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很快,沈逾白顺理成章地进入龙宇实习。早十晚八,忙得不亦乐乎。
龙宇位于北四环的科技园内,沈逾白尚未买车,每天都是挤地铁上下班。离江大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
他连个融入的过渡期都没有,进入龙宇第一天就进了项目部,并从第一天就开始加班。
为了庆祝沈逾白有了实习工作,艾言决定亲自下厨为他烹饪一桌饭菜。
她在网上搜罗了几道快手菜,抱蛋肉末豆腐,蛋黄鸡翅,还有一道干锅藕片,美食博主说得天花乱坠,不费力又讨巧。
晚上八点多钟,艾言下了课赶回杜若花园。
外卖小哥早已将她购买的食材放在门旁边的置物架上。
艾言处理好食材,按照难易顺序先做抱蛋肉末豆腐。
她按照美食博主的示范,没有将豆腐全部倒出来,而是直接在豆腐盒里操作。
可惜她刀工实在不精湛,切得歪七扭八不说,还差点将盒子一并划烂。
待食材准备就绪,便开始起锅烧油。
往日在沈逾白手里十分好用的不粘锅这会儿突然失灵,粘住肉末不肯放开。艾言拼命地用锅铲扒拉,才让肉末与锅底分开。
眼看着肉末即将变成黑色,艾言连忙敲开三颗鸡蛋丢进锅里。
呲啦一声响,金黄色的蛋液在锅里冒起泡泡。艾言不停地翻炒,将鸡蛋扒拉得细碎。
最后一步就是放入豆腐块了。艾言端起豆腐盒,一鼓作气将豆腐全部倒入锅中。
临出锅之际,艾言发觉还没有放调味料。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第一道菜终于出锅。
艾言盯着这道白不白、黄不黄的肉末鸡蛋豆腐粥,忍着想把它直接倒入垃圾桶的冲动,将它摆上了餐桌。
第二道是干锅藕片。
有了第一道的失败教训,艾言的自信减退不少。
她更加仔细阅读了方法步骤,了然于胸之后才开火。
她撕开干锅酱料的包装袋,将酱料挤出,在锅中煸炒。等到红油渗出,把藕片放入锅中。
哔啵哔啵——
油花四溅,爆裂声格外吓人。
藕片是焯过水的,上面满是水分,这么贸然丢进锅中,势必会爆出巨响。
“啊!”艾言举起锅盖当盾牌,吓得急忙跳得远远的。
等到声音渐息,艾言战战兢兢回到锅前,藕片早已变得漆黑无比,无论她怎么挽救都无济于事。
痛定思痛,艾言又扒拉几下就出了锅。
这时,沈逾白披着夜色而归。
厨房里抽油烟机声轰隆声让艾言根本没听见门响。
沈逾白在鞋柜边换鞋,有些惊讶:“在做饭?”
“你回来啦。”艾言这才听见,兴冲冲地抬头,她穿着围裙,手忙脚乱地给鸡翅裹满金黄的蛋黄,耳边的发丝滑至嘴边,她拿手一蹭,留下一道黄色的痕渍。
沈逾白弯了弯唇,隔着中岛台,伸长用食指将她脸上的痕迹擦掉,尔后含进嘴里:“言言,你的蛋黄有点咸了。”
他语含笑意,听得艾言面上隐隐泛红:“觉得咸你就来调!”
沈逾白自然领命。
艾言给他系围裙的工夫,他就三两下把味道调好,觑着白瓷盘里小黑煤球似的固体,不禁开口问:“这是什么菜?”
艾言汗颜:“……干锅藕片。”
沈逾白微微蹙眉,拿起筷子准备品尝的模样。
从他表情中,艾言品出神农尝百草的大无畏精神。她夺过他筷子,先尝了一口,讷讷道:“是有点难吃……”
沈逾白道:“鸡翅我来做。”
于是沈逾白9点多回来,又钻进厨房掌勺。
熟练的翻炒、颠锅、放入各种调料,喷香的瞬间蹿起来,很是诱人。
艾言将碗筷摆上桌,看到沈逾白刚才进门脱下的衣服搭在椅背上。她顺手把那外套整理整齐。
这外套沈逾白穿了几天,不脏,艾言放在鼻尖嗅了嗅,没有异味,除了他的体香外,还有一种非常浓郁的花香味。
那是股混合的花香,不像是香水的味道,也不是洗衣香氛的气味,而是一种陌生的、虎视眈眈的、霸道的香味。
艾言当即脸色微白,拿着衣服僵在原地:“端端,你喷了什么香水?”
