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墓（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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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这些僵尸变回正常人，只有问过村长才知道了。
现下这么多的高手，穿越眼前的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僵尸，并不是难事。
叶熙想故技重施，然秋水剑剑气尚未灌注，身后便是疾风过耳，四面嗷嗷叫喊的僵尸群，瞬间波涛汹涌，继而排山倒海，纷纷滚进水道。
有亭云阁的长老开路，这里似乎没她什么事儿了。
虽然有些粗暴，但眼前的障碍一扫而空，以丰沉对重桓脾气的了解，自家大长老对这些无辜村民，已经十分客气了。
“周大人，你们掉在什么地方了？”丰沉边走边问，他以为周榭泉和成微掉落在一起，“当时我和阿熙不见你们，担心的要死要活。”
周榭泉一点也看不出方才被僵尸追的甚为狼狈的丰阁主，哪里要死要活，“我和阿凝落在一处，机关重重，费了些时间，走出机关就遇见了小微，还有亭云阁的三位前辈。”
“小微小婉没跟你一起……”丰沉想了想，也是，若周大人在，小微小婉也不会着急与亭云阁通信，多半会再找他们几天。
成微兄妹因着大长老，一路沉默，听公子疑问，成微道，“我和小婉坠落昏迷，醒来后不见公子和其他人。我们沿着洞中的路找了一会儿，就发现了出口。我们给亭云阁中发了信，又重回洞中，可怎么也无法破解机关，找到入口。直到五长老来了，闯过机关，找到多宝车，还遇见了困在机关之中的周大人和骆姑娘。”
丰沉想，果然，只有叶熙是被“邀请”的。
那时马车下坠，叶熙毫无犹豫的抓上他的胳膊，才捎带上了一个他。
马车里那么多人，叶熙第一个想到的是救他。
丰沉明知自己是最有用的一个，叶熙救他只因为他能就太子，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洋洋得意。
见到被叶熙用柳条困得严严实实的村长，此时又是另一张脸，也算熟悉，正是旱地垂钓给他们指路的老人。
“村长，我们终于见面了，”丰沉摇身一变，没了之前的窘迫模样，成微从屋里搬来桌子椅子，成婉烧了热水，沏上热茶，两位长老如门神一般板着脸站在他身前两侧。
“亭云阁主大驾光临，是我有失远迎，”老人被松了绑，“怪不得你能察觉茶中有毒。”
丰沉因为银蚕，也算是百毒不侵之体。
“《魏王传》还没讲完吧，你引着我们去见那魏王的棺椁，是想告诉我们，桃花源里有出路，能通向外面。若我没猜错，燕逐流大师把机关破解之法藏在了画中，”丰沉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若是五长老没破解机关，他就得研究研究那副挂在村长家中的画了。
村长徐徐道来，“当年，魏王爷怀了燕大师的孩子，魏王爷已病入膏肓，却依然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可这个孩子的存在，若是被奉天城的皇帝知道，绝不会容他活在世上。所以魏王爷就把整座王府的知晓她有子的仆役侍卫和男宠丫鬟，全都带进了墓中。魏王爷和燕大师，把他们的孩子送出了魏王墓，送到了燕家祖宅，之后闭合墓门，谁人也不得出。”
“魏王爷将死之际，留下了这幅画，让我的祖先悬挂明显之地，这幅画所画便是魏王墓的唯一出路。燕大师给被魏王爷带入墓中的人，早早留了一条出路。可惜我的祖先，并没有参透这幅画的精髓，直到我，我看出了玄机，找到了那条出路。”
“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们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给我门下毒，或者说，给叶姑娘下毒？”丰沉猜了许多理由，却都很牵强。
