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杜畿举郡
曹操被明正典刑之后不久,孙策在昭明宫里也接见到了一位旧侯的使节,刘璋的使者张肃。
张肃也就是张松的兄长。得益于《三国演义》的原因,张松在后世的名声和形象都还算出众,不同于他泯然众人矣的兄长张肃。
张松以厌恶曹操而亲善刘备闻名。
其实张松厌恶曹操的原因也很简单,曹操不太重视他张松这个人。
当然不是因为他张松样貌丑陋,身材短小。
张松感觉被轻视的最重要原因是,他的兄长张肃代刘璋出使曹操时,送了三百蜀兵和大量的蜀锦、御用杂物,曹操于是封张肃为广汉太守。
而轮到张松出使,由于当时曹操已经平定荆州,收降刺史刘琮,驱走刘备,不愿礼待张松,只让他去当苏示县的县令。
一个太守、一个县令,这落差使得张松心怀怨恨,回到蜀中就劝刘璋与曹操断绝往来。
张氏是蜀郡成都大族,对刘璋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张肃此次来建康,更是送上了蜀锦三千余匹,黄金五百余斤,以求能保住蜀中安宁,并延续其家族在蜀中的地位。
但即便如此,孙策也并没有礼待张肃,因为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必要。
倒是张肃已经彻底的惊慌,不惜重金买通建康各位公卿,只求能见孙策一面。
他甚至找关系找到了孙策母亲那里,走的是朱治的交情。
毕竟当初孙策兵进曲阿,孙策母亲、妻子等都在刘繇治下,为防止刘繇迫害,朱治抢先将孙策母亲等接到了自己治下,然后又果断起兵,以吴郡都尉的身份,击败了吴郡太守许贡,进入郡府,行太守事,然后举吴郡以降孙策。
这是有恩于孙策的元老重臣,甚至孙策都没有强迫他转到宋室为臣,他依旧保持着汉臣的身份。
但建康城中,没有任何人敢对他有所轻视。
待孙策改元,登基称帝,朱治至少也是个五千户侯。仅弱于周瑜、吕蒙、诸葛亮等军功赫赫的大将。
朱治的面子,孙策不能不给,不仅仅是为了恩情,也是需要他率领汉室群臣支持禅让。
拿到天子六玺之后,孙策就表封了朱治为光禄勋。
三公之位除了孙策以大司马位居上公之外,司空和太尉都被空置了下来。
司空管全国的土木建设、水利建设等,如今的宋室府库空虚,什么基础建设都停了下来,司空就没有了任职的意义。
太尉职掌全国军队,这就更不用想了,孙策正在整顿各处的降军,甚至汉室城门校尉、光禄勋的部队都被孙策掌控。天下无复有一卒为天子所有。
这种情况下,也根本没有必要任命太尉。
仅看这官职变迁、调动,就可以知道如今建康究竟有多繁忙。
孙策要见张肃,也是忙里抽闲,找了个空隙的时间。
垂拱殿,如今已经再次装修过了一次,殿门巍峨耸立,朱红色的门柱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和瑞兽图案,宫殿内内陈列的礼乐青铜器、陶瓷器皿以及珍贵的书画作品。
婴儿般粗细的蜡烛将宫殿内照的非常明亮,哪怕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也没有一点宫殿的阴暗感觉。
侍女在宫殿的四掾已经点燃了檀香,来自海外的龙涎香萦绕在宫殿之中,使整个大殿宁静又充满了贵气。
张肃被绣衣卫带进垂拱殿就见到了坐在桌案后方,年轻锐气的青年。
即便他早已听闻宋公是青年才俊,可亲眼目睹这一切,还是震撼不已!
