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
那人着一身玄色衣裳,面容冷硬,周身气场让人畏惧。
他在厉轻仞面前站定,只打量了一眼,便道:“你跟我走。”
见着此人进来,上座有一个金丹长老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时有些疑惑地开口:“尊上?”
往上座看去,此时,他才见着自己的下属还坐在这儿,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我欲收此子为徒,走罢。”
这话一落,像是一颗巨型炸弹在场中爆炸,上座的金丹长老全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师叔!?”
尊上却是一概没管,只是对着厉轻仞又说了一遍:“跟我走。”
片刻过后,厉轻仞已随着尊上离开了大殿。
一堆金丹长老迟迟回不过神来,其中一个更是直接追着尊上的步伐离开了,底下一堆新晋弟子更是觉得犹在梦中。
尊上?师叔?
金丹长老们的师叔,能是什么人?莫非,那人是元婴期的大修士?
弟子们一时惊得忘了呼吸,那叫厉轻仞的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被元婴期的长老看中?
由于这事儿几乎已经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力,他们已经连嫉妒都不知道该如何嫉妒了。
青珞一直站在后面默默围观,也觉得此事颇有些费解,那元婴修士到底看中厉轻仞什么了?心狠手辣,还是冷漠无情?
不管众人心头如何猜想,原本无人问津的厉轻仞已成为元婴长老的真传弟子,这已成了不容置疑的事实。
“第三名...”金丹长老选苗子大会继续进行,陆续又有十来个弟子被长老挑中。
这其中有一人引起了青珞的注意,还记得她曾用藤曼勾了两个修士的灵晶,‘三灵根’两枚,肖染却足足有三十多枚。
那在试炼中后期手里三十多枚灵晶一下子凭空蒸发的肖染竟也在殿内,甚至于,她的排名比青珞都要靠前许多,肖染凭借两百多枚灵晶,排在第九,自然,她也引起了金丹长老的注意。
还是婉秀阁那位颇有些风情的女长老,她见着肖染,眼前一亮:“你可愿入我婉秀阁?”
“弟子愿意。”肖染低眉颔首,显得异常的乖顺。
选苗子大会逐渐接近尾声,青珞默默无闻地呆在最后,她除了在这里陪站了半天,就等同于一个看热闹的无关人员。
被金丹长老选中的弟子都跟着师父走了,剩下大多数弟子则由筑基期师兄安排。
几十个人组成一支壮大的队伍,跟在师兄屁股后头,走过大殿,走过玉台,走过长廊...终于来到了一个宗门办事处。
师兄指挥着上前,一个接一个地登记,分配,领东西。
这队伍排得腿都站酸了的时候,终于轮到了青珞。
办事处的师姐指着手下一张羊皮地图,公式化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想要进哪个峰?”
“我叫阿络。”青珞很快回道,盯着羊皮地图细看,这地图上有红色记号标注的八大主峰,十分醒目,可这几座主峰一一看过,她却觉得都不怎么行,于是只得指着地图呐呐地询问师姐:“只能进入这八大主峰之一吗?”
师姐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又指了指地图上的黑色标记:“看见没,这些地方也可以。”
黑色标记有很多,几乎都是小而不起眼的地方,青珞又细看了许久,终于,她找到一个满意的:“师姐,我要进藏书楼。”
“藏书楼?哪个藏书楼?”师姐一时没回过神来。
“就是太一宗的藏书楼啊。”难道还有第二个藏书楼?
不知为何,师姐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古怪,竟又确认了一遍:“你真要进藏书楼?”
