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青
亚历山大·波拿库德正沉醉在自己在金加隆堆里游泳的享受之中,突然仿佛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那样,他打了个哆嗦,从刺骨的凉意里惊醒,却发现这被人泼了一盆水的感觉并不是一个错觉,他正躺在床上全身被寒冰禁锢不得动弹,窗户大开着,一位高挑的陌生女性正背对着窗外流泻一地的银色月光,双手交叠坐在椅子上俯视着他。
糟了,这不会是疤狼找来的杀手吧?亚历山大很慌,生死之际大脑开始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极速运转着试图找到生路:他门口的防御装置没被触发,对方居然是走三楼的窗户进来的,该死,他装在窗户上的警报为什么没被触发!自己肩膀以下被冻住了,魔杖在枕头底下拿不出来,但是自己侥幸会那么一两个无声咒……对方既然给自己留了开口的余地而不是一上来就抹脖子,想必还是愿意给自己一个交流的机会……这样想着,他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开口了:“这位美丽的女士,不知您大晚上潜入我的住所,有何贵干?我想就算您的出场方式并不别致,我也很乐意为您提供服务。”
涅梅菈德锐利的眼神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内心的所有想法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法兰西粗口的摄神取念,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连忙运转起大脑封闭术给她展现出一副畏缩慌张的表现。
“晚上好……波拿库德先生,或者称呼你礼帽先生更为合适?”涅梅菈德换了条交叠的腿,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撑住脸颊,漫不经心的语调和另一只手里把玩的魔杖将对面的心悬得七上八下:“本来我这个点应该躺在床上休息了的,你我都应该有一场好梦,对吧?可谁让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呢?”
对面的男人露出一副慌张和心虚的表情,他忙不迭地道歉,而表情之下比那些阴暗的咒骂和抱怨更有意思的是一桩报酬丰厚的委托,涅梅菈德轻而易举地挖到了这一起作案者临时起意的失窃案的动机——怪不得她会在魔法部里就被盯上呢。秘银和赤铜最近因为“暗影会”的扫荡而出现短缺状态,但这个定制委托产物偏偏就需要这两样材料,所以心急地盯上了她。甚至不等走出魔法部就动手了,喔,假如她发现不对劲报警还能把锅甩在他在魔法部国际安全司就职的老爹身上,还挺父慈子孝的。
“我一时间被鬼迷心窍了……我愿意双手奉还这些东西并奉上心意当做赔偿,您要知道它被我好好地放在另一头的书桌,连包装都没打开过呢!”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因为寒冷而开始磕磕巴巴的发着抖。
涅梅菈德并没有如他所愿去查看一旁的书桌:“只是因为你打不开吧,呵,你在计算破解法阵的第五步算错了小数点儿,正确答案是34.8。在想你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一个小小的混淆咒,先生。”涅梅菈德兴味盎然地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从惶恐到惊疑不定再到挫败,不论看几遍这种剧烈的情感变化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趣,这可比单调的临死之前的哀嚎求饶或者是辱骂愤恨要有意思多了。
给这位先生一点缓冲时间之后,她挥了挥手里的魔杖,将对方冰封的身体强行摆正成坐姿:“还是这样谈话比较适合,你觉得呢?”不等他开口,涅梅菈德继续慢悠悠地说:“你得庆幸你还有点用处,看在你长处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命而不是在睡梦里送你去见梅林,给你下订单的雇主在哪?”亚历山大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抵抗涅梅菈德的窥探,却只能在她堪称摧枯拉朽的势头里败下阵来,涅梅菈德读取他控制不住自己回想的防备就如同拧下一扇未上锁的门把手一样容易,她在这男人的脑海里看见了华人街,看见了一个黑发黑眼体格修长,留着狼尾发型,眼睛狭长如同狐狸一般的华裔面孔。
“那就劳烦你明天带我走一趟了。明天上午十点我会来找你的,当然,你不会愚蠢地想着逃跑的对吧?”涅梅菈德提起裙摆向他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转身幻影移形消失在这间屋子里,留下身上的寒冰随着施咒人离开而消失,却因为寒冷而裹紧被子的咬牙切齿的男人:该死,他明明记得自己在这里设了反幻影移形的魔法才对。他现在手上要是有一枚时间转换器一定要给白天鬼迷心窍偷那个小女孩东西的自己一个巴掌,那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吗!
