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抓住我。
时间悄无声息地溜走，转眼，太阳就爬上日头，晒得人有点头晕。
好像应该回去吃午饭了。
乔浅浅这么想着，肚子突然“咕咕”地叫起来，下一秒两眼发黑，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乔诗雨，你没事吧？”
旁边一双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把她扶稳，耳边也传来少年关切的问话。
乔浅浅稍微缓缓，眼前重新出现画面，站稳，安抚地笑笑。
“我没事。”
突然，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出现在眼前。
叶慕归面上带着几分别扭，视线转向高悬空中的太阳。
“吃吧。”
这巧克力怎么那么熟悉？
乔浅浅惊讶地转头看他，好笑地嘴角上扬：“你一直没吃啊？”
叶慕归语气平淡，眼皮懒懒地轻抬。
“不是说让我帮你保管吗？既然是保管，当然要等着还给你。”
“……也有道理。”
乔浅浅笑着从他手心拿过巧克力，微凉的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心，连忙收回，红着脸把巧克力的包装剥开，塞到嘴里。
天气渐热，巧克力已经有点化开，丝滑甜腻，回味时带着微微的苦，很美味。
她吃着，圆溜溜的眼睛满足地眯成月牙。
……
两人回到学校，同学们都已经离开，他们便也拿好东西放假回家。
午饭后，乔浅浅在房间看期末考的试卷，就见门突然被打开。
乔母走进来，笑着询问：“小雨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乔母但笑不语，两步来到她的面前，温热细腻的手拉住她的手，带着她走上电梯。
三楼，对于乔浅浅来说极为陌生。
她跟着乔母，路过两个书房，最后停在一个关着门的房间面前。
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小玩意：粘土，积木，拼图，还有不认识的东西……
乔母微笑着走进房间，手指弯曲，用关节在完成小半的拼图上轻敲：“小雨，能帮妈妈把图拼完整吗？”
乔浅浅看过去，那是一张恢弘壮丽的山河图，细节繁多，确实不好完成。
不过，可以试试。
想着，她点点头：“好。”
两人把拼图的碎片都铺在地毯上，开始动手。
整整一个下午，乔浅浅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终于在暮色降临之际，把拼图完成。
松口气，她抬起头活动着脖颈，就见乔母端着一杯水径直走过来。
天色渐晚，屋里没有开灯，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乔母像是忘了地上的拼图。
下一秒，她就被拼图绊了一跤差点摔倒，水也洒得满地都是。
“哎，小心……”
乔浅浅的提醒没来得及，只能低头盯着满地狼藉。
她费力完成的拼图啊！
“啪嗒”一声，灯亮起来。
只见拼图被水打湿，几个边边角角的碎片被踢得散开，不知道被踢哪里去了。
乔母歉意地看着她：“小雨，不好意思啊，妈妈真没有看到。”
乔浅浅无力地摆手，站起身，压着心里的火：“没事，就这样吧，我去看习题了。”
乔母抿唇，抬手拉住她的胳膊：“我们再补救一下？”
“怎么补救啊，都已经不完美了。”
乔母柔声安慰：“我们把拼图拿起来，用毛巾把水分吸干，再找到残缺的碎片拼起来。”
听着这一连串，乔浅浅的心安静下来，目光敏锐地落在乔母严肃的面容上：“妈妈，你想说什么？”
乔母轻笑：“我们小雨就是聪明，妈妈只是想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错了可以改，失败了也还能补救。”
听到这话，乔浅浅的眼神微闪。
