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夏寻去参加舞会。
舞会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男士女士们都把自己打扮得很得体。
夏寻端着个酒杯,里面装的是香槟,跟公司的几个女同事们交谈着,她渐渐发现,几个装扮的十分漂亮大方的女同事好像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们跟女伴们啜饮杯中金子般澄黄的香槟酒,眼睛却总是时不时地在场中瞟来瞟去,似不经意的样子,又隐隐透露出期待的光芒。
夏寻不知道她们在找什么,她猜想,大概是今晚要出场一个了不得的男士。
夏寻觑着个机会,就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个座位坐了下来,脚下的高跟鞋硌得慌,她好像永远都不能习惯穿高跟鞋,更不能体会那句还挺有名的话,“女人都需要一双高跟鞋。”
比起美得受罪,她更希望活得从容、舒适。
舞会快要开始了。
她并不打算跟人共舞一曲,她决定躲在这里等到舞会结束。比起展现自己优美的身姿,她更担心万一不留神摔倒了怎么办。这可比跳舞要引人注目多了。
可惜事与愿违。她还是被同公司的男同事,一个叫周楚江的男人找到了。他一直都表现出对她的好感。
夏寻最近也有些苦恼用什么方式拒绝他,她本来打算用不回应、态度冷淡的方式,但对方反倒越挫越勇。
“夏寻,跳舞吗?”周楚江问。
她怎么拒绝?这种场合本来就是来跳舞的,拒绝了别人就太失了礼貌,她只好脸上挂出微笑:“好。”
她正准备把手递过去,这时周楚江身上的手机响起来了。
“抱歉,夏寻,你等我一下。”周楚江显得抱歉,懊恼,好像他更不希望此刻手机响起。
夏寻依然微笑着:“没事。”
“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
周楚江快步走出去,到阳台上接听电话。
周楚江走后,夏寻的手机也响了,她接通,原来是公司的一个女新人打来的,最近都是夏寻带这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女孩子熟悉工作上面的事务。明天要召开一个重大的会议,这个女孩子还在试用期,当然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打来电话再次确认明天的会议流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夏寻便有条有理地跟她确认了一遍。
女孩子终于放下心,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随即又语气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哦,寻姐,老这样麻烦你。”
“没事。”
“那不打扰你了,今晚玩得开心哦。”
“嗯。”
…
夏寻其实挺喜欢这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女大学生的,因为她珍惜工作机会,踏实肯干,这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几乎已经算是一种美德了。夏寻低着头把电话挂了,一个修长、挺俊的身影突然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夏寻以为周楚江回来了,头未抬起,边把手机放回手包里,边把手递给了对方。
对方接过她的手,牵引着她进了舞池。
音乐响起了,舒缓悠扬。
夏寻跟随着音乐晃动身体,在她周围也是一对对跟随音乐翩翩起舞的男女。夏寻今晚并没有喝太多酒,但她今晚表现好像有些迟钝,因为她没发现场上那些装扮美丽动人的女士们眼睛时不时地往她这里瞟来。
渐渐地,她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周楚江这么安静?他一向健谈,在公司人缘不错。
她忍不住抬起头,此时舞池里灯光暗下来,“周楚江”的脸是幽暗、看不清楚的,但他怎么好像长高了很多?接个电话回来人就长高了?
她纳闷,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竟还是认为此刻拥抱着她起舞的男人是周楚江。
然后她的眼睛往舞池外随意一瞥,她就看见了站立在舞池外的周楚江。
周楚江当然也在看着她,实际上他一晚上都在看着她,此刻他一脸的无可奈何、失落。
夏寻瞪大了眼睛,周楚江怎么在那里?那现在跟她跳舞的人是谁?
这个一直沉默、身材挺俊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他附在她耳畔低声问:“是不是任何一个男人来邀请你跳舞,你都不会拒绝?”
这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说不出的好听,把夏寻听得一怔。
“嗯?夏寻?”男人又问她。
夏寻立即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好像她已跳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她却还浑然不觉。她勉强稳定心神,她确定这个声音,她没听见过,这个男人,她不认识。
但他却知道她的姓名。
她镇静地抬起头,仰望他。他的脸庞依旧藏在黝黯的灯光之中。
男人像看出了她眼睛中的疑惑,嘴边便带了种意义不明的笑意,“跳完这支舞,你可以想起我是谁吗?”
我们认识?
不可能,她的记忆没有那么坏,不至于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们曾经认识?
夏寻那双黑白分明、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更加疑惑了。
“你……”
她一失神就踩了他一脚,她说:“对不起,不好意思。”
紧接着她高高、尖尖的鞋跟又踩在了他那漆黑发亮的皮鞋上。
夏寻心里呻、吟一声,这次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出来工作也有五六年了,也算经历了不少人和事,现在却渐渐感到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她无从想起。
“你不经常跳舞?”
