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眼神
撑船人低头一看,陆樱盖头蒙着脸睡得正香,也不怕布料不透气把自己捂死了,船一路摇摇晃晃的,她倒也睡得着。
“陆姑娘,到了。”
陆樱还在睡。
撑船人扯着嗓子嚎了一声:“陆姑娘!到了!”
陆樱还在睡。
如果硬要做个比喻,她睡得像猪。
撑船人:“......陆姑娘,用膳了。”
“哪儿呢?”睡得跟猪一样的陆樱唰地就坐起来了。
“......”
有时候撑船人都觉得,陆樱到底睡没睡着,不好评价,每天赶路前都是喊不起来人,一说吃饭就跟诈尸似的。
她们陆家是不给她饭吃吗?
......
河上驶来的花船不止陆樱这一艘,她看了一眼,边上还有不少穿着喜服,坐在床上的新娘。
这么多?
陆樱目光微微冷沉下来,她人在花船中,眼神也藏在昏暗里。
刚到这个世界,又没有原身的记忆,她便暂时按照原身任务所需的方向走个大概,一边摸索情况,一边废了原主的垃圾武功重修,等着看情况再做决定。
从宫门接亲的人接到她开始,她一路就在用各种办法套话、验证,获取这个世界的信息。
宫门选亲,弄得跟选妃一样。
这样的世道,女子没有自我,没有自由,活得如物件一般,供人挑选,作为玩乐和繁衍后代的工具。
陆樱此刻去看岸边璀璨的灯花,热闹的气氛,只觉得看出一股凉意来。
昏君乱世、恶人制霸江湖,这样的天下......
青天已死,后天当立。
在她思绪间,花船已靠岸。
有侍女上前扶着新娘下床落地,一步步上阶梯到了山门前。
山崖高处,宫门执刃的幼子宫子羽,正一身黑底金纹的锦衣,身披轻裘,带着侍卫金繁眺望崖下。
陆樱感觉到有举着火把的人从身边穿过。
忽然有新娘像是有些无措地猛然后退,撞得后方的其他新娘也忙掀开盖头查看。
一看,一堆弓箭手就围在她们边上,拉弓搭箭,直对着一群身着婚服的新娘。
吓得一群姑娘们无措地后缩。
其中一名容貌娇美、气质清冷的新娘悄然抬眸,正好瞥见山崖上方的宫子羽,她漂亮的杏眸里渐渐盈上泪水。
“啊!这是做什么?”
“你们宫门疯了吗?”
有姑娘互相牵起彼此的手,企图抱团取暖缓解心中恐惧。
嘈杂慌乱的惊呼啜泣声中,有一只素白的手掀开艳红的盖头,令那娇艳的面容露于人前。
陆樱目光一扫周围,甚至来不及说话。
“放箭!”
弓箭手们立刻听命拉弓瞄准!
陆樱抬手,迅速一抽衣衫脱下最外层那一层最繁复夸张的袍子,那速度快得甚至让人看不清。
一群弓箭手刚瞄准人,箭矢离弦而出,眼前便有红色一晃,一件嫁衣横扫,卷着周围所有的箭矢一并落地!
一时间,整个场面忽然死寂了一瞬。
无论是宫门的人,还是嫁来的新娘,皆是惊诧。
这样近距离的箭,竟然一发没射中人!
崖上的宫子羽一愣:“这刺客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他身旁的侍卫金繁诧然:“这刺客素养这么低?”
一时间无数目光落到陆樱身上。
宫门中人顿时警戒起来:“拿下她!”
陆樱挑唇,瞥了一眼身边的一群姑娘:“躲一边去。”
这些姑娘们具是一愣,面面相觑,然后就慌忙往一边躲去。
这些新娘才躲开,便又有箭矢直击陆樱!
陆樱随手从地上抽起一支掉落的箭矢,于掌间一转,内力渡上箭矢,身形敏捷地打落不少飞箭。
趁着对面的弓箭手换搭新箭,脚下一勾,之前被扔在地上嫁衣外袍飞起,蒙头盖过去糊住了一部分人的视线。
陆樱身形一旋转,弯腰扫起地上的落箭捏在手里,飞身而起一个旋转,手里的箭就全还给了他们。
一时间,弓箭手一个不剩,全趴下了。
陆樱手里还剩一支箭,被她当笔转着:“你们最蠢的地方就在于,弓箭手也敢站前排,打近战。”
这种行为就好比打英雄联盟的时候,让金克丝这种脆皮ad去开团,结果对面有个诺手,一人刷血怒,全家升天。
眼看陆樱步步走近吃痛倒地的弓箭手们:“来,起来跟我说说,你们要拿下谁?”
