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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季时晏还有政务处理,他早早起身穿衣。虞惜晚睡眠浅也醒了过来,醉酒加之浑身酸痛,还没起身又跌在床上。

季时晏心情却极好,带着餍足。昨夜虞惜晚说着不要身体却十分热情奔放,显然喂饱了他。

季时晏难得贴心,止住要起身的虞惜晚:“时辰还早,再睡会吧。”

季时晏也不要她伺候更衣,自顾自的穿起衣服。

虞惜晚却不听,执意起身走至箱子前取出来一套崭新月白色衣衫,想要替季时晏穿上:

“妾让尚衣局新制的衣裳,夫君试试是否合身。”

季时晏惯常喜欢着深色衣衫,尚衣局亦知晓他的喜好,万不会给他做这种颜色的衣衫。

这八成是虞惜晚特意吩咐尚衣局做浅色衣衫。

季时晏不愿意为这种小事拂她面子,伸手由着她更衣。穿上后衣袍很贴身,季时晏却格外有些不适,他试完以后就将外袍换了下来,放一边。

“衣裳合身,只是颜色太过明净。”季时晏拿了玄色衣袍穿上:“日后不必做这些颜色的衣裳。”

虞惜晚:“妾觉得这个颜色很好看呢。”

季时晏眉头紧蹙,没有说什么出了内室。虞惜晚眼也没抬,任由他自己独自出去。

虞惜晚未发一言坐在榻边仔细将季时晏换下来的衣服叠好。

之后的几日,虞惜晚就像是和季时晏心照不宣一般。季时晏没有去找虞惜晚,虞惜晚也不去找她。

一来二去的两人竟然也有几天没见面。

这几日的功夫,虞惜晚将心神都放在了长乐殿外的花草上面。

北疆的天气要比京都冷很多,能存活在北疆的花草也更加耐冻。是以,京都下大雪后,花草不仅仅没有枯萎,反而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虞惜晚一天到晚的不出东宫,养花弄草,时不时的宁安公主进宫陪她聊聊天。

日子过得惬意无比。

宁安公主生母是一不起眼的宮嫔,生宁安公主时落下了病症,没几年就撒手而去。

皇上念在宁安公主年幼无人照拂就将其抱往坤宁宫,养在皇后膝下。

是以宁安公主与季时晏从小一起长大。对于季时晏这位皇兄,宁安公主是又敬又怕。平日里也不往季时晏跟前凑。

可宁安公主却十分喜欢虞惜晚这位皇嫂,时不时进宫往虞惜晚长乐殿跑。

虞惜晚起初对宁安公主淡淡,不亲近也不疏离,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可宁安公主却似乎察觉不到一般,来到她宫殿总是滔滔不绝说上好几个时辰。

上到皇亲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就没有宁安公主不知道的秘事。

对此,虞惜晚也是十分敬佩宁安公主的,毕竟这种本事也不是谁都有的。

是日,虞惜晚在院子里中侍弄花花草草,宁安公主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翻着手中的帕子,不解:

“皇嫂,这些花花草草的让花房里的人弄就好了。你一弄一上午,有什么乐趣。”

虞惜晚专心致志,“此间有足乐也。”

这时,外面传来极为喧闹的声音,似乎是很多种声音夹杂在一起的混响。

虞惜晚:“发生了什么?”

宁安公主摆摆手,一点儿也不吃惊:“前几日钦天监说紫微星动,父皇不宜出帝宫。这不是父皇不放心,又传了数千名和尚进宫,为他诵经念佛。”

虞惜晚有些不可思议:“若我没记错,如今钦天监监正道士出身吧。”

道家和佛家,父皇到底是尊崇哪一派?

宁安公主不甚在意:“这有什么,父皇一直觉得不能偏听一家之言,以前佛道儒三家都尊崇。有时候连朝堂大事都要先卜一卦呢。”

虞惜晚只觉离谱,北疆敌人蠢蠢欲动,南方水灾旱灾频发。文官倾轧,皇子夺嫡,朝堂更是一片混乱。堂堂一国之君不问苍生问鬼神。

皇帝嫔妃子嗣极多,得宠那几个无一不是被批命格贵重。就连宁安公主也是因为被圣僧批为福女,才有资格养在皇后娘娘宫中。

若是那些被批命不好的皇子公主,则直接无人问津,生死不知。索性皇后娘娘仁德,派人照拂这才让皇子公主日子好过些。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皇帝并没有因为迷信道教佛教而对大臣良将痛下杀手。