这么年轻的一位君主,他满头青丝,丰神俊秀,一看就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三十岁,即便是在后世,都已经稍显颓势了,不像年轻人一样皮肤丰润,意气勃发。
在这个三十岁可以自称老夫的时代,更是可能已经生了些许的白发。
可眼下的宋公,简直是精神焕发,气冲斗牛。
哪怕是只看他的这个年纪,张肃就深感可畏,益州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可讨价还价的余地。
所以他一改此前所思言辞,见面即恭行大礼,跪拜在地,说道:“边鄙之人,益州别驾,张肃拜见宋公。”
孙策将手中的册文转给了一旁的女官,说道:“将这个册文拿给他,让他看一下。”
张肃不明所以,连忙恭敬的双手接过,只扫了一眼,就瞬间双眼瞪大,他不知道这上面所言真假,可宋公的言下之意,他却是再清楚不过。
所以他连忙说道:“高干盗据河朔,抚驭士卒,却不识天命,妄自兴兵,终兵败逃窜,遂至亡灭,其部下党羽,鲜克有终。可见此乃天命有归,人谋不及!”
天命有归,自然说的是宋公孚天命!
册文上记录的这战绩也足以说明一切,让张肃震撼不已。
曹军刚败不久,宋军大将就收复了黄河南北各郡,随后兵出冀州,攻入并州之地。
此前曾经响应高干起兵的河东人卫固、范先、弘农人张琰等皆被一战而席卷,处死于黄河之畔。
张肃见到册文上的这份捷报,简直被震惊到了不可思议。
河东乃大郡也,其境内叛逆联众数万,更跨州连郡,怎么会被一战一扫而空?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被几名豪杰,就玩弄于股掌之间,然后豪杰将其诛杀,就举郡归附于宋室治下。
河东的归附在孙策这里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其归附的过程,同样充满了刀光剑影和阴谋诡计。如果只是一个人的列传,也足以非常精彩。
河东并非是当地诸侯举郡归附于孙策,而是当地的长吏先杀境内拥兵自重者,然后率全郡军民归附。
河东郡名义上的太守是杜畿,但实际上当地的实权是由本地大族卫固、范先掌控。
这两人外以臣服为名,而内实与高干通谋,盘踞于当地。
河东郡掾卫固,与杜畿是老朋友,早就认识,有几分情面在。但中郎将范先,却和杜畿没有交情,曾经想要杀了杜畿。
卫固却犹豫不决。范先为了警告、威胁杜畿,陆续杀害了郡主簿等三十几位下属官吏。但杜畿此时却装作服软,唯唯诺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愤怒反应,而举动自若。并且将所有军队交给了范先统帅,于是范先才决定放过他。
作为当地两大豪强,既然掌握了河东的实际权力,为了自己以后的安全,也为了在乱世中有所作为,于是就大肆扩军。
杜畿非但没有反对,而且为两人出谋划策,对卫固和范先说:“如果你们想干大事,就必须争取民心,让百姓支持你们。现在公开征兵,百姓们肯定认为快要打仗了,心里害怕。兵还没有征到,百姓们就先逃亡了。不如动用钱财,不动声色地,陆续招募士兵。百姓们谁想要钱,谁就来当兵。此乃汉、宋、赵三氏皆用之法。”
卫、范两氏,皆河东大族,且资产颇丰,卫固尤其对杜畿所言深以为然,遂许之,为资调发。但招兵时,诸将贪多应募而少遣兵,于是各处的将校,为了多吃空饷,都大肆舞弊,多报名,少招兵,乱哄哄地闹了几十天才停止。卫固和范先了许多钱,实际上没有征到多少兵。
接着,杜畿又游说卫固说:“人都是最顾家的,咱们手下这些将校掾吏,平时回不了家,心里都很埋怨。不如给他们放放假,有事时再召集,也不会太困难。这是团结人心的一个办法。”
卫固为了收买人心,又同意了。
于是,卫固和范先的心腹爪牙就全部被杜畿成功遣散。
而杜畿本人,阴结郡内豪杰,又游说乡老、望族,暗中聚集一批义师。
等到高干为乱,卫固等人准备起兵响应,但将校已散,匆忙之间难以聚集。
