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维清变了
还没走进院子,程子瑶就急不可耐地向竹屋喊道:“娘,我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回来!”
不过片刻,竹屋门便轻轻地被打开,随即走出一位端庄大方、面容和善的妇人,灰褐色的着装显得她有点老气,虽然脸庞上有几条岁月刻下的皱纹,但气质犹存。借着微弱柔和的灯光,还是能看出她纤细的身姿和柔和恬淡的五官,年轻时必定是位蕙质兰心的美人。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程子瑶身后的陌生人,温柔笑道:“子瑶,怎么带了这多朋友回来?”
程子瑶亲切地挽着妇人的手臂,甜甜地说道:“娘,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我被...”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我被‘他们’追杀,幸好遇见了江大哥他们,才没有被‘他们’抓走,眼看天已黑,我就带他们回来借宿一晚,娘,你不介意吧?”
听到自己女儿被追杀,妇人紧张地抓着程子瑶的手臂,心疼问道:“他们又来了,有没有哪里受伤没有?”
“没事,江大哥他们可厉害了,三两下就把他们赶跑了!”说完,她便偷偷瞄了江维清一眼,又真切而满怀期待地看着妇人。
江维清向前对妇人行了个礼,柔声道:“前辈您好,今天我们恰巧经过五里亭时偶遇程姑娘遇险,为击退敌人,我等弄得有些狼狈,所以想麻烦一下您,可否让我们借宿一宿,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绝不打扰。”
这位被大家称呼为程姨的妇人,听江维清这么一说,连连对他们鞠躬,满眼都是感动的泪水:“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快请进来吧,住多久都行。正巧,我今天多买了两只鸡,一会都给你们煮了吃!”
“程姨,你这屋收拾的真干净”
其他小伙伴就这样被热情大方的程姨请进竹屋,唯有在队伍最后的山杞,还站在院子一动不动。厨房里烧菜的飘香味涌入山杞鼻中,闻着这充满烟火气的味道,抬头看着竹屋门口高挂的灯笼,又回想起刚刚程子瑶和程姨的亲昵,她是既惊喜又难过。
从她看见程姨的第一眼,她的目光就没有从程姨身上离开过,她不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的侧脸与嘴角、她的身形与发髻、她的声音与语气。不管山杞怎么看,她的形象都与梦境中的生母形象完美重叠。
她不知道梦境中的母亲是否真的是她母亲的形象,也不知道眼前的程姨与母亲有何关系,她只知道,她必须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已踏入竹屋的江维清看不见有山杞的身影,又转身回头看向院子,发现她还在原地低头沉思,一脸苦恼忧愁的样子让他不自觉地担心,连忙走向她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还不进屋?”
他紧切的声音打断了山杞的思考,才立即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答道:“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走不动路,才站在这罢了。”
“这样啊。”江维清看着她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决定逗逗她,“那是我这师兄考虑不周了,早知道看你这么累,应该背你过来的。”
山杞显然被他这话震惊到了,依稀记得那天自己用血去帮他解红丝咒,他提着小心翼翼的眼神、谨小慎微地试探说道,“你的血,一向能救我,你说是吗?”,她又觉得自己胸口涌现出一阵阵暖意,于是嗔笑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看她终于露出笑容,江维清很是满意,也看着她一块偷笑,却不想身后传来程子瑶的声音:“江大哥,你们在外面干嘛呢,快进来呀!”
这时从程子瑶身边经过的萧灼华也看到这一幕,不乐意地也插一嘴:“对啊山杞,快进来吧,外面凉!”
发现有人看到她和江维清的谈话,山杞像是偷吃了糖的小孩,不知为何莫名地心虚,胡乱应付几句便匆忙地跑进了竹屋,只留下江维清一人在院子里。
听到萧灼华的声音,江维清本来很是烦躁,在心里默默暗骂了几句,可回头看到山杞害羞跑走的身影,他又莫名地爽快,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喜欢一个人,他的心就如天上月,有阴晴亦有圆缺。
程姨为了好好款待女儿的救命恩人,特意烧了几道拿手好菜来招呼他们,一道葱油鸡、一味红烧肉、一碟蚝汁青菜、一锅鱼头煲再加上一大锅鸡汤,整张桌子都被丰富的菜肴摆满,看得贪吃的林祥不自觉感叹:“就算是京城的御厨都没程姨烧得好啊!”
