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渐深,月色凉如水,北风呼啸震得窗柩作响。屋内,银丝炭火烧得正旺,十分暖和。
虞惜晚一动不动的坐在暖阁间里,目光专注的盯着烛台上跳动的烛火,长长的睫毛映在白嫩肌肤上,落下小片阴影。
时间一点点逝去,烛台上的蜡烛悄然变矮,火苗也变得时明时暗。坐在桌子旁的虞惜晚却仍是一动不动。
正当此时帘子被从外打开,一丫鬟走至暖阁内,许是怕外面的凉气侵染了虞惜晚,丫鬟在内室帘子外停住了脚步。
“太子妃。”丫鬟轻唤。
这时,虞惜晚才将目光从烛台上转移,她看向丫鬟,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好听:“如何?太子可是回来了?”
丫鬟如夏一脸为难道:“太子妃的话,奴婢方才至前院打探,未曾探到太子何时方归,左右怕是要子时后了。”
“天色已晚,太子妃不若先安寝?”一直侍立在旁的丫鬟如春上前轻声询问。
虞惜晚摇摇头,“如今已近亥时,左右不过一个多时辰。本宫不困。”
“可是…”如春话还没说完就在虞惜晚的坚定目光下咽回了肚子里。
“如夏,你去小厨房瞧瞧煨的乳鸽汤如何了。对了,让小厨房里的人都上心些保持着膳食鲜美温热,务必要太子回府用上可口的饭菜。”虞惜晚紧接着吩咐道:“对了,莫要忘记备好热水,太子外出舟车劳顿好些天,让他好好解解乏。”
“是,奴婢知道了。”如夏笑着应道:“太子妃对太子可真上心,太子回来定会感动于太子妃做得一切。”
提起太子,虞惜晚粉面含春,她娇瞪一眼如夏:“浑说什么,快去吧。”
虽是娇瞪如夏,虞惜晚却没有真的生气,毕竟她心心念念的太子终于要回来了。
两人成亲还不过几日,北方传来急报,太子就被派出去处理政务了。
如春看着太子妃痴情模样,心中暗叹一声也不好再劝。太子妃出身高贵,其祖父早年因战功赫赫被加封一品国公,其父亦是被封为镇国将军,几十年如一日镇守边疆。太子妃自幼随着镇国将军生活在边陲,直到两年前才只身前往京都居住在国公府。如春和如夏也是在那时才在虞惜晚身边侍候。
太子妃与太子见面的机会是少之又少,不过是宫中宴会上遥遥见过几面。可这几面就让虞惜晚对太子芳心暗许,情深似海。
一位是当朝太子,一位是将军之女,两人的婚事由此顺理成章。
如春虽不知矜贵太子是心里如何想的,但她却十分清楚太子妃对太子有多上心。
譬如今日,太子妃得知太子今夜回京,欣喜不已。但皇宫守卫森严,宫门一旦落了钥无天子诏命任何人不得擅开宫门。即便太子夜晚回京,也只能开城门进入内城却无法開宫门进入皇宫。故而太子妃早早的向皇后求了恩典,希望能在宫外府邸等候太子回来。
只是这一等便从午后等到了深夜,如春知道自己劝不住主子,默默将烛台上的烛火更换,继续陪着虞惜晚等太子回来。
每过一柱香的时辰,虞惜晚就差人问太子可否归来,不知过了几时,也不知让人问了几巡,终于在这时屋外热闹起来,丫鬟仆人们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喜悦:
“太子归府了!”
虞惜晚闻此霍然起身,连忙向外走去,笑容绽放,明媚动人。饶是如春侍候了她好几年,却还是免不了被虞惜晚的美貌晃到。
“如春,快让小厨房将一直煨着的乳鸽汤端过来。更深露重,让太子好好暖暖身子。”
虞惜晚走在前面,还不忘记吩咐如春。
“太子妃夜里冷,您穿上大氅再出去。”如春连忙拿着雪狐大氅追了出去。
奈何虞惜晚走得太过着急,如春在后面跑了好一会儿才跟。后面的丫鬟婆子端着汤,亦步亦趋的跟在虞惜晚的后面。一行人步伐紧凑的走向前院。
此刻,府邸前院灯火通明,管事太监早就在门口等候太子归来。
马蹄声阵阵,如同密集的鼓点般急促奔腾,生生将寂静无声的夜晚撕出一道裂口。
马蹄声渐近,一群人浩浩荡荡停在府邸前,为首那人一身玄衣,身形颀长。气场强大即便是面上毫无表情,也让人平白感到威压,使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诸位随孤奔波数日,实在辛苦。德全,你安顿好他们。”季时晏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意递给身边的下人。脚步不停向内走去对府中管事太监吩咐。
“是,奴才已将客房收拾妥当,定然让奴才们侍候好各位大人。”
德全弓着身子,碎步小跑的跟在季时晏的身后,“太子爷您劳累一天,可要去后院歇脚?”