“秋水剑，拥有秋水剑的人，是叶渡之的传人，很厉害，比那落叶山庄的弟子秦玉琢更加厉害。我第一眼见秋水剑，就想得到剑主人的力量，让她和她的剑，成为我大军中的一员。”
“大军就是这些变成僵尸，失去神智的村民？”
爬出水道的村民，都恢复了神智，正在集体梦游的震惊中互相安慰。看来水就是解药，大长老无心插柳柳成荫，多亏了他把所有僵尸都扔下了水。
丰沉依旧不解，“你把村民，把路过的高手，变成你的僵尸大军，又是为了什么？”
桃花源里物产丰足，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鳏寡孤独皆有所养，燕逐流大师设下机关重重保护，要兵作甚？
只见村长怒目而视，“我要杀了宁安皇帝，能为英王爷报仇了！”
“英王……府……”丰沉手上茶碗一抖，他很快定住心神，“我记起来了，魏王棺椁旁边的那个印记……是英王府的，难怪觉得熟悉。”
黎念和重桓看向丰沉，丰沉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你和英王府什么关系？”
“丰阁主太抬举我了，我乃无名小卒，英王府怎会和我这个无名小卒扯上关系，”老人望向天空，他只见过那位王爷一次，却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你为何说要给英王爷报仇？”这话是周榭泉问的。
他看向叶熙，叶熙紧紧攥着剑，是长舟哥哥吗？天下唯有长舟哥哥有理由为英王爷报仇。
“这印记为英王府的私印，只有极少数的门客知之，”丰沉把茶碗一放，“你说你跟英王爷不熟，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印记？”
“丰阁主见多识广，我都不知，这印记如此珍贵。我只知那是英王爷亲手交给我的玉牌上的印记。英王爷忠君为民，浩然半生，却为奸邪所害，背负恶名，我要为英王爷报仇，于是我做下这一支僵尸军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英王爷报仇。”
村长举起自己的手，“人手五指，而我，天生六指。史书之中，也曾有过六指婴孩，皆被视为不详。我虽生在桃花源，是魏王爷为她的下属创造的人人平等的乐土，但唯独对于我这个六指灾星，嫌弃欺辱。母亲曾几次要扔了我，可我命硬，硬是活了下来，他们见我长大了才放弃。”
书中记载，太宗朝一位贵妃，生过一个天生六指的皇子，钦天监断言此子不祥，长大之后恐生灭国之灾，太宗皇帝竟下令，把不满月的小皇子活埋，那位贵妃也在不久之后病逝。
之后民间越传越邪，有无常鬼附体勾魂，有狐狸精夺舍吃人，还有说是瘟神的转生，五花八门，六指的孩子，多在未满月就被遗弃寺庙，或是直接扔进水塘枯井之中。
桃花源与世隔绝，竟也信六指不祥之说。
村长越说越激动，“小时候，外面的世界对于我，是噩梦，是黑暗，是痛苦，于是我埋头读书，四书五经，山河地貌，杂学算数，医学毒理，只要是书，我就不停的读，因为只有书里的那些字，是不嫌弃我的。书里有许多世界，和桃花源的不一样，我萌生了想出去的念头，也是巧了，我从祖传的画中，发现了一处不得了的机关暗道，一直联通到了外面。”
丰沉看着那六指，这是他见过的第二个有六个手指的人，“可外面的世界，或许并不是书中写的那般美好。”
“没错，外面的世界更加黑暗，外面的人更加无情。我依旧被嘲讽被欺压，连一份出体力的活计也寻不到，只能在街上讨饭祈怜，为求吃食，为人呼来喝去，毫无尊严。直到遇见了英王爷……当时我饿极了，冲撞了英王爷的轿子，我只以为是大官，没想着，轿中坐着的，竟是皇城而来沿江巡查督建防洪堤坝的英王爷。”
“我以为是死罪，而英王爷却拦下了侍卫，下了轿子，问我为何年纪轻轻，手脚健全却做不劳而获的乞讨营生。我不敢回话，心里却想着若是有家肯要我，再苦再累，我也断不会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活。”
“我蜷缩着脏兮兮的手，被英王爷看出端倪。六指不祥，人人避而远之，可英王爷他一点也不嫌弃我的六个指头，让我抬起头，告诉我六指不祥纯属一句狗屁话，钦天监所有的卜算，都是狗屁话。”