“嗯。”青珞笃定地点了点头。
师姐撇了撇嘴,不再多问,转而从柜子里拿了个储物袋给青珞:“喏,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去藏书楼报道吧。”
终于脱离了长队,青珞松了一口气,走出宗门办事处后,她打开师姐给她的储物袋看了看。
里面有一张同样的羊皮地图,一件弟子服,一把做工质朴的法器,一瓶丹药,甚至还有几块中品灵石。
总的来说,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令青珞有些惊讶的,是储物袋里那三块中品灵石,这太一宗出手真是大方,连新入门的弟子都能人手几块中品灵石,而他们了悟门,却要一块下品灵石掰成几瓣用。
哎,说多了都是泪啊。
储物袋里的弟子服式样有些熟悉,青珞拿出来细看,弟子服虽说式样简单,袖角处却有一个月白色的标志格外醒目,她仿佛在哪里见过...
多宝阁!青珞终于想起来,当初多宝阁符术区域接待她的女修就是穿的这种衣服。
原来,那多宝阁竟也是太一宗的产业,怪不得其财力如此雄厚,能在修界遍地开花。
青珞循着手里的羊皮地图走,走过了好几个山头,又跨过了好几条小溪,终于走到了位于旮旯角的藏书楼。
她就纳了闷了,为何堂堂天下第一宗的藏书楼,会设置在这样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藏书楼的外面长了一圈杂草,周边惨败的风物使其一点儿也无大宗藏书楼的气势,倒像是一座城郊已被人遗弃的城隍庙。
青珞有些忐忑地提步进入其中。
藏书楼里光线昏暗,寥落摆着几个书架,显得异常的空旷,青珞在里面站了半天却不见一个人影,只好对着空气询问:“喂,这里有人吗?”
咚!有重物落地声从侧面传来,她视线随之移了过去,却见一胖修士居然从一把扶梯上摔了下来,激起一丈高的灰尘...
这藏书楼是有多久没打理了啊。
而那胖修士见着她,却似乎异常的兴奋,他朝着后头大喊:“师父,瘦子,来人啦,来人啦!”
这么热情的吗?
眼前一晃,面前冒出三个头,一胡子拉碴的老头儿,一瘦子,一胖子,青珞一时有些懵,她尴尬地冲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你好你好,”瘦子热情地伸出爪子,亲切地笑着,“师妹,你是来藏书楼选书的吗?”
可算是有人来了,要知道,他们这儿已经一个月没开张了。
青珞摇头:“我不是来选书的。”
胖子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却又迅速重整旗鼓,脸上洋溢出笑容:“不是来选书的也没关系,师妹,我为你介绍一番,说不定会有你感兴趣的呢?”胖子犹不肯放弃,循循善诱道。
“我真不是来选书的。”青珞叹气。
“那你是来干嘛的?”糟老头的眼光顿时挑剔了起来。
“我来加入藏书楼的。”青珞老实回答。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眼睛瞪成铜铃。
“我来加入藏书楼的。”青珞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还是胖子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仔细打量了青珞一阵,赶紧伸出肉爪子将她拉了过去,热情得像个老妈子:“来,师妹请坐,师妹喝茶。”
“......”青珞满脑袋问号,这一屋子人,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瘦子围了过来,长吁短叹地感叹道:“师妹有所不知,我们藏书楼已经一百年没进新人了,整整一百年了啊!”
他的话正好为青珞解了惑。
“一百年?”青珞看着眼前不修边幅,举止怪异的三人,觉得自己恐怕进入了什么奇怪的组织。
“就是一百年!”胖子摇头悲叹,又不放心道,“师妹,你既然来了,可就别走了啊。”
他拿出一大堆玉简:“喏,师妹,这就是我们藏书楼的全部事务了,现在我便正式交由你全权管理。”
“我!?”青珞不可置信。
她可是刚来的新人,这就要让她赶鸭子上架了?这是什么神奇的组织?
“就是你。”糟老头认可道,“从今往后,你就是这里的管事了。”
“......”这么随便的吗?
话落,三人已经齐齐转身,一直走向藏书楼深处,那里摆着三把躺椅,三人齐齐往那上面一躺,发出三声舒服的喟叹。
留下青珞抱着一堆玉简愣在原地。
她觉得自己加入邪.教了。
第二日,青珞已将藏书楼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圈。初来乍到,她也不敢多看,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务。
青珞没来之前,藏书楼里整整积了一尺厚的灰,她接连使了几十个除尘诀才将藏书楼清理干净,活动了下发酸的手指,她忍不住问胖子:“师兄,你们平时都不打扫的吗?”
