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离乡

我想的确实没错，办完秦姨的后事以后，我的抚养权便转接到了那个军官手里，应该是秦姨在感觉到自己生命垂危时就已经和他联系上了。

我坐在车后座身边的窗户开着，暖风柔柔的暖和吹过我的脸颊，我没回头，视线却紧紧地看着车的后视镜。

通过后视镜我能清晰的看见那座古朴四合院，墙上绿绿葱葱爬满的不是爬山虎而是我种的钩吻。屋外是两棵高大的桂花树，桂花树郁郁葱葱每到秋天说飘香十里也不过分，秦姨会用桂花做好吃的桂花糕分给街坊邻居，然后让他们多照顾照顾我。

冬天的时候江南也会落雪，薄薄的一层附在青石板上，化了以后格外的滑。这时候秦姨就很少出门了，她少时逃难伤了脚后来没有及时医治，走起路来有些跛脚。后来青石板上长了青苔，但凡湿润些的天气都很滑，秦姨就更少出门了。所幸她本身也不是爱出门的，爱热闹的人。

车越开越远直到几个转弯后彻底看不见那座四合院，四处是山是水，哪处都不是我的家。

身边的男人说，以后想回来就回来，房子纳到你名下了。

他依旧在看文件，没看我，但我知道他在跟我说话。

谢谢。

我想，他大概是想安慰我的，但是我没哭没闹，实在是看起来不像需要安慰的人。

最后我在垂眸发呆昏昏欲睡时听见他说了四个字。

“情感障碍？”

我霎时间清醒过来，才知道他看的是我这十年的资料，“我只是......”

情感障碍是秦姨觉得我跟正常孩子不一样的时候，带我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心理医生说，我比普通的孩子聪明通透，但是情绪反应不同于常人。

他说我是很典型的心理障碍。和其他孩子相比更缺少共情能力，不太能理解复杂的感情。只要细心加以教导是会好的。

我当时觉得我应该去拍个脑部CT，而不是心理医生。

我是个没有情感的怪物吗？不见得吧。

可，秦姨死了我没掉一滴眼泪。

我才十岁，我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了一切。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回答他。也许我应该哭一场的，我想，可是太假了，温尔，他会看出来的。

“温尔，你还小，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明白感情的复杂性，你没有错并且还会慢慢长大，长成你期待的模样。”我看着男人的眼神，黑色的瞳孔倒映着我的模样，透着坚定。

他的军装，一身正气，说的那么坚定，我忽然就相信了。

我会像他说的那样好好长大，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人嘛，对军人会有特殊的好感和依赖。

我还没来得及酝酿感动，只听见他嬉笑一声。

“先，喊声爸爸吧。”

很好，酝酿失败。

秦姨最终没有葬在江南，她的骨灰撒在了我不知道名字的一片土地。

父亲——薄梁说那是江叙身死的地方。很可惜当年江叙尸骨无存，只有这一片黄土地知道他曾经来过，而且轰轰烈烈。

我看着骨灰洋洋洒洒的落下，义无反顾地扎进荒芜的土地。

就像看见我那优雅的秦姨靠在那四合院的门前，终于在桂花飘香的时节等来了她一身戎装的少年。

我看见薄梁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昔日的朋友一个个离去，只有他还一直站在那里，像一棵高大的乔木，默默的默默的不断衍生出新的枝叶，为所有人遮风挡雨。

他没忘记所爱，一直不忘初心。

我笑了笑。

叫他，父亲。

“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