“英王爷说，他还认识一人天生六指的人，那个人很厉害，练就一身武艺，站在帝王身边，为暗鹰卫最强的指挥。人的不幸都源于妄自菲薄，人要先看得起自己，才能让别人看的起自己。他告诉我，人的一辈子很长，可不能因为钦天监一句后屁话就荒废了人生。”
英王爷是他的光，他的太阳。
这辈子从没有人看得起他，从没有人愿意对他一个不祥之人说，他该有自己敞亮的人生。
“英王爷让随从买了烙饼，让我吃饱后，赶紧找个伙计去做，不要在街上做乞丐了。我鼓起勇气，说出我想追随他。英王爷解下随身的玉牌给我，说等我有朝一日，能成为对他有用的人，就带着玉牌去英王府。”
一饼之恩，一生追随。
他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成为有用的人，能再见到不嫌弃他六个指头的英王爷。
“英王爷会成为皇帝，他是帝王长子，帝王也没有太子，皇位肯定是他的。百姓的心都向着他，他修堤筑坝，改良税法，开商路海市，整冤假错案，为大周国，大周子民，做了多少好事，若他当了皇帝，该是多好的皇帝啊。”
村长指着天，“可那宁安帝，那些士族富贵，篡改圣旨，冤枉英王爷弑君篡位，逼死了英王爷不够，还火烧英王府，灭英王府满门。连远在西北军，为大周立下旷世奇功的英王世子，也不放过。好在苍天有眼，英王世子逃过了一劫。我要为英王爷报仇，却势单力薄，要报仇，必须要有力量，于是我回到了桃花源，发动桃花源中的村民，可他们根本不愿意出去，包括我的村长父亲，都宁愿选择一辈子蜗在山底，做与世隔绝的快活自在。”
“所以你就与族人下毒？”
“是，我自己做了毒药，公孙药那里有很多古旧的医书，上面记载着一处苗疆的借尸还魂之法。”
“或许英王爷就是随便说说呢？”周榭泉不屑道，“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和李长舟无关，叶熙白高兴一场。
村长执念颇深，不惜给族人下毒，竟想操控族人为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报仇。英王爷收买人心的手段相当高明啊。
“哈哈哈，苍天有眼，恶有恶报，想那宁安帝作恶多端，不惜毒害兄长以谋获帝位，想那太子利用昔日友情欺骗世子，让世子身陷囹圄，背负造反骂名。英王世子失踪，他的亲兵也失踪，全天下都没有他的消息，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英王世子为父报仇的一天。当靖明台围杀太子，太子中了倾城无解的毒的消息，传到蜀川之地，我就知道时机成熟了。又好瞧不巧，遇上了秋水剑的传人。”
叶熙带鞘的剑，压上村长的肩膀，“你闭嘴。”
她本还可怜他，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执念，变成了疯子，可他竟想自己去杀王兄，竟然诅咒义父和王兄。
“太子殿下他这些年，一直在为英王府说话，为李长舟脱罪，几次三番被帝王责罚，他可是为了李长舟，连太子之位都不想要了。当年皇城发生的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理直气壮的说什么要报仇，还往太子殿下身上泼脏水，”周榭泉也有火气，“你口口声声要效忠的英王世子，也绝不会想着报仇。这一堆不人不鬼的东西若是出了这儿，成了为英王府复仇的军队，李长舟他这辈子更加洗不清，真不明白你如此作为，是害他还是帮他。”
黎念笑起来，这孩子一路心事重重的，见到阁主之后才说了几句话。他见过周榭泉，在很久以前，风陵渡□□出那一箭，险些要去世子殿下的性命。
马上少年，箭术了得，只偏了心脏半指，却并不知那箭上带着巨毒。
当年先帝突然中毒，尸身腐烂，接着传言英王弑父篡位，安王与禁军连同苍山好汉，拨乱反正，暗鹰指挥使魏慎行临阵倒戈，与门阀表忠心，奉天城乱作一团，李长舟带的西北军驻扎城外三百里，皇城发生的事，他只知道一半，他携千秋令而来，救人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周榭泉身为暗鹰卫副指挥使，亲历诸事，知道的一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