数年前,有位道士劝说皇上斩杀有功将领,以免将军功高震主,威胁皇位,结果被皇帝一剑砍死。

皇帝还指着死去的道士痛骂:“贼子,汝敢坏朕万里长城!”说完,还愤恨的踢了凉透了的道士两脚。

经此一事,朝堂上的大臣虽然不满皇上迷信,却也没有制止。

只是随着皇帝年纪变大,行事越发荒唐可笑。

就因为紫微星动这句批语,连朝也不上了。

宁安公主也不怎么乐意提这件事情,她转了个话题:

“皇嫂,马上就是皇兄的生辰了。您给皇兄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啊?”

虞惜晚瞥她一眼,只笑也不说话。

“故作神秘。”宁安公主撅着嘴巴,小声嘟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宁安公主哼一声,傲娇:“不告诉你。”

虞惜晚摇摇头不再追问她。

“对了,皇嫂,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宁安公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犹豫道。

“什么事情?”

宁安公主纠结了一下,最终如实相告:“皇嫂,我听说你长姐在婆家好像过得并不如意。”

虞惜晚:“漪姐姐?”

宁安公主点点头。

虞惜晚不太敢相信,她可从没有听说虞惜漪过得不好啊。张氏将一双儿女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如果虞惜漪过得不如意,张氏还不得哭着喊着为女儿讨公道。

宁安公主见她不信,一股脑儿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她嫁入侯府后,夫君天天沉溺于温柔乡里。她夫君还对她动辄打骂。起初侯府老夫人还护着,结果里面都没有子嗣,老夫人也态度也淡了。”

宁安公主说得这些,虞惜晚是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随着宁安公主的描述,她眉头一点点蹙起来。她再不喜欢张氏,可虞惜漪是虞国公府嫡女,身份贵重。嫁给侯府已经算是低嫁,侯府安敢欺她?

虞惜晚:“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腌臜事?”

宁安公主顿时有些语焉不详,打着哈哈蒙混过关。

为了防止虞惜晚再追问起来,宁安公主连忙向她告辞,溜了出去。

“做什么慌慌张张?”

甫一出东宫,一声厉喝止住了宁安公主的步伐,她抬头一看,暗道倒霉。规规矩矩行礼:

“皇兄。”

季时晏应一声,目光审视宁安,似乎很不满意她失仪之举。

宁安公主从小就害怕季时晏,如今被他锁定目光手心直冒汗。

“皇兄……我…我…”宁安公主突然灵机一动:“皇兄,我瞧着皇嫂给您准备生辰礼,不便打扰就先行告辞了。走得着急了些。”

见季时晏没发作,宁安公主也微微把心放在肚子里:

“皇兄你有所不知,皇嫂对您太过于用心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从一个月前,宁安就见皇嫂日日作画,起初我还以为画的什么,凑近才发现原来画的是皇兄。一袭月白衣衫,长身玉立,俊逸挺秀。真真是出神入化,让人赞叹不已。”

宁安公主凑近他,小声道:“上面还写了句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皇嫂果然如他人所言,对您情深不寿啊。”

季时晏负手,面上淡淡,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他虽不喜虞惜晚。

但被人放在心上终归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莫要贫嘴。”季时晏打断还欲要开口说话的宁安公主:“以后规矩些。”

宁安公主连连点头称是,松了一大口气规规矩矩的后退。

“站住。”

还没走两步,宁安公主又被叫住。她艰难转头,笑着问:“皇兄还有何要吩咐?”

“你……”季时晏思忖着开口:“你可曾还记得……”

“算了,你回去吧。”

季时晏走后,宁安公主心中对虞惜晚道了声对不起,她没忍住把虞惜晚准备的礼物提前给皇兄说了。

季时晏周身气势实在是太过吓人,宁安公主实在是太怕这位不苟言笑的皇兄了。

德全是个机灵的。他知道这几日太子一直没去长乐殿,趁此机会连忙询问:

“太子,一会儿可要去长乐殿用膳?”

