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翻滚的车厢终于停下,金玉奴第一反应便是摸索着去探怀里之人的鼻息。
活着,还好。
此时天地一片漆黑,唯有暴雨落下的声音打在车厢上。
金玉奴现在毕竟是肉体凡胎,浑身上下这么一折腾也受了些伤,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呲牙咧嘴地修复好了身上的伤,金玉奴将沈翊重新抱在怀中,只觉得有些心慌。
“夫君、夫君,你醒醒……”
为什么她明明将他身上的伤都治好了,可沈翊还是昏迷不醒,气息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金玉奴无法,只能将人用力抱在怀中,一手摁在他眉心,大喝一声:“沈翊,回魂!”
好一会,怀中之人慢慢掀起了眼皮,那样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碎了。
“公主,哭什么。”
黑暗之中,他眨了眨眼睛,那落在睫毛上的眼泪便随着眼角慢慢滑落。
金玉奴是真的急哭了,沈翊要是死了,她怎么办,她要去哪里再找一个鼎炉。
“夫君,你不要死。”边说边扑到沈翊肩上,嚎啕大哭。
她是真的伤心又着急,仿佛沈翊对他来说,无比重要。
意识到这一点,沈翊扬起脖子,竭力看向金玉奴的方向,用尽力气道::“好,我不死。”
金玉奴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那你快告诉我,你哪里痛?”
“哪里痛……”沈翊闭上了眼,轻喘了一声,“心口痛。”
心口痛……他心口明明没受伤,为何会心口痛呢。
她还要再问,力竭不支的沈翊已重新昏睡过去,金玉奴正要着急,一股杀气钻入她的天灵。
有人在朝他们走来。
“务必要找到沈翊,格杀勿论。”声音还很远,但持刀之人个个一身血气。
不行,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金玉奴背起沈翊,爬出了车厢,狐狸夜视能力本就极强,又善于在树林里活动,虽然背着人却丝毫不减灵敏,一下子就蹿出了那帮人的搜索范围。
就是下雨有点烦。
毛皮动物天生不喜欢下雨,总是会弄得身上湿答答的,很烦。
金玉奴感受着大雨打在脸上的感觉,不爽地甩了甩头。
要是能找到一个遮雨的地方就好了。
她开了千里,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一座小小的破庙。
金玉奴大喜:“夫君,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有地方遮雨了,你可千万别泡肿了。”
沈翊没有说话,鼻尖的气息微弱。
可以说他如今还活着,全靠金玉奴的心头血吊着命。
……
进了破庙才发现,是真的破,头顶的瓦都破了好几个洞,外面下暴雨,里面涨大水。
金玉奴四处看了看,把沈翊放到了香案上,才松了口气,又发现不对。
沈翊整个人烧得都发烫了。
若是再找不到他受伤的原因,自己就算用尽法力救了他的命,醒过来还是一样没用。
怎么办,怎么办。
金玉奴将人拢在怀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阵阴风迎面袭来。
金玉奴本能觉得危险,双目瞪圆,呲牙低吼:“什么东西!”
一个身穿黑羽氅袍的少年从迎面的碎石雕像后走了出来:“都跟你说他会死的,你不信,嘎。”
金玉奴冷冷道:“你能化形了。”
少年嘿嘿一笑,长袖一挥,轻盈地攀到了香案上坐着:“这还多亏了你,嘎,要不是你引来了盗匪,也不会死这么多人,我也赶不上这顿饱餐,嘎。”
金玉奴不怒反笑,一抬脚把人踹到了地上:“你算什么玩意,敢对我阴阳怪气。”
她表面上虚张声势,实际上是怕乌鸦精碰到沈翊,若是被他知道了沈翊的鼎炉之身,自己恐怕就真的得找个狐狸洞把人藏起来了。
少年被踹了后腰,脸先着地,还被溅了一身的泥水,怒气冲冲爬起来道:“你有病吧你,嘎。”
金玉奴捏了个手诀:“现在,滚出去,否则我就把你变成我今天的早餐。”
少年畏缩地退了一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得意一笑:“你在虚张声势,嘎,你在救那个男人,不可能有法力分神对付我。”
他原地绕着来回走了几圈,脸上兴味越来越浓:“你为什么要救他呢,他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吧,嘎。”
金玉奴心中一冷,已经有了杀意。
“你身上有鬼气,嘎,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你上了死人的身,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你身上的鬼气不减反增……”少年一手握拳,恍然大悟道,“想必是这个男人身上有煞气吧,你想……”