“住手!”一道男声响起。
陆樱转眸,就看见一开始在山崖上观望的那华服公子带着身边的侍卫,匆匆下来了。
“姑娘且慢!”
终于有能管上些事的人来了。
她唇角一扬,语调讥诮:“你们的人射箭的时候不喊着住手,被我打趴了来,公子,你们宫门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吗,这么双重标准?怎么,欺凌弱小让你们很有成就感?”
陆樱:“好在你们还算有点良心,用的是钝箭,若是利箭,他们现在就都是死人了。”
这些人没下杀手,她自然也不会要他们的命。
长风吹过,那肩上样式夸张的刺绣外袍已经落到地上,眉目姝艳浓丽的少女一身纹样偏少的轻软红色衣衫于风中翻飞。
她背脊笔直,一手执箭矢,一手负于身后,漆黑的桃花眼平静得好像在看谁家吃饭,一人立于千人之中,却有种万人莫当的气势。
一种泰山压顶岿然不动的沉静风骨。
宫子羽一愣,也从中回过些味来,这姑娘多半不会是刺客了。
毕竟哪有刺客上来第一件事先撂倒一群守卫,惹是生非这么招摇,就不怕潜伏不下去吗?
宫子羽:“姑娘,事出有因,还望海涵。”
陆樱没搭理他,眸子转看边上一群多数怀着喜悦以为自己有了个好归宿,结果一掀开盖头就面对着箭矢,惶然无措的姑娘。
她出声道:“到我身后。”
一群新娘们不置可否,可她们一来,宫门的人便这样对待她们,这姑娘方才又那般厉害。
没两息,就有个女孩朝陆樱身后小步跑过去,跟陆樱抱怨:“姐姐,姐姐他们太欺负人了,说媒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的,结果我们才刚下花船就这么对我们!等我回去,定要告诉我爹娘!”
“就是,宫门的待客之道可真特别啊。”
有一,就有二。
新娘们陆续跑到陆樱身边。
有三个新娘倒是流露出了几许不一样的神色,眼看身边的女孩都走了,也立刻沉下心往陆樱身边去。
还有人伸手拽住陆樱的衣袖:“姐姐,他们太过分了,我不想嫁人了,我要回家!”
这些话宫子羽等人自然听到了,宫子羽自知理亏,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这时候,陆樱才转头看向宫子羽:“事出有因,那也是你们的因,跟她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下聘她们没回嫁妆吗?觉得你们把她们买了?她们是人,不是你们脚下草芥。”
宫子羽一顿,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个道理,除了刺客,这些姑娘毕竟无辜,愧疚道:“实在对不住诸位姑娘,此事是我们宫门没处理好,还请诸位暂时安心相信我们,待事情明朗定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陆樱看他:“你们有可信度?”
宫子羽一噎。
陆樱:“她们想留下的留下,想走的,我带走。”
宫子羽眼神一变,他就是再吊儿郎当,还没查出无锋此次安插进来的刺客,也不可能放人走:“不可能!你以为宫门这么好出?”
“是吗?”话落,陆樱上下打量他一圈,眼神轻慢,明明没有说话,却好像说了似的。
宫子羽总觉得她那种好像在看废物的眼神,有点似曾相识。
可是不待他多想,就有一人自高处而下,落到一侧。
宫子羽看了一眼来人,眼睛一亮,有种仿佛雏鹰找到了妈妈的感觉:“哥。”
“少主。”周围宫门的人向来人拜礼。
来人同宫子羽一般一身华服,容貌俊朗,正是宫子羽的哥哥,宫门如今的少主宫唤羽。
宫唤羽拍拍宫子羽的肩,转头对陆樱道:“姑娘哪怕将她们带走,最后也不过要把人送回家中,我宫门在江湖中也算有一席之地,失去这一门姻亲,屉时说不定姑娘反还要遭人埋怨。”
这些女子,无论自己想不想嫁过来,多数父母也是想让她们嫁过来的,打小娇生惯养,成日琴棋书画,多连火都点不着,又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哪怕敢不回家,也没有自己求生、自保的本事。
陆樱微微眯眼,心里怀疑这人躲在暗处看了多久的戏:“那是我的事,不劳费心。”
宫唤羽:“不知姑娘是?”
“陆樱。”
宫唤羽面上带笑,却笑不达眼底:“倒也不曾听说过陆家的姑娘会武功。”
陆樱视若无睹:“哦,看不出来啊,你在我床底下跟我一起长大的?”
宫唤羽:“......”
这话说得,他差点接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