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险
外头声音转瞬即至。
庙门猛然炸裂,化为齑粉。
夕颜凌然道:“跟我至此也就罢了,何必毁人庙宇!”
她戴上面具后,声音也与原来大不一样,不仅语调沉闷不似女子,更平添几分寒意。
十几个黄衫男子大踏步跃进屋内。
为首的那位右眼处横布一道吓人的刀疤。
他手上持一柄龙头刀,在法力的催动下嗡嗡作响。
刀疤男咧唇哂笑:“月下客,好一个月下客,独身面对杏黄岗围剿,你竟还能逃这么远!不怪我们仙界上下都传遍了你的名号。”
“月下客?”神像中的花不落听得清楚,这是夕颜的别名吗?既然他们都是神仙,为什么还要互相斗?
很快她思虑明白,是了,人和人都能彼此贼害,仙和仙自然也会。
夕颜此刻并不答一语,只以轻蔑的眼神看着对方众人,仿佛他们都是一群蝼蚁。
“说吧,你把那群小妖怪藏哪儿去了?”刀疤男恶狠狠道,一边将龙头刀催动得更加响。
花不落觉得整座庙仿佛都在颤抖,她不由担心这破屋子会不会塌下来把自己埋在这里。
夕颜轻呵一声,挽个剑花,斜倚神台,看起来妩媚又松弛,浑然不把黄衫男子们放在眼里。
“那些小妖,此刻恐怕已经归于山野,无踪无迹了吧。”她轻抚剑身道。
“你!”刀疤男闻言气极,瞪着夕颜的眼珠子都要炸了一般。
“师兄,咱们千辛万苦才逮了那些妖,如今都被这家伙放跑,师兄,绝不能轻饶她!”
刀疤男横刀直指夕颜:“休瞒我,你定然还将妖怪藏于此处,赶快交出来,不然叫你曝尸荒野!”
夕颜翻翻眼皮,一个瞬移冲到刀疤男面前,她的剑,刚好刺在对方方才站着的位置。
刀疤男受惊不小,若非自己早有防备反应迅速,在夕颜冲过来时及时闪避到旁边,此刻必定肠穿肚烂!
夕颜头也不回道:“我有没有说过,用兵刃指着我的人我最讨厌了!”
话音未落,她手轻挥过去,打出一道寒意逼人的掌气。
刀疤男急用龙头刀格挡。
“铮”声阵阵。
刀刃已被冰裹住。
刀疤男运功震碎了冰封,脸上阴晴不定,大喝一声挥刀劈砍。
他的功夫属于横练的路数,最是拼劲力。
众黄衫弟子伙同师兄一起,围攻夕颜。
夕颜本就有伤在身,方才两下主动攻势已耗费不少有限的体力,现下被众人围困,很快自觉难以为继。
花不落在神像中听他们打得火热,尽是男子的斥声,担心夕颜不敌,却只能干着急。
她手扶在神像壁上,忽觉摸着个凉冰冰滑溜溜的东西,登时惊着,透过洞口渗进来的光亮,才看清那似乎是条普通的小蛇,无毒的,村里草稞田间常见。
花不落当即一把抓过,小心探出头,看准了穿黄衫的人,不管哪个是哪个,甩手将那蛇扔出去。
众人正混战间,谁也不曾注意,其中一弟子冷不防被兜头丢中。
那蛇却灵,一有落脚之处就往有温度的方向游。
那弟子只觉有凉飕飕的东西打自己脖颈处钻入,登时浑身汗毛倒竖,上蹿下跳起来,试图将身上的古怪东西颠下来。
他这方寸一乱,手中兵器便不听指挥,搅得其他人纷纷乱套。
很快小蛇叫他震落在地,于人群中“嗖嗖”游走,不知被谁一剑斩成了两截。
“丢不丢人!”刀疤男怒喝道。
此时夕颜已借着这番混乱跳出圈外,得以调息。
刀疤男环顾土地庙一周,目光投向土地公的神像。
他冷笑着:“如若这个破庙里有什么地方能够藏身,那就是它了!”
夕颜暗道不妙,同时计上心头。
硬拼肯定无法全身而退,倒不如直截了当!
她横剑挡在神像之前,不许人靠近。
这举动更令刀疤男确信,那里藏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他一声令下,十几个弟子听命一齐攻向神像。
夕颜正要他们这如此,这帮人的注意力一旦全部集中起来就好办了。
她将袖一展,袖风中一阵阵红雾弥漫开来。
夕颜在红雾中舞动,人影憧憧,风卷尘起。
她指尖翻飞,发出细小无声的针簇。
刀疤男他们一时间狼狈不堪,惨叫声,针撞在刀上的“丁零”声,混杂纷乱不绝。
夕颜却自如地腾身而起,右手往神像方向拂去,扔出一道长长的水袖。
花不落觉着自己腰身猛地被什么东西卷住,尚未及反应,整个人便凌空而起,如同飞燕般冲出了破庙。
她平生第一次离地这么远!