“不必,去书房。”季时晏淡声。
“太子妃午后便至府中,已经在后院等候多时了。太子您……”
“太子妃?”
季时晏骤然顿住脚步,本面无表情的他眉毛蹙起,彰显着主子内心不愉悦的情绪。
这处府邸乃是他的私宅,未经允许从不许别人踏足一步。
“你好大胆子。”
季时晏视线转向德全,不咸不淡道。
声音不大,威压极重。
便是这句话,登时让德全吓破了胆子,噗通一声跪地,哭诉道:“太子息怒。皇后娘娘特许太子妃在府中等候,奴才便是有通天的胆量也不敢忤逆。还望太子宽赦奴才。”
季时晏闻此,轻转手中扳指。
“明日一早,送她回宫。”
德全明白季时晏不再追究此事,大喘一口气,忙从地上爬起来,“奴才……”
德全话还没说完,被打断。
“夫君要送谁回宫啊?”虞惜晚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至前院,看到季时晏后,高兴不已,奔至季时晏面前,亲昵的拉着他的衣袖仰头问道。
季时晏低头垂眸看向攥着他衣袖的虞惜晚。
不得不说,虞惜晚生得极美。一颦一笑间眼波流转胜却繁星闪烁。不施粉黛的脸上多了几分娇媚柔美,一头光滑柔顺的乌发乖巧的垂在身后。雪白大氅衬得她娇滴美丽,宛如温房娇嫩的花。
见季时晏分神,虞惜晚不满嘟起粉唇,摇晃他衣袖撒娇:“夫君,明日要送谁回宫啊?”
季时晏凝目,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一直紧攥他衣袖的虞惜晚,十分自然的将衣袖从虞惜晚手里抽/出来,不答反问:“怎么来前院了?”
虞惜晚瞬间被他转移注意力,她转身欣喜的将汤盅递给季时晏:“夫君快尝尝这汤,煲了好些个时辰呢,十分鲜美。”
虞惜晚期待的看着季时晏。季时晏凝视虞惜晚的眼眸良久,随后瞥了一眼精心煲了许久的汤,他动也未动。
“孤用过膳食,下次莫要做了。”
他继而补充道:“时辰不早,太子妃早些安寝吧。”
说罢,也不管虞惜晚是何表情,径直往书房走去。
“夫君。”虞惜晚追上前去,喊他,声音里带着些说不出的委屈。
季时晏步子微顿,不回头的往前走去。
只是还没有走两步,就听见后面的女子啜泣的声音,声音不大,却顺着风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季时晏的耳朵里。丝丝缕缕让人忽视不得。
季时晏转头看去,虞惜晚站在风中,肩膀微微抖动,抽泣呜咽。大氅也有些滑落,秀气的鼻子微微泛红,说不出的可怜脆弱。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欺负她了呢。
季时晏微叹气,转身回去,欲要将她身上的大氅扶正。
谁料还没有碰到她的肩,便被虞惜晚轻轻躲了过去,使得季时晏的手晾在空中。
此举,可把立在一旁的德全吓得不清。
太子哪里做过整理衣裳的事情啊,如今却还被太子妃躲了过去。他小心抬眼观察太子神情,但没有揣测出太子的心思。
“哼。”虞惜晚不高兴,泫然欲泣:“这汤妾身不错眼的盯着煲了好几个时辰,夫君一口也不喝。妾身就是披再多的大氅也暖不过来寒透的心。”
季时晏瞧着她一副又要哭的模样,他升出几分厌烦不耐。哄也哄了,还要闹脾气。
季时晏对虞惜晚印象并不好,两人初见,虞惜晚直直盯着他,目光灼热又缱绻。后来更是他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甩也甩不掉。
他冠礼后议亲时,虞惜晚求到了皇后跟前,希望能够让皇后给两人赐婚。
季时晏虽然不满,却也知道与她成婚有利而无害。
他虽是太子,但他几位庶出皇兄早已长成,对皇位虎视眈眈,他需要强大岳家巩固太子之位。
季时晏转动几圈扳指,忍下不耐,终是示意德全端过乳鸽汤,随后用汤匙舀了一勺,汤汁的确是鲜美无比,肉入口即化。
确实是用了心思的。
他喝完汤,虞惜晚终于转哭为笑,一头扎进季时晏的怀里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肢:“夫君,妾身好想你。时辰已晚,后院已经备好了热水。”
话至此,意味已经很明显。
柔若无骨的女子缩在他的怀里,轻声软语暖人心脾。换做别人,只怕是早就同意了。偏生季时晏并非寻常人,季时晏面上不言语,神情始终淡淡,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也不曾推开虞惜晚。
正当此时,一位小太监过来低声在德全耳边说了几句。德全望向太子,神色纠结。
“何事?”
季时晏察觉到德全异样神情,开口询问。
“这……”德全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他撇了眼太子和太子妃最后硬着头皮,凑上前耳语道:
“随您一起来的那位……奴才愚钝,不知该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