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刀亦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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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浮姬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画了半副红妆，里衣也有婚嫁服饰特有的金纹锦绣。
而直白质疑的人虽面相年轻，但心细如丝，完全不是普通少年仙贤的莽撞模样，杨浮姬短暂思考后，只得如实相告。
“……不瞒公子，我确是今日大婚的新娘，我是逃婚出来的……若你因此不肯帮我们，现在稍稍靠岸，放我们下去便是。”
那少年看着她，看她拉着妹妹，又紧攥右手的克制与言语的坦诚，都让他感受到少女无奈中的委屈。
她拥有未婚夫的重要之物，又准备了婚礼的装束，很可能是不得已离去，她逃离的不仅是婚姻，而是对整个仙域的背叛，此刻内心该是忐忑绝望的吧。
但她也没有哭，强装镇静的样子，反而平添几分倔强的无辜可怜。
“我没别的意思，我也要去千山门，只是顺路带你们。”
少年以放松的姿态坐在一边，借此缓和气氛。
“你不问，我为何逃婚吗。”杨浮姬犹豫着，“你不怕因此惹上麻烦……”
“又没人认识我，我怕什么。”
他说着把玩起一只桌上的鲜亮柑橘，在手中反复向上抛物。
“可公子光看面目气质，就绝非等闲之辈。你的船又是蛟船，蛟是仙界名物，是最难驾驭的神兽之一，但你一人就随便驱船来回。你至少也是名门出身的尊贵少主，怎会无人可识。”
少女不仅倔强，还很敏锐，他猜测她的同时，她竟然也在冷静地审视他。
这很有意思。
“那你认识我吗。”
年轻人突然将柑橘冲她轻抛过来，浮姬双手捧住。
“从没见过。”
“那就对了，其他人也没见过。”
“干嘛弄得神神秘秘的，你直接告诉我们你是谁不行吗？”
妹妹沉不住气心直口快问。
“我啊。”少年转转眼睛，非常像在临时想什么由头，“和你们一样，也去千山门拜师的。”
“真的？？”
“是啊，要不怎么说是顺路呢。”
“那你为什么停船在仙域门口，直接去千山门不就好了。”
“啊，我本周游各处，正好听说仙域有婚礼，想来凑凑热闹，结果没被邀请的压根进不去，我想那算了，停船在这等天亮了再出发，哪知道正巧就碰见你们了。”
就算是眼下临时现编的借口，听上去也无可挑剔。
但杨浮姬仍疑惑地看着他，看他也用同样的神情望着自己，好像默契地开始了对彼此身份的试探。
浮姬用力握了握右手，似乎在握着唯一的武器。
“总之，多谢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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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门如此遥远，天快要渐亮时船只才缓缓靠岸，睡了一个时辰的亦瑾站在船沿上伸懒腰，望着灰蒙蒙的天和荒芜的地。
“到了吗，公子？”杨浮姬轻声询问。
“到了。往前走，越过几道雪山，就能看到千山崖了，千山门就在那里。”
三人走下船，踩在江边的草地上。
那荒草随脚底踩踏，留下折倒的姿势，在无知无觉中又完好抬起。他们就在草丛间缓慢前行。
姐妹俩借着微光，看向那连接草地远处遥无止尽的树林，还有更远方被白雪和雾霭缭绕的群山，发现根本就寻不着，所谓千山崖的踪迹。
“这草……？”
杨亦瑾忽然停下脚步，终于发觉了不对。
“这草地是「无音草」，顾名思义踩上去是没有声音的。”
“江岸边的荒草地，弄成没声儿的用来干嘛？”小女孩眼里满是疑惑。
“我估摸着，是为了方便……在江边捕鱼吧。”
他在撒谎。
旁听的杨浮姬心下吃惊。据她所知，任何仙门专有的非凡道具，都不是简单设计，绝对是大有用处的。
「千山门」神秘卓群，拥有同仙历相等时间的三千多年历史，多年来从未彻底覆灭断代，是仙界绝无仅有的第一仙门，最高权力的上层仙域都要畏惧三分。
这草能踏而无音，多半是用于千山武艺训练的专业施法草地，拿来捕鱼岂不是玩笑？这少年既知详细又说得上名称，为何这样隐瞒作用？他到底有何目的？
但她仍默不作声，因为质疑这个没有意义。
“这个不重要。”少年的回应也与她不谋而合，“我们无须在此停留。姑娘们放心先走，我跟在你们后面，以防有追兵或是猛兽。”
