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人
青珞四人被押送至暗狱,沿路却未曾听见囚犯的叫嚣哭号,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暗狱里阴冷得不像话,空气中流动着冷风,从毛孔里钻进来,逐渐渗入骨髓,胖子和瘦子最先扛不住,抖着身子抱作一团,青珞吸了吸鼻子,也有些不适应,运转灵气在体内循环一遍,才觉得好受些。
不知道为何,这暗狱总给她一种毫无生气的感觉,尽管她知道这里面经年关押的囚犯成千上万,甚至许多囚徒老死其中,可在这暗狱里,却很难察觉到他们生存的气息。
不同于一般牢狱的阴沉,暗狱里确确实实弥漫着一片死气,身处在这里,甚至让青珞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死灵之地。
她被执法部的人押着前进,暗自打量着两侧的狱房,里面的囚犯一个个四肢低垂,耷拉着脑袋,或倚或靠,或趴或伏,好似真的已断绝了生机。
可这些画面又并非是全然静止的,极偶尔的情况下,狱房里的囚犯会抬一抬手指,转一转脑袋,像一个个提线木偶,勉强露出一些生命体征。
这些画面本身就有些怪异,而押送他们的修士却好似司空见惯一般,目视前方,神色平淡地行走在这些提线木偶之中。
青珞压下心头的怪异感,暗暗留意着。
翌日,承令真人离奇身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太一宗,人人自危。
承令真人刚好死在结婴盛典结束后的第二日,许多前来庆贺的外宗代表都还未来得及离开,这些天宗门内人员流动巨大,正是鱼龙混杂之时。
而且死的并非是修为低下的练气弟子,偏偏又是一个金丹长老,舆论便止不住惶恐起来。
谁敢如此明目张胆惹到太一宗的头上?
一个金丹长老怎会悄无声息地被杀?
那杀掉金丹长老的修士究竟有多恐怖的修为?
一想到这些,所有人便止不住地背脊一寒。
此事自然惊动了掌门,甚至把执法部那位久不出山的元婴长老也给惊动了。掌门下令彻查,召开大会挽留还未曾离开太一宗的外宗代表,实则是关闭太一宗,使用强制手段限制出行。
在真凶还未确认之前,太一宗连个苍蝇都不会放出去。
一大早,令狐玄懒洋洋地从掌门特意给他准备的奢华大殿里走出来,四处看了看,却觉得今天的氛围很是不对劲。
他径直往人堆里走,留心听了听,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的信息点。
藏书楼,金丹长老,遇害。
令狐玄拧眉,藏书楼?似乎小仆从昨日闹着要回去叙旧的地方就是藏书楼?
他脚步飞快,此时也顾不得那地儿邋里邋遢脏了他的鞋底儿了,疾速往藏书楼赶去。
令狐玄赶到的时候,藏书楼已被封锁,十来个执法部的弟子守在四周,有好事者远远地偷看。
见此,他施法迅速探了下情况,脚步一转,又赶紧返回太元峰。
藏书楼里,他已经感应不到青珞的灵息了。
去主事殿里把掌门老儿给叫上,令狐玄带着人飞速往执法部走去。
“令狐公子,你至少告诉老朽,这是到底要做甚哟?”掌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勉强堆起菊花脸为难道。
令狐玄没心思解释,只凉凉瞥他一眼:“管那么多干嘛,赶紧给我跟上。”
“哎!”掌门止不住长叹一声,心头苦涩。
结婴盛典方结束,金丹长老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遇害,这些已够他愁的了,谁能想到,半道上还插进来一个令狐公子,把他从大会上给直接抢走,偏偏对付这位爷,他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
他这掌门当得容易么?
有掌门这个人肉招牌在前,没人敢拦他,令狐玄大步往执法部里面走。
他直接让掌门把执法部的头儿给叫了出来,灵茶也没那个闲工夫沏了,开口就是一句话:“放人。”
两位元婴长老久久盯着他,都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
令狐玄笑得春风拂面:“听说你们执法部的人昨晚把我徒弟给抓走了,现在我亲自登门来跟你们领人,这不为过吧?”