“就像拼图，看着已经毁了，但收拾下，该擦干的地方擦干，该拼回去的碎片拼回去，就还是完整的。一切都可以重来，这次失败，下次也还可以再试。”
话落，乔母摸着她的头总结着。
“妈妈不希望你陷入牛角尖，不希望你害怕失败，大不了，我们做你永远的后盾。”
没想到她也有后盾了，真好。
感受着头顶的温热，乔浅浅鼻头泛酸，眼眶微红，重重地点头。
“好，我懂了。”
乔母的手用力揉揉她的脑袋：“行，那我们补救一下拼图？”
“嗯。”
……
暑假正式开始，乔浅浅被乔母带着，有时候在三楼做手工看书，有时候去四楼看个电影做点运动，或者到顶楼给花草剪剪枝条，过得丰富多彩，又温暖治愈。
只是，有时候看着乔父乔母关心的样子，她会忍不住怀疑，他们的眼中是乔诗雨还是她？
乔浅浅明白自己在奢望他们的爱，在逐渐迷失自我。
这天，她被乔母拉着出门逛街。
两人身后跟着拎包的王叔，逛的是市区最大的商场，基本上看到顺眼的就会买下来。
乔浅浅还没这么被金钱熏陶过，整个人快乐地起飞，一口气买了很多好吃的，边走边吃。
正当她往嘴巴里塞薯条时，对上一双幽深略带无奈的眸子。
啊，叶慕归，穿着粉白围裙的暑假打工人叶慕归？
乔浅浅跟乔母说一声，蹦蹦跳跳地朝少年走过去：“你在这打工啊？”
叶慕归点头，看她抱着的高油高糖垃圾食品，皱眉。
“怎么总吃这些，不怕小小年纪得三高？”
话说得很对，但不好听。
乔浅浅眸间的光黯淡几分，叹口气：“没办法，我想抓住点什么，只有食物，只要吃下去就一定是我的。”
叶慕归挑眉。
“食物会被消化吸收，剩余残渣也会变成……”
“闭嘴！”
乔浅浅预料到他想说什么，猛地开口打断，狠狠瞪着他，嘴里的薯条都瞬间不香了。
叶慕归好笑地看着少女，想着要不要换个词继续说，刚开口，嘴巴就被她眼疾手快地塞了根薯条。
顿时，他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僵在原地。
乔浅浅“噗嗤”一声笑开，恣意中带着几分娇俏：“让你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乱说，这就是惩罚。”
叶慕归的目光里也含上笑意，怔怔地嚼着嘴里的薯条。
其实是好吃的。
乔浅浅看着，想起刚才的话题，皱皱鼻，干脆把怀里的食物通通塞到叶慕归怀里，在他惊讶的眼神中振振有词。
“都怪你，害得我没胃口，罚你把这些也吃光，不能浪费粮食。”
叶慕归捧着食物哭笑不得，把它们放到一边，眼神里带上几分认真。
“你可以抓住我。”
他的神情太过严肃，倒是让乔浅浅有些看不明白。
她缓缓伸出手，搭在少年的小臂上，拈起那粉白的衣袖，抓住，收紧，再抬头。
“抓住了，然后呢？”
“……”
叶慕归眸间神色不明，笑笑，俊朗的面容竟然带上几分狡猾，少年清朗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然后，不要放手。”
乔浅浅的心猛地一跳，咽咽口水，尴尬地放开手，低头垂眸，冷哼一声。
“那可不行，我还要回家呢！”
叶慕归不置一词，盯着少女耳畔的绯红轻笑。
乔浅浅被笑得恼羞成怒，狠狠剜他一眼，撇嘴转身。
“好了，我要走了，再不走妈妈得着急。”
然而，脚步都迈出去了，她又回过头来询问：“你说得我可以抓住你是认真的吗？”
叶慕归挑眉：“我像是会说假话吗？”
那可不要太像了啊！白切黑。
乔浅浅心里吐槽着，嘴上却笑意盈盈，掏出自己的新手机。
“既然这样，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刚好我期末考的错题还没弄懂。”
叶慕归微怔，下一秒摇头：“我在上班，手机在店里物品箱。”
乔浅浅撇嘴，小声嘀咕：“还说什么能抓住呢！连个联系方式都不肯给。”
叶慕归无奈：“你说吧，我记得住，等会下班加你。”
乔浅浅听到这话，忍不住跟他确认：“你真的过目不忘？”
“是。”
“好吧。”她点点头，报出自己的号码，才蹦跳着往回走，又扭头提醒，“别忘了啊。”
叶慕归重重点头。
……
回到家，乔浅浅就捧着手机，从傍晚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睡前，也没收到新朋友的提醒。
