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心珠
山杞不是不知道萧灼华的心意,他前前后后明示暗示过几次;也不是没怀疑过秦语佩对萧灼华的心思;但她最意外的,始终还是今日的江维清。
她认识的那个江维清,心怀天下,一副为维护苍生肝胆相照的样子,心中又怎会容得下小情小爱呢,儿女情长对他来说应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吧。因此今天连魅对自己说他喜欢自己的时候,她都只当那是博弈的心理战术,根本没当回事,一直到今晚的中咒事件。
回想起江维清看她的那个眼神,抓她手臂的那个力度,她还依旧历历在目。那是忐忑不安中的慌乱、故作镇定的不自信、着急表露心迹的不理智,总的来说,山杞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更令山杞心痛的是,他的眼神还带了几分恳求。他本是天之骄子,世间仅存的烛龙啊,又何必用这样的眼神来看自己呢,山杞想不明白,一个人在楼顶望着天空高挂的圆月,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想的如此入神,以至于身后走来了人都没察觉。
“想什么这么入神,在想自己到底喜欢谁吗?”林祥给山杞披了件外套,像个大哥哥那样唠叨,“夜里凉,也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加件衣服。”
回头看是林祥,山杞小小庆幸了一下,毕竟现在她心烦意乱,暂时不太知道怎么面对江维清或萧灼华他们,“你说我该怎么办啊,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林祥当然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只是这问题实在棘手,他不太好给太多意见,也只能坐在瓦顶片上陪她叹气:“今日我看气氛实在尴尬,情急之下才生出一计,让大家以为即使是好朋友之间的爱也能解咒,再加上你的血本就有疗伤的奇效,所以先让你的血去给他们三位解咒,是最合适不过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想大家也看不出来他们俩其实都喜欢你。”
山杞只是静静听着,低头看着地板也不搭话,由他继续说下去:“可没想到秦语佩那姑娘啊,藏了那么久也始终没藏住她对萧灼华的喜欢。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喜欢一个人,自然情不自禁地想让对方也知道自己的心意嘛。”
听到这句话,山杞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江维清,那张一直表现得温柔似水、宠荣不惊的脸,难道他今日的反常也是因为想让我明白他的心意?她这样想着,眨了眨大眼睛,好奇问道:“那大师兄呢,你一早就知道原来他喜欢...”
山杞实在不好意思说“他喜欢我”这几个字,于是省略了最后一个字,盼望林祥能给她一个中肯的答复。
“这,说实话,其实我之前也有怀疑,但是不敢肯定。”林祥心虚地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接着说道,“其实你每次受伤或晕倒,大师兄他都特别紧张你,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你那次被蜘蛛精施了窃魂法差点醒不来,你都不知道,他那个紧张的呀。虽然他一直没明说,但我感觉得到,他对你是不一般的,你这傻丫头还一直没当回事吧!”
说到这,山杞终于想起那天自己苏醒了之后,江维清确实白了脸色,问他他还只道是和明如打斗中伤到了,原来竟是为自己疗伤而导致的。想到这,山杞不禁陷入一阵愧疚之中,可随即又听到林祥继续说道:“还有,其实大师兄他,一直都知道你没有妖心的事。”
什么?山杞震惊地看向林祥,然后又左右探头观察他们俩附近有没有别的人,确定没有第三人的存在后才小声问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被师傅捡来收养的时候,就被发现她是个没有心的小精灵,师傅不忍她就此丧命,于是特意制了一颗宁心珠给她,放在她心脏的位置保她平安,让她能和其他生灵一样正常生活。虽比不过一颗跳动的心脏,但对于山杞来说,也足够珍贵。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她心里最隐私的秘密,也是令她自卑的源头,因此她一直以为全天下只有师傅和林祥知道。
和她从小玩到大的林祥当然知道这是她的软肋,也不卖关子瞒她,直接坦白相告:“他在那次施法解开你的窃魂法的时候发现的,事后他也有来问过我知不知道这事,我就全告诉他了,并请他帮忙保守这个秘密,就当从来都不知道。所以,他应该一次都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吧。”
