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裴大人、裴大人！”掌柜一脸难色，搓着手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裴玄祯无缘无故被拉进来，冷着脸，黑色锦衣沾了些雨水，“说。”
“就……”掌柜一脸愁苦，“还望大人莫要责怪。”
“……”裴玄祯的眸子终于转向了掌柜，无形之中又给他降了一层压力。
“刚刚……裴夫人来了。”掌柜受不住裴玄祯的目光，错开视线难为说：“小的不知她是裴夫人，收了她七百文。”
裴玄祯不再看掌柜，在这铺中环视，“我给你一天时间，想办法把钱送回她手里。”
晏宁玉为他做的太多，为这个家做的太多。西北两区大部分都是他的产业，而他居然还让自己夫人在他产业下花钱。
说不过去，真的说不过去了。
裴玄祯心里对晏宁玉的愧疚又深了几分，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一定送回裴夫人手里。”掌柜擦了擦额角冒出的汗，现在正值春季，可他却感到无比严寒，铺外的雨水仿佛洗礼了他全身。
他可不敢跟裴玄祯说，自己还多收了晏宁玉两百文。
今日清晨掌柜刚收到消息，晏宁玉是裴府的第二位主人，裴玄祯可没指她娶进门的身份，而是与裴玄祯平起平坐。
意思很明显，晏宁玉不是他们这群下属能打压的。而他今日所作所为，跟在太岁头上动土没有区别！
裴玄祯看着掌柜，最终还是不放心，“算了，找一个好看点的荷包，把七百文装进去给我，我自己给她。”
掌柜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心想自己的职业生涯到此结束，眼眶一红，抖着手数好七百文，规规矩矩地装好，双手递到了裴玄祯手中，“裴大人……”
裴玄祯握着荷包，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仅此一次。”
掌柜猛地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
自从裴玄祯开始伪装之后，裴府上下的佣人就留了两三个，府中建筑都落了灰。他心里盘算着等晏宁玉摆摊时，重新命人回来把府中上下打扫一番。
裴玄祯先去换了身素衣，装扮好后才去寻晏宁玉。
后厨袅袅炊烟，裴玄祯刚走进就看见了晏宁玉忙碌的身影，跨门走到晏宁玉身边，温柔地为她盛了杯热水：“夫人辛苦了。”
说罢，将装着七百文的荷包放到了桌上，“里面是七百文。”
晏宁玉手中洗米的动作慢了下来，转头看向了裴玄祯。
“我回来时见附近粮仓商铺在做活动，有抽奖，就随便参与了一下。”裴玄祯眼睛里仿佛载着星光，亮晶晶的，笑容如春，左眼下的淡痣点缀在春色中。
“没想到一下子就中了七百文，都给夫人。”裴玄祯说。
晏宁玉：“…………”
晏宁玉承认，方才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确实陷进了裴玄祯伪装的爱意中。
那张淡漠的面庞露出笑容，驱散了凛冬，带着世间最温暖的礼物降临在她面前。
都是假象！
晏宁玉噎了一下，侧头看着外面下得没完没了的春雨，又看向了桌上鼓囊囊的荷包，净了手后拿起来掂了掂重量。
“我说了，都是夫人的。”裴玄祯抬手将晏宁玉的一束鬓发绕在她耳后，拇指抚着面颊上那一抹淡粉，“以后……定不会让夫人受苦。”
晏宁玉一把握住了裴玄祯的手，硬生生将手移开了自己的脸，“我真的谢谢你。”
裴玄祯觉得此景熟悉，又用另一只手包裹住了晏宁玉抓住他手的手，轻轻抚了抚，哄道：“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晏宁玉不明白，怀疑裴玄祯是装深情装傻了，想抽回手，不料裴玄祯这次握得紧。
正当她想一鼓作气推开裴玄祯，福闻五匆匆赶来，敲了敲后厨的门，唤道：“老爷，宫公子求见。”
救星！
晏宁玉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裴玄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晏宁玉的手，决心离开时的表情委屈极了，看得晏宁玉差点有些不舍，摆了摆手，示意裴玄祯走快点。
不是她不敢得罪裴玄祯，而是时机未到。裴玄祯虽然破产，但身份还摆在这儿，一时半会可不容易改变。
小不忍，则乱大谋①！
晏宁玉拿起裴玄祯为她倒的水喝了一口，继续将洗好的糯米倒在大锅中蒸煮。闲暇时间她嘴馋，忽然想吃甑糕，在诗词系统中刷到“软暖炉星火，新香甑雪糕。②”后，当即决定它为出摊的第二个美食。
米酒需要时间，现在刚好可以做甑糕尝尝。