太守杜畿却清楚各县会支持自己,便带领亲信数十骑,逃离郡城,找了一处坚固的县城拒守。全郡各县吏民纷纷向杜畿那里集中,团结应变。几十天内,杜畿就召集了四千多人马,实力雄厚。卫固和范先带着自己的兵,伙同高干和张晟的部队进攻杜畿,不能取胜,又跑到各县抢掠,也没有什么收获。
不久,曹操败退,宋军天兵抵达,高干和张晟遂一战败走,卫固和范先被杀。
杜畿乃举郡而降,其劝勉百姓勤于耕织,劝课畜牧,欲使百姓得以殷富。又兴办学校,举荐孝悌之士,修整军队,讲练武备,使河东大安。
这封文书送到建康之时,河东这处表里山河的北方重镇已经安定了下来,平息了一切烽火兵戈。
曾经煊赫一时的高干,也兵败而走,进退失度,欲带几名骑兵西奔,投靠关中诸将,路途中却被都尉王琰与严干所追捕,走投无路之际,其部将贪其金银货物,又贪功求赏,刺高干于马下,斩其首而降。
平定了并州,孙策为了拉拢人心,并奖赏杜畿功绩,并没有夺取其太守之职,依旧以其为河东太守,并封其为丰乐亭侯。
宋军摧枯拉朽的击败了数以万计的并州叛乱,不足以震撼张肃到如此。
宋公慷慨封赏杜畿功绩,也不足以震撼张肃到如此。
可是宋军一战击溃并州,又使杜畿位居官职如故,却是彻底的震惊了张肃!
因为与杜畿相比,刘璋简直是一个完全相反的典型。
为什么杜畿都已经举郡归附,而刘璋却磨磨蹭蹭,使节今日才到建康,甚至要费重金,才能见到宋公?
就是因为随着曹操前期摧枯拉朽的进兵,使得刘璋又犹豫了,在即将派遣使节的关键时刻,他想要再观望一下。
万一孙策也打出一场类似赤壁之战的惨败,从此南北对峙,他就不着急投降了。
讲道理,当时曹操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连破孙策四郡,的确是有挫败孙策于黄河之畔的趋势。
孙策折损万余人,仓促集结的部队只有三万余人,面对曹操五万余大军压境,恐有覆灭之忧。
但问题是,宋军中精兵良将,不世出之奇才实在是太多了。
诸葛亮、吕蒙、陆逊、张辽、赵云等宋军大将硬是站了出来,守住了广宗壁垒。
此时曹军战败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哪怕没有那场大水,曹军粮草后继无援,也必然要撤军。
或许以曹操之才能、关羽之壮勇,败退之际不会那么惨烈,至少能带着主力大军安安稳稳的撤回河南。
可是那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孙策推出盐引开中法,建康筹集了充足的资金,十万大军反推回雒阳附近,结局是一样的。
没有了粮草的曹军,只能一触即溃,即便有虎牢雄关也守不住雒阳之地。
而一场洪水,只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进程,使得曹军败的格外惨烈。
也正是因此,天下人皆谓此天命在宋也。
刘璋的谋士法正亦谓刘璋曰:“云雷方屯,龙战伊始,有天命焉,有豪杰焉。汉末以来,主昏时乱,四海之内,兵革咸起。”
“司空曹公以耕氓崛起,黄河南北,皆所奄有,岳峙虎踞,赫赫乎当时之雄也。”
“是时群雄割据,袁术在淮南,袁绍在河北,刘表据楚,吕布虎步徐方,然视其创割之迹,观其模略之大,皆未有及曹操者也。”
“其行军有律,而身兼勇武,听谏有道,而人无拒拂,斯盖豪杰所以勃兴而定霸,一朝拓疆千里者哉!与夫袁术、吕布、刘表等甚不同矣。”
“唯天有所勿属,唯命有所独归,故使失计于黄河,致败于临敌,云散雨覆,亡也忽然。”
“主公当始知天命之莫干,惜霸略之旋陨,早日顺天应人,请附宋公。”
于是刘璋匆忙的再次派出使节,且厚礼卑辞,请降于孙策。
可问题是,这一切已经太晚了!
若是在曹操未败之时,刘璋就果断派出使节,当时请降,恐怕封个万户侯亦不在话下。
可如今,孙策强敌已破,天下将定,刘璋再请降,能苟全性命已经是非常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