赶了一天路的几人也不客气,也不顾及自己是什么身份,拿起筷子端着碗,吃得比饿了十天的猪都欢快。唯独两个人吃得拘谨,其中江维清一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咀嚼,像是把吃饭当做一件精密的程序来完成;另一位山杞由于满怀心事,吃得无精打采,一块鸡咬了好一会都没吃完。
在饭桌上,自来熟的程子瑶好奇问道:“对了,我你们来梁女乡是做什么的呀?”
这种问题他们早已回答过多次,江维清像以往那般熟练回答道:“我们是修武学道的,听闻梁女乡之前有怪事发生,所以我们特意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由于他观察到程姨和程子瑶忌讳着喊“魔怪”这两个字,所以他也入乡随俗地对这个称呼避而不谈。
“原来是这样,你们真的是好人。”程姨露出温柔的笑容,一副感概的样子,“要知道,现在既修武学道又心怀天下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要是每一位能人志士都能有你们这番豪情壮志该多好。”
说罢,她身旁的程子瑶也向江维清投去爱慕的眼光。
“程姨您说笑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若有万般功夫但不去施展在对的地方,那学这身本领还有何意义?”江维清恭敬答道。说完,他见身边的山杞食不下咽,于是夹了一条青菜在她碗里,并且在她耳边低语:“要是不想吃肉,可以多喝点汤。”
这时,萧灼华眼见这一幕,放下手中的碗不自然地说道:“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的体质应该什么都不用吃,多喝点水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江维清听出了他阴阳怪气的腔调,顺势笑道:“也是,那按照你这话,我看你得多吃几块肉,毕竟依你的体质,得少说话、多吃饭。”
如果是以前的江维清,他是绝不会说这么多怄气的话,他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埋藏自己的心思,但那是以前。自从他认为山杞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思后,他想从自己完美装饰的皮囊下割开一个口子,让山杞看看里面的血肉。
这两人话里行间的明争暗斗,知情人士是最清楚不过,比如林祥和秦语佩,但他们似乎见惯不怪地继续埋头吃饭,唯有外人程子瑶看不懂,还误以为他们在互相关心,咬着筷子天真地说道:“看你们的感情真好,我也好想和你们一样,有一群这么好的朋友。我娘她老怕我结交一些狐朋狗友,都不太让我交朋友!”说完,她气鼓鼓地看着程姨。
细心的程姨自然和她女儿不同,她观察出江维清、山杞和萧灼华之间的别扭,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这小丫头还告状呢,真是让大家见笑了,她啊自小顽劣,可身体又不好,要不是怕她玩疯了哪天回不来了,我会这么担心吗?”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关心我,我说笑的嘛!”程子瑶抱着程姨手臂,一边撒娇一边瞄了江维清两眼,“再说了,在这么多朋友面前,你多少给我点面子嘛!”
“好了好了,别说了,大家快吃饭吧,再说下去菜都凉了......”
这母女和谐融洽的一幕,在大家看来都羡慕不已,尤其是山杞。虽然她还无法确定程姨是不是自己的娘亲,但她每回看见程姨如何疼爱程子瑶,羡慕和失落都会一直缠绕在心头。
晚饭过后,他们也不好让程姨白白招待自己,也帮忙干点事当做这一晚的借宿费。秦语佩和辛夷帮程姨收拾碗筷;江维清和林祥则帮忙铲除后花园的杂草;萧灼华则帮忙通通屋顶的烟囱;山杞和程子瑶则去后面那片小树林里采些浆果做果茶。
虽然他们这些功夫可用法术来完成,但在程姨和程子瑶面前,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一个个都干得灰头土脸的,半个时辰过去,他们看上去和梁女乡的小伙子小姑娘一样。
不知怎么的,原本风清气爽的梁女乡竟忽然间狂风暴雨,大风把木窗吹得哐哐响,江维清在关上窗的时候往外忧心地瞅了一眼,倾盆大雨不停往乡民们的屋顶冲刷,黑夜中的大树也受着狂风的摧残,东倒西歪像喝了酒一样。雷电闪鸣咆哮,如千万只猛虎同时咆哮以示声威,让人不禁乱了心神。
这么恶劣的天气,山杞和程子瑶却还没回到竹屋。不仅程姨担心,江维清和萧灼华也如坐针毡,他们俩打算和林祥一起出去接她们回来。
正当他们拿着油纸伞踏出竹屋外,却看到程子瑶火急火燎跑来的身影,被大雨淋得相当狼狈的她恐慌地喊道:“山杞她不见了,不知道会不会被魔怪抓走了!”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雷电从天劈下。
轰——
天上闪过一道明晃的雷光,程子瑶看到了面前三人惨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