“没喷过。”沈逾白瞥了一眼,“可能在哪里沾到的气味,等会儿给它洗洗。”
“我去吧。”艾言抱起衣衫,就要往卫生间去。
沈逾白见状拦下:“言言,你是我女朋友,不是我保姆。不必为我洗手做羹,你放在那里,我自己会洗。”
艾言只好放下。
饭菜很快上桌,艾言却没有胃口再吃,而沈逾白早在公司吃过下午茶,此时并不饿。
两人吃了几口,剩下大半菜未动。
沈逾白说:“我明天带去公司吃。”
艾言摇了摇头:“倒了吧。”
沈逾白默了默,起身收拾碗筷。
像是一场盛大开幕的宴会,最后只是草草收场。
*
龙宇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生意一直不错。
有固定的消费人群,也有固定的消费时间。
比如上午10点,咖啡厅迎来今日第一波顾客。
其中一个很是亮眼的,茶色齐肩发,驼色茧形大衣,银色尖头细高根靴,走动之间偶尔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咖啡店员小哥早就熟悉了这位老主顾,她名叫张羽凡,每天早上雷打不动一杯冰美式,可近来,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都要来两杯冰美式。
小哥见到张羽凡便热情地道:“还是两杯冰美式?”
张羽凡摇摇头,她昨天、前天送给沈逾白的冰美式他都没喝,放在桌子上都沉淀出絮状物。
于是她今天打算换一杯,主动询问:“年轻的男士一般喜欢喝什么?”
“拿铁、卡布奇诺都有很多男顾客点的。”店员小哥殷殷地做着介绍,眨眨眼睛,一语双关地说,“男人其实很多都喜欢甜的,像我们店新出的山核桃香蕉慕斯,就非常不错。”
张羽凡试图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失败后冷脸说:“那就一杯冰美式,一杯拿铁,一块……你们新出的甜品。”
“好嘞。”店员小哥“扑哧”笑出声,手脚麻利地点好单,冲泡咖啡时不忘开玩笑,“您这是有桃花了?”
张羽凡勾了下耳边的碎发,笑了笑:“算是吧。”
*
下午五点多钟时,沈逾白给艾言发信息,说公司晚上有聚会,不回去吃饭了。
艾言不算意外,晚饭和卜圆圆在食堂吃的,四食堂三层新开了一家鸡公煲。
艾言好久没吃过这么重油重辣的饭菜,一时之间胃口大开。
鸡公煲的卖相不错,红彤彤的辣油,焦香的鸡块,诱人的面条。
艾言拍了张照片,发给沈逾白。
格鲁娅:【[图片]】
格鲁娅:【我的晚饭】
艾言炫了几口方便面,沈逾白就回了消息。
端端:【[图片]】
端端:【我的晚饭】
沈逾白已经被艾言调.教得很好,不像爹味男说教“不要吃这么辣的”,也不像脑残男回个“这么辣都能吃你真牛逼”,而是分享自己的日常。
艾言点开图片,是他们聚餐的饭桌。
他们去的是海鲜自助餐厅,满桌都是生蚝、鲍鱼、波士顿龙虾和海螃蟹。
入镜的杯子里盛的是果汁,很好,也没有喝酒。
正当艾言想要夸夸亲亲男友时,她注意到沈逾白左手边似乎坐着一位女性。她穿着粗呢小短裙,黑丝袜包裹的腿离沈逾白很近,杯子边上是一串宝马的车钥匙。
艾言绷紧神经,她打字回复:【你左边是谁?】
端端:【经理】
艾言蹭蹭鼻尖。
不遮不掩,坦坦荡荡。反倒像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端端:【怎么了】
格鲁娅:【没怎么啦,好好吃吧[卖萌]】
*
晚上11点,曹然还是像以往一样姗姗回来。
“艾言,没睡吧?”曹然踮起脚尖,拉开艾言的遮光帘,看她还在玩手机,幸灾乐祸地说,“你猜我今天晚上看见什么了?”
艾言压下心头不好的预感,嘴上说:“你无不无聊?有什么直接说。”
曹然也不生气,说:“我今晚去吃饭,看到徐开来了,他跟公司的人一起聚餐吧,吃完饭出来,他跟着一个女的上了一辆红色的宝马7系,俩人看着挺亲密的。该说不说,那女的虽然岁数大点,但长得蛮不错的,还有钱。”
“什么就挺亲密的?你拍照了?在网上爆料都得有照片啊。”那端卜圆圆也还没睡,听不惯曹然添油加醋地叙述。
“照片没有,反正你爱信不信吧。”曹然撇撇嘴,“好心当成驴肝,回头徐开来三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我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大个事啊。”艾言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不过比有钱,全江城上下谁比得上我艾家?”
卜圆圆听着都觉得逗乐:“言言,你是没跟徐师兄说过你们家里的情况吗?”