胖子调整了下姿势,突然,空气里响起了一连串气震山河的鼾声。
“.....”青珞对胖子不报希望了。
还是瘦子在旁边一把躺椅上,一边吃瓜一边笑着回答了她:“这里我们从来都没打扫过,师妹,其实你也不用打扫的,”他摆了摆手,“我们都不在乎这些东西。”
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这里三个修士都是浑身脏兮兮的,那穿着的法衣简直没眼看,青珞倒是知道他们不在乎,可她不能不在乎。
瞧瞧这仨修士的德性,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青珞只得皱着眉又使了一遍除尘诀,她问瘦子:“你们这儿到底有多久没打扫了?”
瘦子想了想,不确定道:“至少有一百年了吧。”
“......”怪不得没人愿意来你们这地儿。
第二日,藏书楼里又添了一把躺椅,懒是很容易传染的,尤其是在这个无聊得发霉的地儿,大半个月都不会有人来,将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番后,青珞也没有其他事儿可干,便只好搬来一把躺椅阅读藏书阁里所剩不多的闲书。
到了晌午,青珞已将好几个玉简读完,昏昏欲睡。
门前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抬了眼皮去看,却见真有一个黑色人影走了进来。
此时边儿上的胖子恰好睡醒,模糊中瞥见一个人影,登时就来精神了。
“来生意了,来生意了!”他吱哇叫道,“阿络,赶紧去招呼客人。”
“......”这好端端一个藏书楼,竟被胖子说成是开张做生意的,青珞只好认命上前。
绕过几个书架,她这才看清,前面不远处的那道黑影竟是个熟人。
青珞还记得他的名字,厉轻仞,走了狗屎运被元婴修士收为真传弟子的那个。
她上前一步,询问:“道友是来选书的?”
厉轻仞没回。
他径直走向藏书楼深处,像是在自顾自地找着什么东西。
青珞被晾在了一边,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走至掌事柜的后头等着他挑选完,这好容易来了一个选书的,她好歹得等到他把借阅的灵石给交了。
直到她等得瞌睡又快犯了的时候,厉轻仞终于选好了,拿着一大摞卷宗走了过来。
“就借阅这些?”青珞向他确认。
“嗯。”厉轻仞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
青珞觉得这人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莫得人类的感情,但这人明显不好惹,于是她语气算得上温和:“道友,你手里的卷宗给我一下?我帮你估个价。”
厉轻仞依言递过来,青珞拿到手里细看,她现在业务还有些不熟练,于是只得拿出储物袋里的价格表一一进行对照。
清和宗,会元门...这些卷宗几乎都是有关各大宗门的档案介绍,青珞觉得稀奇,这厉轻仞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跑这儿来借阅这些卷宗作甚?
突然,青珞瞥到卷宗上刻着的三个字,‘了悟门’,在一瞬间,她拿卷宗的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很快镇定下来。
她没有多看,只继续估算其他卷宗的价格。
一会儿后,她向厉轻仞道:“一共是五块中品灵石。”
厉轻仞没有回应,很快从储物袋里拿了灵石放在桌上,又拿起他的那摞卷宗,一刻也未作停留地离开了。
再抬头,青珞只看到他的背影,像是在看一团迷雾,‘了悟门’,一个在修界已经除名的宗门,厉轻仞为何会特意来藏书楼要走它的卷宗?
厉轻仞,是敌是友?
青珞怀揣着复杂的心思,又走至藏书楼深处,躺在了躺椅上。
听到动静,胖子睁开一只眼来看她:“师妹,那小子借走了什么?”
下意识想要隐瞒那个名字,青珞垂眸,只粗略答道:“他借走了一摞卷宗。”
“哦。”所幸,胖子没再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