男人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枕头底下的魔杖,连忙给自己施了个保暖咒,如同在风雪里待了十个小时后终于接触到火炉,身体一瞬间暖和许多,他长舒一口气扔掉身上裹紧的被子,在视线挪到一旁工作台上的两个玻璃瓶罐之后表情挣扎了许久,才把椅子搬回桌子前再次演算破解法阵,按照那个陌生女人所说的答案重新填入公式给法阵注入魔力之后,他怔愣地听着封印解开的脆响,心情复杂到无法言表。
……真是个疯子!他也疯了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算了,好歹看在这些材料的份上,希望他宽厚的雇主不会怪罪他。
第二天忙着连夜加固防御一夜没睡的亚历山大眼下挂了两个厚厚的黑眼圈,没精打采地靠坐在椅子上,多少带点侥幸心理地看着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十点整。
无事发生。他提起的心刚要放下的下一秒,一声毫不遮掩的爆鸣声响起,昨晚上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亚历山大嘴角上扬到一半的笑容凝固了。
“连夜修改的?魔力运转的稳定性不错。”涅梅菈德一边点评,一边不由分说地抓住了男人的肩膀:“该出发了,礼帽先生。”
法国华人街里有一家古董店,店门口的招牌上是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藏青”,在蓝底红边的牌匾里显得气场十足,连接着屋檐的墙壁做了仿木纹处理显得古色古香,而半面墙的玻璃橱窗里的瓷器花瓶螺钿折扇绣花屏风等精致物件则向路人毫不遮掩地展示着里面的东西很贵这一信息。
涅梅菈德拎着男人毫不遮掩地出现在这家店的门口,可等男人慌张地环顾四周时却发现街道上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他们。亚历山大不知道是该长舒一口气庆幸没有麻瓜注意到他们还是悲哀自己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在涅梅菈德的示意下他怀揣着憋闷的心情推开了雕着竹子图案的大门,风铃在室内回荡出幽幽的铃音,坐在展柜后面,留着狼尾穿着鹅黄色圆领袍的黑发女性抬起头习惯性报出一串台词:“欢迎光临,有标价的都是可以购买的物品,商品易碎如未下定决心购买请勿随意触摸——哟,是礼帽小哥啊。”
“你好啊,唐老板。”亚历山大回应她的问候,给自己身后的女人让出路来,唐翠看向那个逆光走来的身影,下意识眯起了眼打量这位陌生的面孔:白发,绿眼睛,等等,这脸怎么越看越眼熟……?
她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柜台,坐着的太师椅被带倒在地也顾不上,瞪大了狐狸般狭长的眼眸震惊地看向涅梅菈德:“琉璃青小姐?!你什么时候来法国了?”
涅梅菈德:嗯?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转进弄得一怔,一旁的亚历山大则疑惑地看向唐翠又看向涅梅菈德:“你们……认识?”
唐翠三步并做两步从柜台后快步绕到涅梅菈德面前,目光炯炯地打量她:“你身上的血孽在哪被洗得这么干净,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你了!”这句话她用的华语,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的涅梅菈德只好以不变应万变用往常习惯性挂在脸上的微笑用华语回应她:“唐小姐,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才对。”
在场三人唯一听不懂华语的礼帽逐渐摸不着头脑:啊?
而唐翠则皱了下眉上下仔细打量起她,紧接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记忆损坏了是吧,正常,毕竟你当年灵魂上的各种秽物多到能催生出十头穷奇了,要想把那玩意漂白可费老劲了,孟婆汤给你天天当洗澡水用都不够。有记忆损失的后遗症可太正常了,倒是你的灵魂一点都没碎才是真奇迹,哎要我说你过去那些事忘了就忘了也没什么,当年那群人活着的都没几个,找回来也是徒增负担。”
涅梅菈德:“嗯……嗯……啊,这样啊。”第一次直面如此自来熟的热情,她实在有点应付不来。
“好啦话说回来,你来我店里是想买点什么吗?以咱俩这过命的交情,看上什么随便拿啊,还是说你也是来批发法器的?但以你的炼器技术完全不需要才对吧?”唐翠退后两步扫了一圈她和一旁的亚历山大,热情的笑容没变,两人身后的门却砰地一下自动关上,吓了一旁的亚历山大一跳。
“礼帽啊,老实交代,你对这位小姐做了什么。”唐翠的声音逐渐阴森起来,话语中威胁的意味越来越浓厚。
他能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被她干了什么!亚历山大激动地喊:“我能干什么!……我就是……就是一时手快拿了她妹妹的……”话说到后面,他声音逐渐低下来,表情也越来越心虚。
“老毛病犯了是吧,要我说该,你看看你没缺胳膊没少腿儿的,琉璃青小姐下手还是轻了。”唐翠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你早晚有一天得因为这毛病被人砍断手。”
不过妹妹?她明明瞧着琉璃青的灵魂是个小孩子模样啊?想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涅梅菈德一眼,顿时了悟:这是用了变幻法决啊。
涅梅菈德看完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干脆直截了当地朝唐翠发问:“他是你的人?”
“我的人算不上,当初受人所托照拂一二罢了,也是他命苦,他爹在这边的衙门里为了升官抛弃了他妈,当时我看他妈带着他流落街头孤儿寡母的看着可怜收留了,结果他妈没一年功夫就走了,因为他爹的缘故法国这地界也没什么光明正大的活可以给他干的,就干脆留在我这帮我打下手了。”唐翠叹了口气从腰带上拿起烟斗下意识想抽,看了涅梅菈德一眼又收了回去:“要我说也是巧合,不然怎么能被他带着遇见琉璃青小姐呢。
既然忘了,那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鄙姓唐,单名一个翠,但不是翠鸟,是丹顶鹤。”女人眯起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朝她伸出手。
涅梅菈德突然觉得这个笑容有点眼熟,于是她也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你好,我是涅梅菈德·福克斯。”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点什么?”唐翠挤眉弄眼地朝她问。涅梅菈德摸不着头脑,老实地摇了摇头。“想不起来是吧,想不起来就对啦。”她哈哈大笑起来。
合着在这逗她玩呢。涅梅菈德不满地鼓起脸颊。
“好了说正经的啊,你要想起来那可就完了,欧洲这一圈近百年的两任魔头崛起给巫师们的社会造成了严重的打击,特别是英国,我看真遇到事了肯定比法国投降得还快。你要是能想起来点什么,那就是身上的余秽未除,放出来一部分就是严重的天灾。你要是努努力掰……一升差不多吧,出来一炸,说不定还能复刻一下格林德沃闪击巴黎。”
一旁默不作声听着的亚历山大的脸色随着唐翠的话越来越难看,梅林的花裤衩啊,他到底是惹了个什么存在!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偷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