晚上11点，手机突然亮起来，“叮咚”一声，有条好友申请跳出来。
乔浅浅睡得迷迷糊糊，翻个身没有理睬。
七月下旬，正是天气最热的几天，乔家却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晚宴。
乔浅浅看着阿姨们布置客餐厅，撇撇嘴，往顶楼走着。
明天，乔诗雨的17岁生日，现在却在给她一个鸠占鹊巢的外人布置。
而她乔浅浅本该有的27岁生日，却随着身份的消逝无人提及。
想想，真是造化弄人啊。
乔浅浅躺在顶楼的花丛中，看着天边缓缓往下滑的夕阳，叹口气，也不知道心里的惆怅可以跟谁说。
摸出手机，页面停留在叶慕归的消息记录上。
他们两个人加好友大半个月，倒是很少闲聊，记录里全是数学题物理题……
乔浅浅叹口气，任由手机从手里滑落，过了几秒，却听到里面传来清朗的少年声音。
“乔诗雨？”
她一惊，连忙把手机捡起来，看着接通的电话手足无措。
对方见没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你还好吗？”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噢噢，对，那两次她贫血就听到叶慕归问差不多的话，没点新意……
乔浅浅怕他以为自己真出什么事，把手机放到耳边。
“我还好。”
很明显的，对面传来舒口气的声音。
接着，两人都陷入沉默，只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乔浅浅咽咽口水，心跳有些加速，又抬眼看看通话中的手机，突然气呼呼地询问：“你怎么不说话？”
下一秒，对面传来轻笑：“在等你。”
乔浅浅止不住脸红，哼哼两声清清嗓子，却像是遇到难题时一般说着幼稚话。
“我不想待在家里。”
另一边的叶慕归沉默半晌，徐徐地开口。
“那我们去看天，看云，看鸟，看树，看花，看草，看乔……”
“记得挺清楚啊……”
乔浅浅想起逃学那天的时光，轻声取笑，就听对面传来有些欠揍的强调。
“过目不忘。”
“……”
乔浅浅无语，刚想说什么，就见张妈领着几个人从电梯里出来。
瞬间，张妈的大嗓门响遍顶楼。
“哎哎，把夫人最喜欢的两盆花摆到花园里去……小姐，您在这儿呢，咱们试试明天要穿的礼服吧。”
乔浅浅烦闷地叹口气，摆摆手。
“张妈，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跟王叔说声，礼服等回来再试。”
话落，她对着手机再次开口。
“在之前的广场看桥。”
“好。”
清朗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像是在安抚一般。
“我在那里等你。”
……
乔浅浅到达广场的时候，夕阳还没有落山，红霞遍布整个天空，一群群飞鸟叫唤着准备归巢。
叶慕归背对着她坐在台阶上，宽大的白衬衫在风中鼓起，倒显得没有平时那么清瘦。
乔浅浅快走几步，突然站定：“叶慕归。”
少年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
瞬间，一切美好的风景，都只是背景板。
她伸长胳膊招招手。
叶慕归听见清脆熟悉的嗓音，眸中闪过光亮，转头，就见夕阳下少女恣意地招手。
微风吹起她浅绿色的裙摆，又带着几分调皮，扬起她乌黑的发丝。
风乱，发乱，他的心也跟着变乱。
“等很久了？”
乔浅浅快步走过来，跟着坐在少年的身边，双手往后撑，仰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叶慕归看着她的侧脸，缓缓摇头：“没等多久。”
夕阳彻底落下，像是一瞬之间，整个天空便暗下来，红霞的颜色加深，渐渐地，变为黑色。
广场的路灯也亮起，在阔大的天地间，一盏灯照着一方净土。
