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与谈心
拉斯维加斯的市区教堂。
虽然亲朋好友只到了阿遥和流川枫两个,但这一场婚礼还是弄得十分正式。
三井寿穿了一身白色的新郎专用西服,丰神俊朗的模样与平时那个运动员的风格迥然不同,正正经经的打扮,让他多了些贵公子的气派,少了些街头的嘻哈感。
玲奈的婚纱剪裁十分简单,头纱也只有短短的一截。性感的身体裹在圣洁的白色长裙中,让这个美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又纯又欲的气息。当三井寿在教堂里看到他的新娘缓缓地向他走来时,眼中炙热的情绪让一向大方的玲奈都难得有了点羞涩的感觉。
“这位新郎,你是否愿意娶新娘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白胡子的牧师用一种稀奇古怪的咏叹调念着誓词,让底下坐着的阿遥有些忍俊不禁。
但是这看起来不太靠谱的牧师并没有影响到上面的一对新人。牧师刚念完誓词,三井寿就迫不及待地说,“我愿意。”
同样的誓言,又被牧师念了一遍,玲奈温柔地说道,“我愿意。”
接下来便是交换戒指。
“好了,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白胡子牧师慈爱地看着他面前这对新人。
三井寿掀起玲奈的头纱,矮下身去,钻进新婚妻子的头纱里,温柔地、小心地吻上玲奈的唇。缠绵的爱意在这对新婚夫妇之间流转,连主持婚礼的牧师都不禁感动地拿出西服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他的眼角。
看着三井寿和玲奈两个人,阿遥眼睛有些湿润。
“阿遥。”结束了仪式的玲奈捧着手中的捧花走到她的好友身边,把花束递给了她。
“玲奈?”接过捧花,阿遥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个新娘子。
“你知道的吧,收到新娘子捧花的人会分享到对方的幸福,找到自己的爱人。”玲奈温柔地看着这个姑娘,“我才不要把捧花扔给你,让你去碰运气。我要准确无误地让阿遥你收获下一份幸福。”
“玲奈。”阿遥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伸出双手抱住了这个美丽的女人。
看着自己的妻子和昔日学妹之间温馨的场面,三井寿不禁微笑起来。然而转头一瞥,却看到流川枫一双眼睛盯在阿遥身上,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
三井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走了过去,拍了拍流川枫。拄着拐的青年被学长这么一拍,回过神来,又恢复成了那个清冷的面瘫样子。
“学长,祝贺你们。”流川枫礼貌地恭喜他。
三井寿指了指流川枫,一脸不想说话的无奈模样。
“玲奈和学长,之后是打算回日本还是留在美国?”
婚礼结束后,尽管玲奈和三井一再挽留,但是因为流川枫要在后天做钢钉拆除手术,阿遥还是拒绝了新婚夫妇的好意,选择下午返程。
“当然是回日本啦。”
“因为咪酱还没有退役啊。”面对阿遥的询问,玲奈毫无负担地说道,“既然选择了结婚,总要有一个做出牺牲的嘛。”
“何况我现在的学历,回去日本也能找到律师事务所的工作。而且爷爷最近两年身体又开始不好了。我回去日本,又能和咪酱在一起,又能照顾爷爷他们,怎么看这都是最优选。”
“玲奈你……”想起刚上大学时,玲奈在和自己的通信中畅想以后要成为横扫华尔街大Par的话,阿遥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幸福的姑娘,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午,与三井夫妇告别之后,阿遥开车与流川枫一起返回凤凰城。
已经是五点钟,大片大片的金色云朵铺染在天空中,与一望无际的西部荒原交相辉映,苍凉而壮丽。
自驶离拉斯维加斯,阿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虽然她脸上并没有展露出什么,但流川枫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个姑娘低落的情绪。
“阿遥,你还好么?”流川枫淡淡开口。