季时晏冷凝他一眼,没出声径直东宫走了。

不出声就是不拒绝,不拒绝就是同意。德全从小伺候季时晏,多少也能揣测出来季时晏的意思。

他乐颠颠的跑去长乐殿告知虞惜晚。

谁料,德全去了长乐殿才发现扑了个空。

如夏告诉德全,太子妃带着如春去前院寻太子了。

虞惜晚传话求见时,季时晏正立身垂腕提笔练字。

季时晏字如其人,乍一看字圆润饱满、骨力遒劲,细看却能看出落笔犀利,锋芒毕露,呈大开大合之象。

跃然纸上的赫然是方才宁安公主说的: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季时晏忆起在宫外私宅里的那天晚上,虞惜晚贴在他怀里,柔声细语说她和他两人定然有着前生今世的情缘。

季时晏将纸卷起来放案桌旁的卷缸里:

“让太子妃进来。”

“夫君~”

总是这样,虞惜晚一见到季时晏,声音就娇得不能再娇了。

季时晏没有动,他冷眼看着虞惜晚下一步动作。

果不其然,虞惜晚乖乖巧巧的就自己贴了上来,亲昵的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季时晏。简直是乖得不行。

季时晏大手拢住她脑袋,让她离开自己胸膛:

“怎么了?”

虞惜晚努努嘴,“夫君劳累一天,妾给夫君煲了汤。您趁热喝。”

季时晏不可置否,他慢条斯理的将汤盅放在一旁:

“让孤想想。”

虞惜晚接话:“想什么?”

季时晏坐在太师椅上,睨她一眼:

“无事不登三宝殿。”

虞惜晚被季时晏戳穿以后也丝毫不见难堪,她跨坐在季时晏身上,小手游离:

“明日,夫君能不能狠狠申饬文侯,最好把他贬官!”

季时晏霎时没了逗弄虞惜晚的心思,他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近日对虞惜晚有些好,她竟有了干政的胆子?

季时晏声音冷下来,“为何?”

虞惜晚愤恨:“妾身长姐嫁给了文侯嫡次子,听说那厮是个混账东西,欺辱妾身长姐!”

季时晏多少也知道文侯次子荒唐行径,他也明白了虞惜晚刚才说话的缘由。

“文侯乃朝廷栋梁,岂能因为他次子之事随意处置朝廷官员?”

虞惜晚低头,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见的怒气。她刚才还不相信宁安所说的话,如今季时晏的反应也坐实了文侯一家欺负虞惜漪的事实。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季时晏的生辰日。

是日冬至,京都又下起了大雪。东宫清晨就开始布置生辰宴,德全身为总管太监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今年皇上避紫微星动,只差人送了份礼物。皇后娘娘自打今夜子时便头风发作,闭殿不出。

季时晏本要去坤宁宫侍疾,却被桂嬷嬷告知皇后不愿意扰了季时晏的雅兴。同时还递给了他一份贺礼。

是以,今年生辰宴不能大办。季时晏也不甚在意。他对于生辰宴并不怎么看重。唯一让他提起兴趣的便是宁安公主口中虞惜晚画的那一副画。

他幼时被封为太子,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左右不过名画,珍宝。可这些礼物贵虽贵,却没有半点心意。

倒不如虞惜晚亲手作得一副画。

坤宁宫,佛堂。

桂嬷嬷看着专心致志念经的皇后娘娘,不禁道:

“主子,今儿是太子生辰您总得与太子说上会话。也不能年年如此啊。”

皇后娘娘一身素净衣裳,她睁开眼睛,手中不停的转动佛珠:

“本宫说什么?祝他生辰快乐吗?”

桂嬷嬷:“太子纯孝,他向来与您亲临,万不能让他寒了心啊。”

“那本宫呢?”皇后娘娘突然站起来,将佛桌前的东西一扫而空,咆哮:

“祝他生辰快乐?那谁祝我璟儿生辰快乐啊?”

皇后终是忍不住奔溃大哭:“我的儿啊。”

桂嬷嬷搀住皇后,眼露不忍:“娘娘……”

“都是皇子。一个是万人之上的太子,一个连尸骨都找不到。他宴宾客言笑晏晏,我的璟儿无人祭奠。”皇后扶住桂嬷嬷的手:“本宫心如刀割啊。”

“全都是报应啊。”

“全都是报应。”

皇后娘娘瘫坐在蒲团上,掩面泣不成声。她将常年戴在腕间的檀木佛珠缓缓放在胸前,喃喃:

“我的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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