“嗯……见笑了……”
她又踩了他一脚。
“放心吧,你想不起来我也不会对你怎样。”男子淡淡地说。
她又忍不住抬起头,就在这时一束圆形的灯光打下来,照亮了她和她,她终于看清楚这个男子的样貌。
他的脸庞英俊极了。
夏寻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她看着他时,他也正一瞬不瞬地注视她。他的眼睛深黑不可见底,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带着某种深情,可他的表情分明是冷淡的,有些阴郁的。
夏寻眼睛眨也不眨,人已呆住了。
男人似有似无地微笑问:“我是谁?”
望着这个风神俊逸的陌生男人,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夏寻追寻过去遥远的记忆,记忆深处那个本已渐渐面目模糊的清俊少年,渐渐清晰起来。她觉得灵魂在颤抖,勉强稳住魂魄,慢慢说:“你,戚睆程。”
你回来了?
十年不见,恍如隔世。
男人还在看着她,带着一种暧昧的情绪。
夏寻不由低下头,面上保持冷静,实际已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一曲终了,他还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又一舞曲响起,是肖邦的的降E大调夜曲,旋律平易优美、明朗。
他仍带着她翩翩起舞,漫不经意地笑问:“意外吗?”
她也淡淡笑说:“真挺意外的,很多年没见了。”
“有十年了。”戚睆程说。
“有了。”她说。
当年戚睆程突然退学后,夏寻再也没有从任何一个她认识的人口中得知他的消息,她跟同学们一样,只知道他出国了。
她又踩他一脚。
他好像一点也没被她踩疼,问:“你穿不惯高跟鞋?”
“嗯……有点。”她说,“不好意思,你可能找错舞伴了。”
他又是漫不经心地一笑。
两人一时间安静了。
夏寻注意到,这束打在她和戚睆程身上的圆形灯光,一直跟随着他们的舞步,形影不离。
她也终于不再迟钝,不止舞池里的女士时不时地便把眼光投向她,站在舞池外观赏的男男女女也大都把注意力投向他们,观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夏寻不知道他们此刻的动作看起来亲密极了。
她好像蓦然成了舞台剧的女主角,没经过面试、挑选、彩排,就这样懵懵懂懂地登台表演了,她脑子里是模糊而且渺茫的。
然这又不是电影,他们也不是失散多年的情侣,他们的关系真正算起来,是曾经年少时做过同学,除此之外,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舞会结束后,戚睆程提出送夏寻回家。
夏寻“盛情难却”,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了戚睆程开来的保时捷跑车。
车子在路上开着的时候,夏寻想到有好几个同公司的女同事看见她坐上了貌似“高富帅”的跑车,又忍不住心里哀叹一声,估计明天公司少不了她的八卦了,夏寻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无聊时口中的谈资。
女人永远都是爱八卦的,因为生活通常都是无聊乏味的。夏寻也参与过中午午休时女同事们在咖啡室里的八卦,她一般都是在旁微笑着听,权当打发时间,从未发表过自己的意见。
久而久之,她的同事们发现原来女人的嘴也是可以保守住秘密的。譬如夏寻。
曾经有个女同事嫉妒夏寻,在夏寻背后说了夏寻好几次难听的坏话,这些事大概也传进了夏寻耳朵里,但夏寻不动声色,没露出过一丝怒容。
有些人也不怕事地故意在夏寻面前议论起那个女同事,其实那个眼高手低的女同事在公司众人心目中并没有太多好感,没人喜欢爱搬弄是非的人,但夏寻照旧是一笑置之。在公司这么多年,谁也没有听过夏寻说过谁一句坏话。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那个女同事想孤立夏寻,结果反倒被同事们慢慢疏远,那个女同事在公司里不得志,最后只好灰溜溜地辞职走人了。夏寻也是在那一年升了职,她的工作能力得到公司上下一致认同。
戚睆程的保时捷停在蓝色浅江的公寓楼下,这是一栋白领公寓。
夏寻坐后座,对前座的戚睆程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送我回来。”
戚睆程没回头看后座的她,也不跟她说再见,两手还握着方向盘,不动不语,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夏寻尴尬了,又不能就这样打开车门就走人,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叫他一声。好歹两人还是同学一场。
“留个联系方式吧。”戚睆程忽然说,已侧过头来,把自己屏幕发着亮的手机递给了她。
“嗯?”夏寻一怔,夜已经深了,城市的灯光也已暗淡下来,车里昏暗一片,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夏寻还是看不清戚睆程此刻脸上是什么情绪。只听见他的声音始终是平淡的、漫不经心的。
“好。”夏寻接过他的手机,迅速地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将他的手机还给了他。
“那晚安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夏寻说,下车,看着保时捷离去,才转身进了公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