乔浅浅看着眼前壮丽的景象，突然想起自己本该度过的27岁生日，眼眶微红，侧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能陪我过个生日吗？”
“想要怎么过？”
叶慕归神情冷淡，话语中却带着关切。
“我想要吃烧烤，想喝啤酒，生日蛋糕就算了，晚上吃容易发胖，还挺俗气的，但要听生日快乐歌。”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着几个要求，目光亮晶晶的，像是黑夜中点起的灯。
“好，跟我来。”
叶慕归点头，站起身子，突然弯腰伸出手，摆在少女的面前。
乔浅浅看着眼前的大手微愣，下一秒，大大方方地伸手搭上去，却落在少年的小臂，借个力，快速站起身，收回。
叶慕归的眸子暗下几分，也没说什么，带着她往人群中走。
大概几分钟的路程，两人就来到一个烧烤摊前。
摊子前烟火缭绕，在红色的灯光下腾腾上升，肉香夹杂着孜然粉胡椒粉的味道，四处飘荡。
叶慕归招呼她坐下，叫来老板。
“要二十串烤肉和二十串素菜，再来两瓶啤酒。”
乔浅浅撇嘴打断他。
“瞧不起谁呢？我要四瓶啤酒。”
老板瞧瞧少年，又看看少女，摸摸后脑勺询问：“听谁的啊？”
“听我的，当然是听我的。”乔浅浅抢着回答。
叶慕归轻笑：“那听她的吧。”
“好嘞。”
老板说着，从后面搬过来四瓶啤酒，给两人打开。
乔浅浅伸手就要拿，却被少年按住，不由扭头看他。
昏暗的灯光下，叶慕归按住她的手，表情认真：“先吃点东西再喝酒，不然会醉。”
“醉就醉呗！”
乔浅浅满不在意地摇头，掰开少年的手，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他倒了一杯，笑笑。
“今晚不醉不归啊！”
叶慕归挑眉，挡住她的酒杯。
“你要是现在醉了，还怎么听生日快乐歌？”
“好笑，醉了就不能听生日快乐歌？”
乔浅浅用力掰着他挡住酒杯的手。
叶慕归认真道。
“你要是醉了，我唱不唱你都不知道。”
“……”
使出吃奶的劲，她也掰不开少年的手，干脆放弃抵抗，扯出一抹笑。
“那你唱吧，我等唱完再喝。”
叶慕归不为所动。
“我等吃饱再唱。”
真是狗啊……
乔浅浅不再搭理他。
没多久，烧烤上桌，两人吃完，叶慕归硬着头皮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少年的嗓音在夜色中飘荡，一曲完毕，乔浅浅已经喝掉一杯酒。
她喝酒容易上头，白皙的皮肤变得通红，眼神开始没有焦距，就连说话都大着舌头。
“叶……叶慕归，我跟你说，说，我把你当成好朋友的……真的，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很珍惜你的……”
叶慕归听着这话，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点点头，迎合着：“嗯，好朋友。”
乔浅浅却觉得他敷衍，气得把酒杯重重放到桌子上，大声控诉。
“你怎么这样，我明明把你当做好朋友，你却这么敷衍我？”
话落，她趴到桌上，口齿不清地小声嘀咕。
“你是唯一一个我自己结交的朋友，而不是乔诗雨的朋友……我真，真的很珍惜你……”
叶慕归微微靠近她，听清楚了却又没怎么听懂，轻轻晃晃她的手臂。
“乔诗雨，你说什么？”
这句话像是突然触发了少女的开关，她猛地抬起头，站起来，摇晃着身子大声否认。
“不要叫我乔诗雨！不许叫我乔诗雨！再叫我乔诗雨你就滚！”
清脆的声音在烧烤摊响起，引得众人都看过来。
叶慕归连忙把她扶着坐下，安抚地点点头。
“好好好，不叫你乔诗雨，那要叫你什么？”
被问到这句话，少女的眼眶瞬间湿润，委委屈屈地垂下头，瘪着嘴，小声回答。
“浅浅。”
叶慕归只觉得听到很陌生的两个字，疑惑地再问一次。
“叫你什么？”
突然，少女眸中的泪一颗颗滴落，像断线的珍珠，砸在他的手背，热得发烫。
清脆的声音也响起，一遍又一遍。
“叫我浅浅！”
“叫我乔浅浅！”
“浅浅！乔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