这一句问话仿佛拔开了某个阀门,阿遥泄气地停下了车,在这没有人烟的荒原公路上,仰着头,看着天空中的云霞一点点褪去它们的颜色。
“流川,我……是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俊美的青年侧脸看向她,并没有接话。
但阿遥并没有在意流川枫的沉默,她靠在自己的车椅上,有一种喘不过气的迷茫和疲累。
“玲奈和三井学长的感情很深。所以玲奈为了三井学长,可以抛弃她要成为华尔街大Par的理想,选择回归家庭……爱一个人,就会为对方付出自己能够付出的一切。我是不是只爱着自己,从来都不会看到对方为我牺牲了什么,只会遇到困难就想着自己第一个逃跑……”
阿遥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流川枫听得很明白。她在说仙道彰。阿遥和仙道的事情,在她来亚利桑那之前,流川枫便听樱木花道给他讲了一遍。他得承认,一开始听到阿遥和仙道彰分手的消息,他有些卑鄙的窃喜。甚至偶尔会偷偷地设想,如果阿遥在他面前为了仙道彰黯然神伤,他要怎么做可以一步一步地把那个男人从阿遥的心里挖出去。
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流川枫发现,他根本就想不起来要怎么样趁机占据这个姑娘的心,他只想要阿遥是那个闪闪发光的、充满自信的阿遥。
“以前母亲说过,爱是有很多种形式的。”流川枫想了想,慢慢地说道,“比如阳子阿姨,比如她和父亲。有些人的爱,是完全燃烧自己,去照亮他人。有些人的爱,是珍视自己也珍视对方。”
“爱本身是没有错的。这个世界也正是因为有了各种各样的爱,才这么丰富而自由。”
“没有谁规定,只有哪一种爱才是正确答案。”
听着流川枫清澈而温柔的话,阿遥把头转了过来,怔怔地看着他。那一双漂亮的凤眼此刻也正看着她,那里面仿佛藏了千言万语。
“爱他人当然是一种高尚的品德。但是阿遥,我总觉得,在爱他人之前,你得先做你自己。”
“我希望你是你自己。”
“流川……”看着他满含理解和鼓励的眼睛,阿遥险些落下泪来。
自从来到亚利桑那之后,阿遥看起来好像一直在享受着自己的新生活,但是每当夜半无人,和仙道彰相处的点点滴滴总会涌入自己的脑海之中。那些甜蜜的、酸涩的、无可奈何的,都会让阿遥不自觉地叩问自己,在这样一段感情里,自己是不是一个只会索取而从未有何付出的人。曾经与樱木花道袒露的心迹,自己那些用理智能够预见的未来,在情感的冲动下,有时也会变得令人怀疑起来。
二十来岁的人生,尽管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但不足以让阿遥有非常牢固的信心确信自己的选择。从小到大,她似乎已经习惯于在一种愧疚感中付出。父母离异之后,樱木花道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总觉得对兄长有所亏欠;母亲去世之后,流川一家对她的爱护和善意令她总想着要尽量去回报他们;仙道彰在爱情上的温柔,也让她总有一种不能全力回馈对方的亏欠。每当她没有做到让自己觉得在道德上无所愧疚的时候,一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总会袭击她的心灵,让她坐立难安。在任何地方都不亏欠他人,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她的人生信条。
但是,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不管是爱自己还是爱他人都是正确的,她没有必要在这些问题中去怀疑自己,因为哪一种选择都没有错。
直到今天。
她原本也不过是想要倾诉而已,根本就没有想过会从流川枫这里得到什么答案。这个从来都是篮球大于一切的男人,她并没有指望他能为自己那些过于细腻又过于复杂的情愫提供什么有效的建议。
但是他却跟自己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一针见血的,仿佛日出时的第一缕阳光,驱散了她心中的惶惑不安。
看起来真的很不流川枫。阿遥在一片纷乱中逐渐清晰逐渐平静时,莫名产生了一丝带着戏谑的感慨。但是,也只有流川枫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是那个澄明的、纯粹的、不会被打败的少年啊。
阿遥转过头去擦了擦眼角,重新启动了车子。
“嗯,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