这是在飞吗?
不过她们并没有飞很久,远离破庙后就落了下来。
因为夕颜支撑不住了。
她们找了块僻静的荒草地,夕颜直接躺倒,伤口疼得打哆嗦。
花不落按吩咐,从她随身的小包里掏出各种药来替她涂。
“妹子,那蛇是你扔的吧,很及时,没有它打岔,我说不准真就作了刀下鬼。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花不落,我自己取的。”女孩边上药边答。
夕颜饶有兴致地瞧着她:“怪特别的,我以后叫你小落落吧。”
小落落?这是什么癖好?
花不落脑壳三道黑线都肉眼可见了。
“那我就要叫你戏言姐!”她托着腮想了想:“或者夕夕姐?对了,他们还管你叫什么……月下客,那是你的别称吗?”
夕颜本来带笑的脸忽然有些落寞:“是……我只有戴着面具时,才能叫做……月下客……”
她向花不落道:“记着,以后在别处看到我,只要我没戴面具,就不能喊这个称呼。”
花不落又看不懂这个女子了,但她依然点点头,心道,成呗,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尊重你的意思就是了。
“夕夕姐,那帮人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惹上了他们?”
夕颜收拾好小包里的瓶瓶罐罐:“杏黄岗的废物,那是一个有不少修仙者的江湖门派,但算不得真正的仙门。他们捉了许多妖族,本来想献给仙门大派的,被我打了劫。”
“我劫下那些妖族后,将他们统统释放,后来就遇上了杏黄岗的围剿。”
花不落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不解道:“妖,不是祸害人间的族类吗?为什么要放掉?”
夕颜看着她,反问:“谁告诉你妖就一定会害了人间呢?”
这倒是问住了花不落。细想也是,自从她记事起,害她、毒打她的只有人而已,可见人心才是更可恶的东西。
夕颜正色道:“不管是妖,还是仙、人,都是这世上的生灵,只有善恶之分,并无族类之别。没有任何一方有权利对其他的族群赶尽杀绝。可是如今的仙门,不知还有几人尚存怜悯之心。”
花不落认真思考着夕颜说的这番话。她可想不到,将来的自己会更加深刻惨烈地体悟到其中味道。
“姐姐,杏黄岗的人,他们不会追上来吧?”
夕颜道:“都死了,怎么能追?”
“死了?!”花不落震惊。
“我的针簇肉眼也看不见,再配上红雾茫茫,打入人内脏,怎还有活路?若不如此,只怕你我都难逃命。”
花不落很认可这话,以那群人的架势,是来要夕颜命的,搞不好只怕自己都会被牵连。
“时候不早,我还有事。”夕颜边说边在小包中翻找:“你既叫我声姐姐,那我可不能让你白认,给你这些,权且当见面礼吧。”
花不落看着她掏出一件件宝贝。
“这是天蚕丝软甲,水火不侵,普通的刀劈斧砍都不会伤到,只要不遇上仙家和妖族的法术,它都可保你无虞。”
“这是一些丹药还有药粉,功效都写在瓶子上。”
“这个是一柄软匕首,可贴身收藏,必要时按下按钮,利刃弹出,便可防身。”
“还有这个小储物袋,也一并给了你吧。”
花不落拿起储物袋,是个还没她巴掌大的小荷包,玲珑精致。
这玩意儿能装多少东西?
然而当她将地上的物什挨个塞进去后,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荷包甚至还能再多装几瓶药的样子。
她尝试把自己的随身包袱也装里头,却塞不进去了,只能作罢。
“储物袋认主,它归了你,就只能由你打开,带在你身上别人也碰不到。”夕颜解释:“可惜,我身上只有一个小型的,以后有机会,再送你大的吧。”
这已经很好了,远超想象。
花不落简直不敢相信,夕颜竟把这么多好东西都给了她!
她心中感慨良多。
从前,自己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孤女,没人疼没人理的,现在却得了人家这番情谊,自然感激不尽。
“谢谢夕夕姐,你待我真好!”
“这没什么,都是小玩意儿。”夕颜站起身:“我得走了,日后有缘再见。”
二人互相道了别,夕颜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
花不落眼睁睁看她倏尔离开,心中略感失落。
罢了,各人自有各人要走的路。
她整理好情绪,辨认了一下方向。
此处离农妇所说的码头大概不远,就算认不得路了也大可找人询问,张婆娘他们想来不会再寻自己麻烦了。
出发之前,为确保安全,花不落隐在草丛中换上了那件天蚕丝软甲。
这护甲极为贴身,又十分轻便,穿在内里也仿佛没穿一般,丝毫不影响行动。
当真是宝贝!
花不落一路的心情都很放松,遇上人时就打听码头位置,顺顺当当找到了地方。
说是码头,其实就是个很小的船坞。
只停了两条船,一条无篷,一条有篷。
一块木板即是上船的“路”。
河边搭了间简陋茶棚,招待为数不多的往来客。
花不落好像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