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顾乔走出环建的办公大楼，下午接着要面试的一家事务所也在附近，所以她才约了两家都在同一天，只是她在大楼外头的墙边靠了好一会。
她走到楼下时，心脏却还狂跳不止，她缓了缓心跳和呼吸，抬头望了望天。
国贸这儿从远处看，高楼林立，鳞次栉比。真置身其中，站在巨大的建筑堆中，唯一感受到的就是自我的渺小。
而北京这么大，她终究是遇见他了。
……
2003年3月
那年陵宜迟迟不升温，顾乔三月份还穿着那件米黄色棉衣。
高二下学期开学没多久，班主任韩永峰整日在他们面前吹耳边风，“再有三个月，你们就是准高三学子了，现在要追还来得及，不然去看看他们，哭都不赶趟了……”
顾乔转了转手上的中性笔，在人群中没抬头，对着数学验算草稿发呆。同桌徐知沅半生不死地趴在桌上：“又来了，又来了。”
一旦升了高三，学校的所有准备几乎都是为了高考。最近百日动员会，陵宜一中从外面请了高校的心理学教授还有上届优秀毕业生回来做讲座。
她听说过秦纵，但从未见过。
学校要求高三的必须听，高一高二酌情考虑。
韩永峰说完那些口水话后才开始进入正题：“动员会班长作为代表去听一下吧！其他人在班里自习，顾乔你听完回来传达一下精神。”
班上立刻怨声载道，一周唯一的一节体育课又被剥夺，班长去参加动员会关剩下的六十个人什么事？
但韩永锋压根没理会，说完便扬长而去，仿佛用后脑勺告诉他们，反抗无用。
陈知沅说秦纵之所以在学校出名不是因为他成绩好，而是由于他那张脸，学霸只是他众多标签中平平无奇的其中之一罢了，美貌才是他的必杀技。
顾乔依旧没能提起兴趣，她正为解不出的一道数学大题而伤神，心不在焉地跟陈知沅说：“你对那学长那么感兴趣，不如你代替我去？”
陈知沅听了立马点头如小鸡啄米似的：“好呀好呀！”
那天最终顾乔和陈知沅两人都去了学校礼堂，一中的礼堂在陵宜是出了名的大，一千人的场地放眼望去满满当当，顾乔和陈知沅好不容易在倒数第三排找了位置坐下，后来才发现就连最后排的空挡处也挤满了学生。
彼时，秦纵也不过是一名大一新生。按照陵宜一中往年的办事风格，能回来的毕业生一般也是已经在事业上有一番作为的老学姐学长，她不明白为何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大学生能回来给他们传授什么经验。
顾乔走的时候顺手拿了桌上那个棕色的笔记本，韩永峰派了任务给她，她还得做做样子，二来她要划水用。
这场讲座的当事人还没有入座，顾乔发现坐在附近女生口中的话题已经多是与秦纵相关联。主旨都大同小异，比如在学校走廊曾和他擦身而过；和他在同一家小卖部买东西，付款的时候就站在他身边；有人知道他是物理课代表，和他同一个物理老师，课上不止一次听那位老师提过秦纵这个人……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顾乔并没有在心里嗤之以鼻，只是惊讶于他竟集这么多传奇于一身，并且她还和那个传奇同一个学校。
礼堂里正讨论的热火朝天，乱哄哄一片。没过一会，只听见话筒传来声音，“让我们欢迎李教授的到来！同时很高兴看到秦纵同学今天归来跟大家一起分享高三的心得。”
里头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齐聚集到台上。顾乔一直埋着的头从笔记本中抬了起来，遥遥一见，男生穿了件浅色毛衣，跟着李教授后头自信大方地走到台上，向着观众席鞠了一躬，笑着打了声招呼：“学弟学妹们好！”
顾乔曾经无数次想起那个场景，她那一瞬间理解了刚刚那些女生。
坐在千人礼堂中的惊鸿一瞥成了她向别人炫耀的谈资。
她离得很远，看得并不清楚。这个距离的概念是她无法看清人的五官，但可以辨出轮廓。
前头是李教授关于高三生的心理讲座，根据在场的同学反应来看，其实也引人入胜、直击内心，但不知为何，顾乔却觉得繁杂冗长。她盯着坐在李教授一旁的秦纵，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男孩倒并不着急，一个多小时都耐心地跟着大家一块听着，并且随时给出反应，鼓掌、点头、赞赏，无一缺失。只偶尔往观众席里侧看一眼，也很快就移走。