艾言摇头,她从没跟沈逾白提过她的家世,他也没有问过。倒是关于他们家,沈逾白说过他是芦城人。
“你再有钱也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哪有姐姐香啊!而且网上现在流行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姐姐,我不想努力了。”曹然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艾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美丽上司,开百万豪车,沈逾白外套上宣战似的香气。
不想努力了吗?!
不想努力可以直接找她啊!她不仅比那个女人更年轻,还更有钱!
艾言控制自己不能在曹然面前失态,她下了床,钻进卫生间里给沈逾白拨去了电话。
*
聚餐结束后,沈逾白实在拒绝不了张羽凡滔天的邀请,几番婉拒下,对方执意要开车送他到最近的地铁站。
这不是沈逾白第一次坐她的车,上周她就不由分说非要送他回家。
张羽凡车内放的香薰是一股非常浓烈的混合花香,将沈逾白熏得头昏脑胀。
张羽凡从后视镜里看到沈逾白轻敛起的眉梢,立刻降下车窗:“这是新换的香薰,味道有点浓。”
冰凉凛冽的寒风呼地灌入轿厢,将浓重的花香味稀释了不少。
沈逾白摇摇头表示没事。
张羽凡的车载香薰的确是新换的,不过并非之前的香片用完了,而是闺蜜给她出的追男小妙招。
张羽凡上段恋爱还是在读研期间谈的,毕业后二人和平分手,至今她已有六年多保持单身状态。
正当她享受这种极致快乐的单身生活时,她所在的部门来一个长相俊雅、能力超强、有涵养、有风度的实习生。
张羽凡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再动心了,可偏偏栽在了沈逾白这里。
唯一不幸是他有女朋友了,她听到过二人浓情蜜意地打电话。
张羽凡本想就此放弃,闺蜜不以为意,给她支招:“他这样的男生有女朋友太正常不过了,不过要想拆散他们也很简单。他女朋友估计是那种小女孩,娇娇嗲嗲的,就会撒娇吃醋,花男朋友钱,拿什么跟你比。”
“你换个味道浓的车载香薰,比较女性化那种。然后你开车送那男生回家几次,他身上肯定沾上香味。如果他女朋友没什么反应说明感情很一般,如果她大闹一场,把你那未来小男友吵得烦了,那他就更知道选择谁好了。”
“……”
“张姐,您把我放在前面地铁站A口就行。”沈逾白眼看地铁站就在不远处,而张羽凡毫无停车的迹象,不由得开口提醒。
一声“张姐”让张羽凡瞬间回神,她驱车慢慢在站口停下:“小沈,你叫我凡姐就行。”
“好的,张姐。”沈逾白面不改色地说,“我不喜欢冰美式,也不喜欢拿铁,更不喜欢甜品,也不喜欢你送我回家。”
张羽凡:“……”
晚上11点多的地铁,零星地坐着加班晚归的人们。
沈逾白,手机进来艾言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艾言开门见山地问。
沈逾白闭着眼睛:“地铁上。”
艾言听到嘈杂的背景声,问:“还有几站?”
“三站。”
艾言默默计算一下:“东关里那站吗?那里有家特别好吃的鸡架,你给我买。”
沈逾白抬眼看,东关里刚刚过站。
“好的。”他按着胀痛的太阳穴,听到自己温和地答应。
“下一站,明见湖。”
沈逾白下了车,等了9分钟又坐上反方向的地铁,到东关里站下车。
路上行人寥寥,艾言口中的那家鸡架店灯光大亮,门前甚至还有两三个人排队。
沈逾白排了七八分钟队,买了甘梅味和香辣味两种口味的鸡架。
担心鸡架冷掉,沈逾白将鸡架揣进怀里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快到江大时,他给艾言发微信:【我快到了】
艾言没回。
沈逾白熄灭屏幕亮度,待车停稳,他下车进了江大,又步行几分钟来到五号女生宿舍楼门口。
一道纤细的身影就站在香樟树下,遥遥地望着他。
沈逾白疾走几步:“言言,鸡架,还热着。”
风吹过艾言的发梢,窝进脖子里痒痒的。她接过,温热的触感带着食物的香气一路暖进她的心里,融化掉她全部没有宣之于口的坏情绪。
月光如银,沈逾白脸色苍白,看起来似乎不怎么舒服。不甚明亮的光线勾勒出他清隽非凡的骨骼轮廓,也描绘出他仍微微翘起的唇角。
他身上带着烟酒味和一股十分浓烈的香味。那味道艾言不陌生,正是此前在他的外套上闻到过的。
可此情此景之下,艾言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了。
宿舍的灯在这一刻全部熄灭,整个世界陷入黑漆一团,只剩下暗灰色的两道在地面上晃动。
宿管阿姨瞧见外面有两团模糊的身影,便推开窗户:“那姑娘,你还回不回宿舍?”
“她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