于荣耀。”
“所以，Alice，不知道你是否介意讲一讲流川君那一年的事情？”
松下遥沉默地看着自己桌上茶杯里蒸腾而出的雾气。就在彦一以为，今天这一趟采访可能得不到一个结果的时候，对面这位美丽的医生抬起了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抱歉，是我冒犯……”彦一被松下遥看得下意识就要道歉。
但松下遥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在意。她的视线转移了一下，不知道盯着哪里。平时理性而犀利的目光此时有些悠远。
对于18岁的阿遥来说，这是一段十分浪漫的时光。她和仙道彰成为了男女朋友。作为伴侣，这个男人确实魅力十足。他会在赢得每一次比赛时，不顾众人眼光抱起自己，大声宣布荣誉是为她而得，也会在每一个自己做实验晚归的时候，体贴地等候在楼下，送自己回去。他们在这一年中分享过很多有趣的事情，也走过很多地方。
在她18岁的夏季，阿遥头一次没有回到神奈川家中，而是和仙道彰一起去了京都的烟火大会。这样的盛会，每年都会有摩肩接踵的游人慕名而来，但仙道彰神奇地找到了一处无人的高地，这里既可以看到没有遮挡的烟火，也能远眺海上的水灯。
“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啊？”阿遥看了看这处山坡，三面都被树丛围住，只有一面是凸出的土坡。在医学生阿遥看来，夏天的晚上跑到这个地方来，嗯，就是来喂蚊子的。
“阿遥，你还真是个医学生。”仙道彰忍不住扶额，无奈笑道。
见女孩瞪他，仙道彰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一副逗到了小猫的样子。
阿遥还要说话，却见仙道彰食指放在嘴唇上，朝她“嘘”了一声，然后伸出左腕，看着表开始倒数。
“三、二、一——”
“咻——砰——”一朵巨大的蔷薇在夜空中展开，然后接二连三升起不同的花束。金色、红色、蓝色、紫色、绿色，最后统统化作点点白色的星光从空中落下。山坡下不远，是辽阔的海湾，一盏一盏的黄色的水灯被放入，宛如银河坠落在海面。
饶是医学生的阿遥，也不免被这样的景色震撼。
“阿遥小姐——”仙道彰轻柔又带点撩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遥转头，却看到仙道彰那张清俊的脸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我可以吻你吗？”
阿遥来不及回答。在一阵阵烟花的爆炸声中，仙道彰捉住了她的唇。
漫天璀璨的烟火，海上数以万计的水灯，此时都化作了一个迷蒙的梦。这个男人，就连吻她都是温柔而克制的。阿遥只觉得自己仿佛初春消融的雪，一切都虚幻了，只有那温热而亲密的触感是真实的。
一吻毕，仙道彰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满足地把自己的姑娘抱在怀里，“阿遥，我喜欢你。”
这样的告白仙道彰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但是这一天晚上阿遥才真正以一种柔软而喜悦的心情接纳了这句话的意义。她伸出双手环住这个男人精壮的腰身，爱娇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就像一只在主人身上打滚的猫咪。
烟火大会之后，阿遥回到藤泽。这一年的夏天，连由纪子都没有回来。所有的人都忙忙碌碌，好像只有阿遥变成了最空闲的那个人。樱木家和流川家空荡荡的。阿遥待在屋子里，有时甚至有一种有人在按门铃的幻觉。
“叮咚——”
不是幻觉。
阿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连鞋都忘记穿了。然而一开门，是邮差。
“请问是樱木家吗？”邮差问道。
“嗯。”阿遥脸上的笑容落了下去。
“这是您家的包裹。”邮差递给阿遥三个包裹。
第一个包裹是一条裙子，里面有由纪子祝她生日快乐的便签。第二个包裹是一张合影，是樱木花道他们所在球队取得今年NCAA冠军的照片。在一群欧美人中间，樱木花道那一头红发极其扎眼。而另一个眉目冷峻而漂亮的青年，在球队中间，硬生生地站出了一股遗世独立的味道。
阿遥不自觉地摩挲着照片上的那张脸，默默地把它翻过去，果然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祝她生日快乐，天才哥哥留几个字。自家亲哥的风格让阿遥笑了起来，她摇摇头，放下照片，打算拆第三个包裹的时候，手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它拆开了。
是一件UCLA的11号球衣。上面签了Michael Jordan的名字。
阿遥猛然想起来这两天的新闻，Jordan复出之后，就在今年再次率领公牛队获得了NBA赛季的总冠军。这个篮球史上的天才，是她和流川枫共同的偶像。流川他，竟然在今年，送了她这样一件生日礼物。
抱着这样一件球衣呆了许久，阿遥终于忍不住去拿起电话，拨通了大洋彼岸的那个号码。
“Hello?”略带睡意的男声在那一头响起，他的美式英语已经十分地道了。
“……流川，是我。”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只听得到一点浅浅的呼吸声。
良久，流川枫的声音再次响起，“礼物收到了？”
“嗯，谢谢你。”本来有很多很多话，但最后却只有这么一句。
“……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
又是长久的沉默。电话两头的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仿佛都在等待对方先打破这个局面。
“流川……”
“我挂了。”
“……嗯。”
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声音，阿遥有些怔愣。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流川之间，就只剩下这样单薄的问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