他话没说完,已被金玉奴单手掐住了喉咙。
“不可能,嘎,你的法力增长得也太快了……”少年的脸色慢慢变红,声音嘶哑。
金玉奴单手将沈翊抗在肩头,另一只手则慢慢捏紧。
“既然知道了,就给我去死。”
虽然附了人身,但金玉奴骨子里还是野兽心性,杀一只鸟而已,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乌鸦少年被拎在了半空中,听着自己喉骨的咔嚓声,只觉得后悔,非常后悔。
他这嘴啊,真是应了出生时的箴言,坏事。
少年抖着手抓着金玉奴的小臂,颤颤巍巍求饶道:“你根本不知道……怎么救他……但我……知道……嘎……”
桎梏一下子松开,乌鸦少年摔倒在地,又溅了一屁股的泥水。
“咳咳,嘎。”
“说吧,怎么救他。”金玉奴收起手上的利爪,甩了甩手腕,“你平时少吃点,这么肥,重死了。”
少年不服气,但脖子上的淤青教他做鸟:“你光用心头血给他虚命,却不知道他伤在何处,我说的对吧,嘎。”
金玉奴眯了眯眼,的确如此。
她第一次救沈翊时,看到他满身的伤口,只要用法力将伤口愈合即可。
可这一次,她不知道沈翊为何会突然吐血,又命悬一线,简直有力没处使。
“他是煞体吧,嘎?”乌鸦精背着手,伸长了脖子去瞟金玉奴肩上抗着之人,心里酸溜溜的。
这狐狸也太好命了,竟然给她找着个这么稀有的修炼法宝。
金玉奴也不藏着掖着:“对,那又如何?”
“煞体之人,嘎,每次煞气盈满就会游走体内,他应该会伴有头痛、失心等症状,今日估计是心绪不佳,导致煞气运行不畅,五内如焚,你只要让心头血顺着他脏腑游走,引导煞气归元即可。”
金玉奴挠了挠下巴,觉得说的有点道理。
“说说,怎么让心头血顺着他的脏腑游走。”
乌鸦少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个捉弄人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很简单,以口对口,以心对心,以掌对掌,如此运行一个周天即可。”
金玉奴默默念了一遍,发现不是很难:“你可别骗我,否则……”
乌鸦精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一双小眼睛东张西望:“嘿,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惹他动气,所以……”
他正要嘴贱调侃几句好转移话题,一只锋利的狐爪又捏住了他的脖子。
“喂喂,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嘎……”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否则吃了你。”
“嘎,你说、你说……”
“我今日所知一切,若告知第三者,天地万灵,共诛此身。”
乌鸦精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个小狐狸也太天真了,真以为发个誓就能约束自己了?
等他离了这里,马上就把这个煞体法宝的事情告诉族人,嘎。
乌鸦精面无表情地复述了一遍,正要喊金玉奴放人,忽见自己灵台浮起一枚赤色血珠。
金玉奴张嘴一口吞了,然后美美地舔了舔嘴角。
“不可能……你,你是咒狐,不,不对,咒狐一族早在一百年前就被太初真人屠灭干净了……嘎。”
金玉奴眼中血色一闪,手上用力:“你说什么,谁屠灭的咒狐一族?”
她那时还小,只知屠灭咒狐一族的乃是上天界的仙人,却不知是哪位。
乌鸦精被她掐得眼白都翻出来了:“太,太初真人,嘎。”
太初真人……
很好,复仇的第一步实现了——知道仇人是谁。
金玉奴回过神来,手一松:“我改主意了,从今日起,我为主,你为仆,随侍在侧,生死由我。”
“那怎么行,嘎。”乌鸦精使劲扭动身体,想要逃脱。
金玉奴笑了一下,慢慢收紧五指,语气天真又残忍:“我小时候最喜欢逮鸟玩,你知道我一般怎么玩吗,我会把鸟的羽毛一根一根撕扯下来,那羽根还沾着血……”
假的,小时候她一逮着鸟,四姐就满山头地揍她。
乌鸦精不知道她在扮猪吃老虎,抖着嘴唇,终于服了软:“我认主,嘎。”
“很好,你以后就叫……小黑。”金玉奴收了手,吃了对方的认主誓言,喜滋滋地将沈翊放回香案上。
乌鸦精跟过来,小声叭叭道:“我有名字,嘎,我叫……”
“小黑,以后不许说嘎,难听死了。”金玉奴伸手摸了摸沈翊的脸庞,“把你的氅衣脱下来给我。”
看看她夫君这张小脸,都冻白了。
乌鸦精不情不愿地将鸦羽幻化的大衣递给了金玉奴,自己躲到了一边的帷幔后面,用破布卷住了身体。
“用完了要还给我的……”嘎。
金玉奴心情很好地将沈翊用大氅裹着,拥在怀中:“替我护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