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是为你好
出了门，姜白低头看手机，赵芸的微信消息就没停过。姜白知道，再不回信是要出事的。
她打了辆车决定回家一趟，自从工作，姜白就不顾赵芸他们反对，在外面租了房子，没什么，她只是想自由点。
打开家门，赵芸和顾海还在吃饭，桌子上摆了两菜一汤。
“这么晚才吃饭吗？”姜白边换拖鞋边说。
赵芸冷着脸不搭理她，一旁的顾海很高兴，“小姜回来了，吃饭了吗？我再去拿副碗筷。”
“别了顾叔，你吃，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姜白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由于赵芸比较节省，家里没开空调，有点冷。
顾海还想起身去拿筷子，赵芸低着头，自顾自的夹菜，扒了好几口饭，脸色十分不悦。
“坐下，问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把自己肚子填饱就行，你管别人干嘛。替别人操心，别人会感谢你吗！长大了，翅膀硬了，说的话就当耳边风一样，以后没人管你死活。你自己看着办。这里你也别来了，你就当我们死了。”赵芸噼里啪啦的一顿数落。
顾海面露难色，手中的筷子也慢慢放下。
家里还跟那年一样，没什么变化。客厅中央原本挂着吊扇，现在没了。有一年吊扇里面的零件有点老化，转动的时候老是咯吱咯吱的响，赵芸嫌吵，一直抱怨，让当时的姜润年抓紧修。姜润年在电话里答应的好好的，说等忙完回来就修理，可最后他没有回来。那年姜白所在的城市下了很大的雨，天就像被捅了个大窟窿，一直在往人间倒水。姜润年所在的消防队接到任务去水灾最严重的海边小镇救援，没想到一去就没回来，最后尸体都没看着。
从那以后赵芸精神就受了点刺激，没人的时候会自言自语，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没人听懂。赵芸虽然偶尔会犯病，正常起来也很正常，加上容貌还算不错，有很多人喜欢。最后，顾海娶到了她。
姜白没有开口，还是称他：“顾叔”，对比赵芸私下里骂过她很多次，“还顾叔顾叔，人家对你不好吗？这称呼就不能改改？”
“改什么，为什么要改，我不愿意！”别的事可以妥协，唯有这个不可以。
姜白瞪着眼睛倔强的模样，跟姜润年真像啊，赵芸有些失神。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坏人，”赵芸坐下来，眼神呆滞，“都不听我的，让你喊你不喊。你也不听，都说了不要去，危险，你偏不听，请假又能怎么样，那么多人去，少你一个又怎么样，你就是不听......”
自从那次以后，姜白才知道姜润年的离去带给赵芸的冲击到底有多大，她一直念念不忘。赵芸已经做的够好够努力了，努力到姜白甚至有些可怜她。
如果不是因为刘军的事情，姜白不会跟赵芸置气，不会逆着她的心意。
“妈，我求你了，别说这些话了好不好。”姜白语气中带着哀求。
“我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听。除了我，谁会替你操心，谁会关心你。”赵芸筷子往旁边一摔，身子激动。顾海怕她又大病，忙走到她身后抚摸后背，“这是孩子自己的人生大事，我们也不能勉强。”
“我勉强什么了，自己三十了交不到朋友，我腆着脸托人帮忙介绍，她倒好，介绍一个推一个。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你说！”赵芸情绪更加激动，脸部因为气氛变得扭曲，她指着姜白，边说边走过来。
顾海怕出什么事，把她死死拉住。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也求你了，你能多想想自己成吗？别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你那么喜欢人家，你跟他结婚跟他过！”姜白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一生气，整个人开始发抖。
“小姜，别这么跟你妈妈说话，”顾海手还在拉着赵芸，“她只是关心你。”
“不需要！”姜白从嘴里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赵芸瞬间呆住，冲过来的动作明显小了很多。刚才还扭曲的脸已恢复，她眼睛在家里似乎在找寻什么，四处乱看，嘴上还念叨：“好，不需要，不需要，你大了不需要我了。”
“小姜只是气话，别往心里去，”顾海安抚她，让她慢慢坐下，手不停地拍打她的后背。
姜白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绝，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父母都想当然的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孩子身上。结不结婚，和谁结婚，这种事情，只能她自己决定，别人不行，哪怕这个人是她的父母也不行，这个道理为什么他们不懂！