顾乔终于等到了秦纵的发言，观众们都屏气凝神、一声不吭，见他拿出早有准备的资料，后来顾乔有偷瞄一眼，并不是什么发言稿，只是他列的大纲和要点。
其实时隔多年，顾乔对他当年的发言早已记忆模糊，只记得他分享了自己在一中三年的一些小事。当年校董事会可能也只考虑到秦纵刚上大一，又得多个教师的欢心，能让高三学子产生共鸣。但并没想到，他那样优秀的人，高中三年顺风顺水，怎可能和在座的多数学生处境一样呢？
顾乔只记得他后来在分享自己当初高考选志愿时的艰难，他提到自己想填报的专业与家中夙愿相悖，但经过长时间考虑还是选了自己热爱的专业，学了建筑。读了大学才发现，干自己想干的事即便体力上艰辛，精神上却充实快乐。
在这件事上，顾乔却比他更功利，她想选既喜欢又能挣钱的。
但天下哪有这样占尽便宜的事？
他能义无反顾地选自己喜欢的专业无非是他不用考虑饭碗这件事。
讲座一结束，众学生便如鸟兽散尽般急匆匆地回班级，高三时间紧迫，高二还浑然不觉。眼前的人群被拨开，她看见讲台还有一堆人在秦纵面前簇拥着，说话谈笑间可能在问着什么。
她懒散地站起身，拍了拍身边的陈知沅说：“回去吧！”
陈知沅却拉上她下了台阶：“走，我们也去看看！”
“做什么？”她被陈知沅这么一拉，差点踩空了台阶。
“你不也为选专业烦恼过吗？虽说我们才高二，也得早点做准备不是吗？”
顾乔当然知道她心有不轨，但任她这样拉着向秦纵靠拢，她当时却毫无反抗的准备。
对，她是愿意的。
顾乔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才真正看清楚秦纵的脸。几缕黑色细碎的头发浮在额前，许是太过削瘦，他下颌线尤其分明，五官也分外清晰，眼眸深邃明亮。但眉毛却有几分冷淡感，正因为这几分冷淡，虽说他表现恭敬有礼，却总让人觉得不易靠近。
她站在一旁看着簇拥在他身边的同学，男女皆有，他无一不礼貌应对。
顾乔等了有五六分钟之久，棕色笔记本被她牢牢抱在胸前，走到他面前时，见秦纵眼角扬起，“你好，有什么问题吗？”
她没有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一时竟未能开口。
大大咧咧的陈知沅却无所畏惧地问了句：“学长，请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旁边的女生纷纷看向秦纵，仿佛她也问出了她们想问的。
秦纵笑意更加明显起来，嘴上只淡淡说：“没有。”
顾乔被没心没肺的陈知沅吓了一跳，脸颊顺着到耳根都发烫起来，还好她不爱脸红，否则就露怯了。
她根本没想好要问些什么，被陈知沅拉过来凑热闹，说要一睹真容，本以为也就到此为止了。但秦纵回答完刚刚那个问题还在期待地看着她，“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我是想问些关于选专业的问题。”顾乔的后背已经开始发热发烫。
“那你有已经想要学的专业目标了吗？”他一字一顿，声音温柔有力。
“还没有。”她说。
秦纵伸出手指了指他的笔记本，顾乔看到他手掌宽大，掌纹清晰。
“我留地址给你吧！你如果觉得迷茫或者有什么专业问题，我或许可以写信给你解答。”
2003年的通讯产品不那么发达，手机都还没有完全普及，彼时信件还在流行。
顾乔连忙翻开她抱在胸前的笔记本递到他面前，她庆幸自己还带了笔，也一同递到他手上，在他接过的瞬间，顾乔感受到他指尖的触碰，那是一种来自人体温度的传递，微凉、柔软，这种感觉从皮肤迅速抵达到胸口，让她心头的小鹿在胸腔里撞了又撞。
秦纵就在她的眼前写完了自己的地址，顾乔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在自己定格的那一页上，然后再合上交给她，她带着满满的欣喜说了句谢谢。
陈知沅和顾乔回教室的时候，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刚响起，化学老师正拿着课本站在门口，等着她俩先进去了。他们竟耽误了下午三节课，其实那天的化学课她也没听进去两句，脑子里来来回回地想她要怎么给他写第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