“他,确实没有...”山杞恍然大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次醒来后,总觉得胸膛暖暖的,宁心珠似乎有被加固保护的感觉,原来竟是他在背后默默做了这些,而自己还懵然不知,愧疚之情涌上心头,她忍不住问道:“可他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见她明知故问,林祥翻了个白眼,敲了敲山杞的脑门,没好气地说道:“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平时就跟座冰山一样,沉默寡言,不到重要时候都不开口说话。估计是怕你心里有负担,就不说了呗。所以说啊,这世上有很多的东西,其实都不需要用语言去表达,而是要用心去感受的。不过你没法用你的心去感受的话,那就用你的宁心珠去感受也行。”说完,他挑挑眉,给山杞投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眼瞧山杞似懂非懂的样子,林祥打算在火上多浇一把油,用手肘轻推了一下山杞,好奇问道:“所以,你到底对他...有什么想法没有?”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对于这个问题,她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江维清、萧灼华和秦语佩三张脸,一时之间她还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只好皱眉苦思,委屈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脑子不太灵光你是知道的。我只希望我们五个能一直都有现在这么好的感情,永远都不分开,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一出,林祥立即变了脸色,像是上了一层冰霜,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山杞观察到他的变化,不禁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哦,没...”林祥掩饰自己的慌乱,从满脸愁容又变回之前的嬉皮笑脸,“我在想,江维清和萧灼华他们,可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山杞白了一眼林祥,不愿和他再纠缠这个话题,便说要回房休息,翻个跟头就下了屋顶。林祥看着山杞离去的背影,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担忧,原本上扬的嘴角再次耷拉下来,只因他刚刚想起了付婆婆和他说过的话:
“当你们五人反目成仇时,你要站在山杞这边。”
过了各怀心事的一个晚上,大家一早便离开凉萍镇,往梁女乡赶路。但是在前往梁女乡之前,众人还是希望能去和好心的付婆婆道个别,正当他们拿着几筐鸡蛋和水果去探望她时,却发现在上次那个丛林里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小屋。阳光明媚的丛林里自然也不见有萤火虫,正当他们疑惑时,头顶却飞来一只燕子,口中叼着一张白布。燕子一见到他们,便松开口,将口中的白布掉落在离他们前方五米处,自己则飞到附近某一棵树上看着他们。
众人好奇地拾起白布来看,却只见白布上写着几个字:
有缘再会,无缘不必挂念,珍重。
大家都明白这是付婆婆的心思,自然也不好勉强她老人家,于是将食物放在原地,和看着他们的燕子道了声谢,便再次启程下一个目的地。
这次出发的行程与以往不同,因为队伍除了有他们五人之外,还多了第六个人,辛夷。
昨夜,他们对辛夷仔细盘问了一番,以防她说谎,秦语佩逼她吃下了自己携带的一小撮兔毛,让她只能说真话而说不得假话。从辛夷的坦白中得知,她确实自小和哥哥相依为命,但他们俩却不是以捕鱼为生。他哥哥是镇里衙门的捕役,在魔怪入侵凉萍镇时,他所在的那一班捕役都被派去镇压敌人。
说起这段往事,辛夷伤心欲绝,泪流满面:“可凡人又怎能与怪物相斗呢,前去镇压的那一批捕役全被他们抓走,其中包括我哥哥。他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怎能弃他不顾,于是我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救哥哥一命,可他们没同意,说我一副弱不禁风、阳气不够的样子。”
阳气?江维清突然想到在济城的毒蛛们也是找壮汉下手,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更让他确定燕知祸需要强壮男子的生命来解除封印,可他派连魅来劫走山杞的目的是什么?江维清想不通他不对自己下手,反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山杞身上的理由,但还是接着问道:“那你是怎么认识连魅,还帮他办事的?”
用衣袖草率地擦了擦眼泪,辛夷忍着抽泣继续道:“这次来凉萍镇的魔怪头领就是他,我前去和他谈判,想以命换命的那一天认识他的。他说我虽然献不了给他主人,但却可以帮他做凉萍镇的奸细。我一开始肯定不同意,但他给我喂了一只毒蜈蚣,说我要是不听他命令,我就会被蜈蚣咬得肠穿肚烂,所以...我才没办法。”
她说的情真意切,再加上吃了秦语佩的兔毛而无法撒谎,一时之间,在场的人很难不同情辛夷的遭遇。
唯独江维清,听了这番话还是不悲不喜,用手时不时地点着桌子,好像在思考什么,最后才严肃问道:“那这次连魅让你对林祥下药,然后拐走山杞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