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坊左右开弓,临溪堂明暗双行
铸剑坊,偏坊。
睢绎闭着双目,品着新沏的清茶,悠然自得。
一旁的绛紫裳女子俯身行礼,恭道:“属下参见主上。”
睢绎端起淡苍秞瓷的杯盏,瞥了瞥女子,清道:“可查清他的来历?”
绛紫裳女子嗫嚅,继而道:“主上恕属下无能,暂且无此人任何消息。”
睢绎眉头一紧,面有愠色道:“为何查不到,莫非此人是天上仙,来无影,去无踪?”
绛紫裳女子埋首道:“回主上,此人来历复杂,属下派出的探子,竟是有去无回。”
闻此一言,睢绎脸色骤变,他放下杯盏,道:“他们未至如期之处么?”
绛紫裳女子道:“并未,本是期于剑坊以东,几余里外的曲笙楼,可时辰一至,皆是未归。”
睢绎心忖,他竟已知悉我在暗中查其身份么,如是,此路恐难行矣。
思虑至此,睢绎沉声道:“芣苢,那些探子靠得住否?”
芣苢恭身道:“主上且安心,临去前,已按您所咐,供应他们所有食粮,皆掺了断肠散,按时辰算,定已毒发身亡。”
睢绎颔首,目光之中尽是赞许之意,不道:“既是如此,你遣派人在曲笙楼,布下眼线,时机一至,设好埋伏,以备不测。”
芣苢迟疑道:“素袂公子,可还须属下……”
“继续盯着,一有动静,即刻来报。”睢绎冷声令道。
“是。属下遵命。”
睢绎眸中冷光乍现,心中暗忖,城西萧家,素袂公子萧子韶,他很快便会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四年前,上任已非派尊之主,他,为此,辛苦等待了四年。如今派尊大会在即,尊主之位,他又岂会拱手让人。
…
栖水居。
临溪堂。
景箫凝视案头上几十卷铸剑坊的账册,这上头,分别清晰地所载,我朝自乾道元年开坊以来的所有账目。
而她,正须从中看出端倪,伺机下手,一举端回铸剑坊,一雪前耻。
画言见状,疑道:“储主,为何我们要先从账目下手。”
景箫埋首于账册,缓道:“铸剑坊,是会为其表所惑,以其易为人所摧毁;
其实不然,此坊的势力,已远非人所想。它不仅与我朝,甚至是异国他乡,延至塞外西域胡商亦有密切往来,其势力之广而强,人已不可估。
反观如今的亓飒,虽有四大门派之首之称,可如今也不过徒有虚名耳,缺了门主的坐镇,势力早就大不如前,若不是资历之因,恐连得这种美称的资格都没有,而人心…”
她忽而冷笑一声:“人心,早在四年前化作了土,直随门主而去,现今看到的,不过只是一盘散沙罢了,而那些个行尸走肉,不还甘愿继续充当门派斗争之间待宰的猪羊么,甘愿为砧板鱼肉,等待着刀俎的光顾。”
景箫止住话头,正色道:“现在,我们无论是从势力还是人心,都无法与睢烈门相较,若我们先名正言顺地与商家势力合作,端掉他最大的商铺,切断他一条商路,会更易与之相抗,从而一举展压他的势头。”
她顿了顿,继而又道:“且我还疑心,睢绎另有其余势力来支撑铸剑坊。否则,当年之事,必不会轻易得手。而现时,你还会因为此为险招而犹豫么?”
画言摇首,又道:“储主此番分析我明白,可从账目下手,寻找合作的势力,必然会惊动睢烈门,快速引起他们的追查,若不尽快完成,计划恐为他们扼杀于萌芽之中。”
景箫淡道:“无妨,我本欲留下后手,所以我们不可聚集行动,需要一在明,一在暗。”
见画言面有疑云,便分析道:“明里,我会从他们的生意入手;而暗中,你须遣些得力之属,鱼目混珠,混杂在铸剑坊做内应。”
画言却道:“铸剑工匠,大都是亓飒门的人,这些个,也须提防么?”
景箫冷笑道:“这可不尽然,如今的反叛之徒,还少么?”
想当初,睢绎趁虚而入之时,那些个,孰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亓飒一乱,便叛离反戈,转向睢烈的,不知有多少。
原亓飒掌坊自刎,亦是出于此因。
人心不齐,何以守住一方土地,更不必言君侯的江山社稷。
画言深知此言之中蕴藏的深意,便识趣道:“储主安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
未时,景箫仍坐于案头。
手抚着一旁的紫砂茶壶,景箫正苦苦深思。
睢绎颇有江湖势力,他迟早会查出,她不会是城西萧家的四公子云韶。
城西萧家,是荥阳郡中有名的大户人家,这并非子虚乌有。
而这家的长子,还曾做过安阳郡的太守,后因种种缘由罢了官,而今赋闲在家。
景箫与萧家颇有来往,这阙国国君亦是知晓的。
萧家并无势力,阙君也就默许。
景箫正思虑着,一刹那,眸色愈深,她似是想到了什么。
一个念头划过心间,她面色镇静,忖度道,若是如此,也无妨,不过,自己还是加快入及那笔生意交涉的步伐为好。
四年了,她早已不愿再隐忍,为了那次内乱,她不惜隐世江湖,走南闯北,经历过的心伤,哪怕无法愈合,也要坚持人的本性,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强大,所以这一次,她要赌上一赌,出一险招。
而这江湖之上,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只要身在江湖,人人都是布衣一介,都得演绎属于自己的好戏,才不虚此生!
于景箫,如今,好戏还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