姐妹二人听闻，最终相视一眼，转头开始快步疾驰，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于静寂的荒野，踏入逐渐寒冷的雪地之间。
为了更快奔向雪林，她们褪去了披风长袍，轻装飞奔，似雪中迅捷的狡兔。
她们边跑边同时仰望逐渐映入眼帘的白桦林，看那树色与雪色连成白茫茫一片，最终用遮天蔽日的高度，无际无边的延深，静止又沉默地，挡住她们的前行。
杨亦瑾试图往前探去，被姐姐拉住。
杨浮姬展开自己的右手，轻唤出一只透明青羽的空灵鸟儿试做诱饵，却即见一支超高速利箭，从隐蔽林中瞬间冲出，将青鸟精准击中贯碎成沫。
“有机关！”
她们同时后退。杨浮姬四下围望，右手的手帕落在雪地上，随之一层薄如光膜的旋转气盾，护在姐妹身上。
那薄盾发着流动的曲光，似夏夜小河池中金鱼吐出的泡沫。
她又从手中继续召出青鸟，向林间不同方向试飞，又有数支箭矢四面八方追来，灵鸟没有一只飞出她们的视线。
“这前路……怕遍地都是机关啊。”
少年走上来，余光看着杨浮姬闪光的右手，表情虽震惊，话语却说着毫不相关的内容，“这估计是千山门为了阻止外人上山，专门设计的关卡，怕不是随便就能破解的。你们俩年纪都不大，看来——”
“我想到办法了。”
十六岁的杨亦瑾拿着落在地上的箭羽，打断少年的话。
“我捏了一下这兵器，发现这玩意儿虽快，但也是因为箭羽箭柄较轻所致，所以破坏力，应当没有想象中的危险。阿姐你有强盾附体，这箭三发之内，应该不足以破除。如此，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前路飞鸟引箭，身体隐在其中，我随时对靠近的余箭作斩断，你在我身后补盾，以此循环，闯出桦林。”
“你是想利用速度？”
“是啊阿姐。”
两个少女居然平静地商量起对策来，徒留场上最强壮的男性，站在原地局外人吃惊。
他看着这两个女孩子，一个未成年身形小巧玲珑；一个柔静温婉，手中空有奇强异物。感觉都不像是修习武力高超之人，如何避过这机关林。
杨浮姬思虑半刻，最终同意了妹妹的判断。
“……林中视角错综复杂，这样导致反而只有近箭，才有机会击中我们；且这些箭虽藏于树中很难分辨，但全是自动发射，不是精密武器也无毒，更多的像是为了捕猎而设；我们的确只要速度够快，又有引体和护盾，是能够做到以快取胜。
可是，如若冲过来的利器超过百发，盾却只有三箭的抵挡机会，这中间我虽不停上盾，但你又要闪出作斩断，肯定会出现空余，会不会……太冒险了。”
被问话的小少女，对所谓危险毫不上心，她转了转脖子弯嘴轻笑，傲气放话。
“我保证，这林子里没有一根箭能碰到我姐的盾。”
随后闭眼自信唤出武器，灵巧的十指间夹满弯而锋的飞刀，随少女俯下身的动作，似一只张开爪牙，锁住目标的危险猎豹。
杨浮姬也在同一时刻，双臂合十迅速引盾，握拳而出百数只青鸟突飞。
在少年未反应过来时，她们便随群鸟毅然疾驰，闯入树林。
青鸟不停冲刺，碎了又涌，箭矢像落雨般顷扎过来。数刻后杨亦瑾突然起跳，群鸟也将箭光，引至被桦林枯枝撕开的昏暗天空。
少女在空中旋转身体，似螺旋一般，将冲过来的箭全数碎断；再迅速一跃而下，砍断向姐姐发来的其余攻击；又接住补盾再次起跳。
数秒之间，用越来越快的速度重复斩箭，飞刀将坚硬兵器划成整齐的层层残片，覆盖她们前行的脚印。
青鸟散开，杨亦瑾飒落而下，将雪地震出烟屑，少女就此利落斩出白桦林。
“阿姐，小菜一碟！”
天生奇才。
少年跟在她们身后冲过来，感到浑身发毛。
「仙界大陆」上每年都会出现一批，极具天赋略力的少年仙贤，这些天才英奇成年之前，便迅速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一往无前。
也被各大仙门陆续挑中，给予厚望，成年后作为未来武力之星被严格培养，力争为自家门下，取得更多的储备精英。
但同时也被全仙界议论、比较和打压。
这个未成年的女孩，绝对是仙门门内顶尖的学徒，身上拥有着深不可测的武力基底。
这短短数分钟的冲刺中展现出来的能量，足以让其他普通同龄少年望尘莫及，再加上她姐姐的神秘力量加持，爆发的灵力简直可怕到，令人兴叹。
就算这般强，被挑中的却是姐姐。
这个刚成年的十八岁女孩，如果逃离的是一场不甘愿的祭祀，那么她能够成为上层婚姻的祭品本身，就绝非巧合。
她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