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母亲
康庄进门的时候没想到宋弋家里会有人，她是来接年年的，公司安排出差，年年在家无人照料，康庄想起宋弋说曾经帮同事寄养过猫咪，就给宋弋打了电话，他很爽快就应下了。
昨晚她提前和宋弋约好今天来接年年，宋弋已经复课，约好的时间，他还在上班，康庄本想改天再来，没成想宋弋让她直接自己进门。
“门的密码没换，你直接进就行，年年的东西我会整好放在客厅。”
康庄收到他的微信，没有扭捏拒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
“好，那我明天下午过去。”
“谢谢！”康庄补了一句感谢。
康庄开门进去的时候，年年看到是她，几个小碎步就蹭到她脚边，没等康庄抱起它，卧室就传出东西落地的声音，她以为是宋弋在家，迈步走到卧室门口，却见一位头发半白的阿姨和宋弋相立而站，两人的表情明显不快，地上散落着几本书册。
三人尴尬地相视而看。
“阿姨好，我是宋弋同学，我叫康庄。”康庄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硬是挤出满脸笑意。
“宋弋，这......”
宋弋敛整面色，抬手介绍：“这是我妈妈，妈，这是康庄，我初中同学。”
“阿姨好，我是来接猫的，前几天我有事出差，就把猫寄养在宋弋这里。”康庄略显拘谨，站了半天，她也算有点眼色，看样子宋弋和他妈妈刚刚应该是在吵架，“我和宋弋约好来接猫，没想到家里有人，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
宋弋妈妈可能觉得在外人面前对儿子发火有碍观瞻，但心里的怒气一时也难以收住，僵硬地勾勾嘴角，算是笑了下：“你好，我也是今天临时过来，宋弋可能没来得及和你说。”
“没......没有，是我打扰了......”康庄连连摆手，“我忘了进来之前提前打个电话。”
宋弋妈妈渐渐平复情绪，抬手示意康庄：“别站着了，咱们去客厅吧。”
“宋弋，去倒杯水，拿点水果。”宋弋妈妈不着痕迹地推了推他。
“没事阿姨，不用了，我接下猫就走，不打扰您了......”康庄自觉这会儿不适合多待，连忙推辞。
“坐吧，不差这一杯水的功夫。”宋弋妈妈接过水杯递给她，“你是宋弋的初中同学？”
康庄起身双手接住：“嗯，谢谢阿姨，我们初中是一个班的。”
“那你老家也是S市的？”
“嗯，对，我和宋弋小学也是同校。”康庄客气地寒暄。
“哦，那这还挺有缘分。”宋弋妈妈侧头看看宋弋，“以后你们可多联系联系啊，都在外面，遇到老同学不容易的。”
“嗯......是呢......”康庄配合地应声。
宋弋看出康庄尴尬，及时出言解围：“妈，她一会儿还有事，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宋弋把年年放进猫笼，拎起门口早就整好的手提袋，低头对康庄说：“走吧，我送你下去。”
“阿姨......那个......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下次咱们有机会再聊......”康庄连连鞠躬致歉，从宋弋手里接过袋子，跟在他身后飞快走出门。
“阿姨再见！”康庄看到宋弋妈妈还在门口目送，转身挥手道别。
“我没想到你家有人......”康庄等进到电梯，才松下一口气，“吓死我了！”
宋弋笑了：“我妈有那么可怕吗？”
“不是可怕，是意料之外。”康庄抬手抚了抚胸口，“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啊！”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宋弋先一步迈出电梯，康庄紧随其后，刚走不到两步，他突然身形一晃，手里的猫笼落在地上，年年发出一声惊叫，康庄眼疾手快地跨步上前，抬手扶住宋弋。
“你怎么了？”康庄随手把袋子丢在地上，双手撑着他，“不舒服吗？”
宋弋没有答话，他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借力依着康庄勉强站稳。
“要去医院吗？”康庄说着，作势就要打急救电话。
“没事，不用。”宋弋浅浅吐出几个字，“缓下就好......”
康庄绷直身子，贴着宋弋站稳，由着他俯在肩上。
康庄缓缓抬手，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拍抚，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生病的时候，妈妈都是这样做的。
门口进来一位老大爷，看到宋弋和她相依拥抱，抿了抿嘴角，按下电梯后生硬地侧身假装向外看去。
“好点吗？可以走吗？”康庄低声问，她觉得不好意思，大庭广众之下的。
“嗯。”
“我扶你过去吧，在楼梯间坐会儿。”康庄见他眉头紧皱，看样子还是不适。
康庄屈膝想要捡起地上的猫笼和袋子，却发现另一只手还得扶着宋弋，只好先拎起猫笼。
宋弋这会儿像是有些精神，没多依靠康庄，康庄一手提着猫笼，一手扶着他，慢慢挪到楼梯间。
“等下......”康庄从包里拿出纸巾，在地上铺开，“好了，坐会儿吧。”
“我去拿袋子，你先歇下。”康庄看着闭目侧头靠在墙上的人，轻声道。
年年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开心地叫了几声，康庄捡起地上东西，拎到楼梯间。
宋弋依旧眉头紧锁，康庄在他身旁坐下，伸手轻轻把他靠在墙上的头揽到自己肩上。
“其实......”宋弋没说下去。
“什么？”
康庄再次追问：“其实什么啊？”
“其实这样不舒服。”宋弋语气带着笑意，“你有点矮......”
确实，康庄坐下肩膀只到他大臂处，宋弋要想靠在她肩上，脖子得歪的更低。她没想那么多，只是看他贴着冰冷墙面，想让他舒服些而已。
“那......”她侧头看向肩上的人，“要不你再靠回去？”
“不了......这样挺好......”