红芸豆、红枣和蜜枣厨房有，系统帮她在厨房查找到了食材，柜子里面放着之前厨子给裴玄祯做养生汤剩下的。在加米酒剩下的糯米还有半袋，立即决定开始洗红枣去核。
今日把红芸豆和糯米泡一晚上，明日就可以在摊位上新品了。甑糕她之前吃过，糯叽叽的，枣香味浓，关键是不腻口，回味无穷。
……
裴玄祯进了裴府客房，宫颜城一见人来，笑着抿了一口茶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裴玄祯，你想先听哪个？”
他挑了挑眉，幽幽说：“还是说，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
裴玄祯与宫颜城对坐，板着脸，一肚子火，握着茶杯的指尖被捏得发白，“先说好消息，最好是能够皆大欢喜的，否则我现在就请你出府。”
宫颜城耸了耸肩，看着裴玄祯微红的耳朵，“打搅你的好事了？”
裴玄祯看了他一眼，没说，但意思明显。
宫颜城拍桌一笑，最后甚至用手鼓起了掌，见裴玄祯脸色越来越难看，及时止损，回归了正题。
“好消息是霍将军出征归来，为裴大人在北侧京阐峰上养了十万铁骑，存了黄金三十万两，任由裴大人调动。”宫颜城笑着，身体懒散地向后仰了一下，“十万铁骑肯定是不够的，不过时间还多，裴大人不必担心。”
语毕，宫颜城以茶代酒敬了裴玄祯一杯，喝完后自己又满上。
“坏消息呢？”裴玄祯说出的话很明显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坏消息啊，”宫颜城哂笑一下，语气收了散漫，“宇霄烨没死。”
两年前宇霄烨公然谋反，皇帝一声令下逮捕宇霄烨，将其斩首示众，灭门。
裴玄祯也不说话，就那样坐着。
“他那年应该找的替罪羊。”宫颜城说，“当年宇霄烨在大牢里面受了刑，灰头土脸的出来，中途下属估计买通了狱卒，找了个样貌相似的人顶了上去。但……他们有意与我们结盟。”
“结盟？”裴玄祯转着茶杯，“小人并无朋友党，若是结盟了，必定会翻起内部的惊涛骇浪。我们的目的都是皇位，最后为利益淡薄之时，最难拿准的就是对方的心思。”
“那宇霄烨怎么办？”宫颜城抓了一把头发，“总不能放任不管吧？两年前他能谋反，那下次呢？”
他苦着脸又说：“还不如跟着晏姑娘一起卖桃花酥呢！”
裴玄祯：“…………”
“你可以叫她裴夫人。”裴玄祯把这几个字说得很重，随后又补充道：“国家兴衰取决于人事。老皇帝歌舞游乐，不理政事，现在朝廷一片乌烟瘴气。我们可以先等等，等老皇帝自己玩完，或者放任让宇霄烨去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能与我们提出结盟，必然有所调查，我们保持二三不知就行。毕竟……我‘身无分文’，拿什么跟他斗呢？”
宫颜城指尖摸着杯肚，“行，听你的。那再问一句别的，晏……裴夫人何时摆摊？明日应该雨就停了，她还卖不卖桃花酥？或者她在府中吗？我真的想吃了，让她给我做几个呗。”
“福闻五，送客。”裴玄祯起身，推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不是，裴玄祯，你这就不讲义气了啊，不是昨还……唔唔！”
福闻五用手捂着宫颜城的嘴，硬生生将人拉出了裴府。雨势渐小，福闻五将伞推到了宫颜城手中，“公子慢走。”
宫颜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骂些裴玄祯什么，索性看着裴府大门直点头，最后纳闷似的转身离开，顺便还抬脚踢了一下路上的小石子。
厨房里晏宁玉清理着红枣核，他想上前帮忙，不料刚要碰在红枣上的手被晏宁玉一句“先去净手”给拦住了。
裴玄祯以前可没做过这种活，净了手后坐在晏宁玉旁边的木椅上，笨拙地拿起一颗红枣，学着晏宁玉的动作拿起小刀给红枣去核。
这是裴玄祯第一次做这种事，表面强装镇定，握着去核小刀迟迟没有下手，索性和晏宁玉说话。
“夫人，你要拿红枣做什么吃的？”裴玄祯撑着头，看着晏宁玉去核干净利落的动作，心里好似又被拨了一下，“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雨雪天气就不要往外跑了，不安全。”
“嗯。”晏宁玉手中动作不停，已经去了一筐的核，“谢谢你。”
裴玄祯不再看她的动作，反而盯起了晏宁玉的眉眼，“我说过的，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晏宁玉心里不明白裴玄祯为什么会闲到来找她，保持微笑：“平生多感激，忠义非外奖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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