顾海倒了杯水，小心翼翼递到赵芸面前，“来，喝水，消消气。”赵芸只是喘着粗气，似乎想说什么，嘴一直张着。
过了有一刻钟，赵芸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
“小姜，我知道你们读过书的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都是老古板，很多观念你们接受不了也正常。但是你妈，真的只是想关心你，她在家里常说万一有一天自己走了，你还没有对象没有人照顾怎么办。她不想让你一个人孤独，就像......就像之前的她一样你知道吗。所以，你不要怪你妈，等冷静下来，跟她道个歉好吗？”
“她老是听不进我说的话，我跟她讲道理也不听，”姜白也很委屈。
“我什么都可以听她的，为什么她不能听我一次？日子是我在过，我不偷不抢不犯法，只想找喜欢的人这有错吗？顾叔，你真的开心吗？这么多年，她一直没忘记我爸，这种日子是你想要的吗？”
顾海被问住了，一时语塞。想不想要的，都已经在一起了还能怎么样，终究还是姜白太年轻，很多事情她体会不到。
“小姜......”顾海还想说什么，却见赵芸突然冲进厨房，拿着把菜刀出来。
“赵芸！”
“妈！”
俩人异口同声，姜白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坏了，她第一次见赵芸这样。
“不听我的，都不听我的，说了别去就是不听，你也不听，为什么就是不听......”赵芸嘴里反反复复念叨这几句话，脸上的大眼睛像两颗玻璃球冰冷呆滞。
“你快放下。”顾海急了，想上前抢，又怕伤着赵芸。
赵芸没有节奏的挥舞手中的刀，声音带了哭腔。
“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
“妈，我错了，求你了，别吓我！”姜白忍不住哭着喊。
赵芸置若罔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和姜白顾海俩人中间仿佛隔了一道屏障。
姜白还在手足无措，赵芸一直向前的菜刀突然调转方向对准自己，她疯狂的往头上砍，“让你不听，让你不听，让你不听。”
“赵芸！”顾海顾不得这样做会不会伤害到她，他立刻上前夺走手中的刀。
赵芸顺势倒在顾海怀里，情绪发泄完之后晕过去。
姜白呆住，她想上前看一下，脚下的腿像灌了铅难以动弹。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没反应过来。
“别愣着了，打120。”
姜白点头照做，拿手机的手还是抖着的。
人送到了医院，医生给赵芸做了检查，还好，只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顾叔，这是怎么回事？”姜白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赵芸会出现这么大反应，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顾海握着赵芸苍白无力的手，声音哽咽：“两年前，我发现你妈妈经常半夜起来，坐客厅一动不动，开始还以为是梦游，后来发现她还会做一些自残行为。去医院看了医生，医生说这是心理疾病，需要送院治疗。你妈妈不愿意去医院，说自己可以吃药，我不想逆着她的意......自从那以后，家里锋利的东西我就都收起来了，所以这次菜刀没有对她造成伤害，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白眼睛红了起来，“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你妈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不让我告诉你。小姜，你不知道，你妈真的很爱你。”
胸口像被重击，突然疼了起来。
赵芸还在昏迷，多年的操劳让她不再是别人口中漂亮的村花，姜润年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一瞬间老了几岁。姜白看到她和顾海走到一起，多少是怨她的。
姜白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立刻抛开一切，开始新生活，为什么可以忘掉姜润年，她又一次被自己的狭隘所桎梏。
而赵芸看似开启新人生，却始终被困在原地，囚禁一生。
“对不起，”姜白喃喃道，为自己所有幼稚可笑的想法，她对赵芸道歉。
躺在病床上的赵芸手指像收到感应，轻轻动了一下。
生活很漫长，我们就一起过吧。赵芸，不要再困住自己了，你应该享受美好的生活，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姜润年会理解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