康庄看着他一脸耍赖的神情说：“切！又不嫌我矮了？”
宋弋没有说话，用嘴角的浅笑回应她。
楼梯间虽然不冷，但隐隐有风吹来，年年在笼子里翻滚，时不时地低叫几声。
“你的事告诉你妈妈了吗？”
宋弋明白她指的什么：“还没有......”
“那你这次打算说吗？”
他起身坐直，把头从康庄肩上挪开。
“不知道......”
康庄不理解为什么他和母亲的关系看起来像是很生疏，母子间即使做不到亲密无间，但也不该这样淡漠。
“你们刚吵架了吗？”
宋弋没有说话，康庄自知这个问题唐突，也没指望他一定会回答。
“我爸妈离婚没多久，我爸就再婚了......”宋弋低声道，“他又生了个儿子，那孩子快上初中了，我爸最近在托关系，想把他送进好一点的学校。”
“我妈听说他为了找人花了不少钱......”
康庄没懂，这跟他们吵架有什么关系？
宋弋沉默片刻才继续解释：“我妈觉得我上大学，他都没有出一分钱，现在却在那个孩子身上劳心劳力，她觉得不公平。”
“她让我找我爸要钱......”宋弋想起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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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去？”母亲恨其不争地怒视着他，“他是你爸，养你是应该的！你上学时候什么都不管，现在倒费劲巴力地给那个‘狐狸精’的孩子花钱？”
“妈！你别这么说......”宋弋觉得母亲的话太过刺耳。
“什么别这么说？那个女人不是‘狐狸精’吗？你是不知道吗？我还没离婚的时候，他们就搞在一起，她自己做小三，为什么我不能说？”
父亲的继妻在他高中时候就跟父亲在一起了，那时他和母亲远在异地，他没有关注过这些事，却在高考结束后被母亲当着全家的面和盘托出。
他知道母亲明知父亲有了外遇，却依旧忍气吞声地等到最后才捅破；他也知道即使父母感情早已不和，但第三者的介入还是令母亲心生怨恨。
“他有钱给那个小的花，为什么不能给你？你也是他儿子，他给你是理所应当的！”母亲扯着宋弋衣袖，逼迫他直视自己。
“这是他欠你的！”母亲的语气带着恨意。
“你都快三十了，没对象没家庭，不就是因为手里没钱没房吗？他原来不管你，现在你该结婚成家了，他总得做点当爸该做的事！你去找他！他有钱给那个小的花钱上学，还能没钱给你！”
“妈......我不用他的钱......”
“为什么不用？他是你爸！这是他该做的！”母亲没等他说完，急切地打断他，“都是儿子，凭什么他有你没有？你不要不就便宜了那对母子？”
母亲声色并厉：“我告诉你！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你就去找他，告诉他你要结婚买房，让他出钱！”
“妈，咱们能不能不闹了？咱们两个人好好过......”
“你说我跟你闹？”母亲随手抽起桌上的书册，一把甩向他。
接着就是康庄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门口。
母亲来的太过突然，宋弋接到电话那会儿，人已经下了火车，他甚至没来得及通知康庄。
他深知母亲这一次过来所为何事，父亲再娶的事一直令她耿耿于怀，小地方消息传的快，父母多年的同事亲友相互重叠，父亲对继妻的好，对小儿子的关怀，经过层层添油加醋，自然而然地传到母亲那里。
家庭美满、衣食无忧，独身一人、清苦孤寂，两相对比之下，母亲心里难以平衡。她想争一争，也定然会争一争。于是，从得知消息的那刻起，她就开始督促儿子。
开始时，宋弋还会回复母亲消息，可日复一日，母亲的执念越积越深，宋弋的劝解对她来说只是推辞，宋弋的拒绝更是不孝的忤逆。她不能忍下去，索性过来当面对质，她不信作为母亲多年来的权威还难以让儿子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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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会去找他吗？”康庄的提问小心翼翼。
“不会......”
虽然宋弋已经给出否定答案，但康庄却希望他能去争取一次，不为其他，只是因为他现在确实需要物质帮助。
“我觉得......你应该去的......”康庄想要尽量说得委婉，“如果是之前，有没有这钱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可现在......”
“他终究是你爸爸，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对吗？”
“是家人吗？”宋弋在心里自问。
他好像是没有家的人，怎么会有家人呢？
“走吧，我送你出去。”宋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身体已经缓过劲，他起身拎起猫笼。
康庄向来识趣，宋弋的逃避她看在眼里。
“好点了吗？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康庄走在他身侧，仰头问道。
“嗯......没事，家里有药。”
“你要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康庄说完才想起来，宋弋妈妈已经来了，即使他不舒服应该也不会给她打电话吧。
宋弋抬手拦下出租，帮她把猫笼和袋子放进后排：“好，你放心，有事我会去医院，路上小心。”
“那......拜拜......”康庄弯腰坐进后排，隔着窗户冲宋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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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弋回去的时候，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听到他开门，起身迎了上去。
“我想起来了，那个康庄，是你初中的同桌吗？”
宋弋弯腰换上拖鞋，漫不经心地应声：“嗯，是她。”
“你们什么时候再见的？是这么多年一直有联系吗？”母亲跟着宋弋追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宋弋闻言身形一顿，半晌才出声道：“不是，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母亲显然不信，“普通朋友会把猫放在你这儿？普通朋友知道家里的密码？”
宋弋心绪缭乱，脑袋嗡嗡作响，只想安静休息会儿。
他快步走进卧室，倒头躺在床上，母亲却紧随其后，跟着走进来。
“她真的不是你女朋友？”
“我说了不是。”宋弋起身把母亲推出房门，“妈，我累了，想歇会儿......”
紧闭的房门隔绝了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宋弋仰面躺在床上，两指轻揉太阳穴，想要缓解一波又一波袭来的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