在他春风拂面的笑容里,是处在暴怒边缘的前兆。
这群草包,竟敢把他令狐玄的徒弟给抓走,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执法部的元婴长老拧着眉头,面对令狐玄看似合理实则强势的要求,却并没有轻易答应。
他谨慎开口:“令狐公子,弟子阿络在我的部下抵达藏书楼之时,正准备给承令真人收尸,她有不可避免之嫌。”
听此,令狐玄的笑意更深,挑眉道:“我记得我徒弟阿络只有筑基修为,金丹长老遇害,你们竟然会怀疑到一个筑基弟子身上?”你们是猪脑子吗!?
元婴长老像是没听出令狐玄话里的讽刺一般,还要继续解释:“令狐公子,就算如此,也不能...”排除您徒弟共犯的嫌疑。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令狐玄不耐烦地打断了,令狐玄眼神中带有深意,扭头看向掌门:“你们太一宗,是打定主意要欺负我的徒弟?还是...野心膨胀,想欺到我头上?”
掌门被这话压得喘不过气来,冷汗直流,赶紧连连摇头。
直到这时,一直安静呆在后头打算明哲保身的掌门才终于站了出来,他朝那位元婴长老递了个眼色,突然深明大义道:“令狐公子,这次着实是我宗疏忽了,我这就派人将您的徒弟接出来,您看如何?”
说着,掌门的菊花脸上又多了几道褶子。
“我等着。”令狐玄悠闲走到属于元婴长老的主座上坐下,一副不放人就不罢休的态度。
掌门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又朝那元婴长老递了个眼色,元婴长老额头上皱得能夹死苍蝇,颓然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挥手招来几个执法部弟子,道:“把人带上来罢。”
“且慢。”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灯火尽头走来一个着冰蓝色云衫的女修。
“殿下?”令狐玄嘴角的笑容凝滞,有些微不可察的烦躁。
叶琉璃从不管宗门事务,不过死了一个金丹修士,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叶琉璃在令狐玄的对面站定,声音比平日还要冷上三分:“承令真人遇害,为我太一宗事务,你为何横插一脚?”
令狐玄扶着额头,只得又耐着性子解释一遍:“我只是向执法部请求领走我的徒弟,自然理所应当。”
他应是顾忌着什么,此时言辞明显要客气许多。
然而,叶琉璃却完全不接受他这套说辞,音色更冷:“据我所知,弟子阿络此前并非你的徒弟,她原是我宗一个内门弟子,是你强行从掌门手中将她抢走。既然如此,她作为宗门弟子,协助宗门调查长老遇害之事,有何不可?”
昨日在结婴盛典的时候,叶琉璃还对青珞的身份一无所知,而现在她却已经把来龙去脉捋得如此清楚,令狐玄拧眉,不知又是哪个多嘴的去叶琉璃面前吹了风?
气氛紧绷起来,突然,令狐玄轻笑出声,一下子浑不在意道:“殿下,何必呢?我不过要走一个徒弟,你照顾照顾我的面子不成么?”
他插科打诨,仿佛对话又恢复了两人闲聊之时的轻快。
熟料,这一贯好使的技俩却碰了壁,对上他笑容满面的一张脸,叶琉璃仍旧冷淡:“事关长老生死,太一宗绝不会放人。你还是好好考虑一月后的幽谷试炼吧。”
这话落下,此事便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令狐玄看着今日格外反常的叶琉璃,嘴角微压,也不再反驳,大步离开了执法部。
叶琉璃静静立在原地,没有回头去看,只身上像是结了一层寒冰一般,冻得执法殿的黑灵犬瑟瑟发抖。
暗狱里,青珞四人除了偶尔会被执法部的修士提出去审问一番,倒也没什么大碍。
尽管洗不清在场嫌疑,但他们四人一看就同承令真人无冤无仇的,也实在说不出什么作案动机。因此,执法部的人并没有很快处置他们。
没怎么受罚,日子便照旧过,胖子三人心态尤其好,躺在湿冷的狱房里,仍旧像从前一般呼呼大睡。
而青珞呢,虽说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倒也跟胖子他们一样,不太担心目前的处境。
暗狱里布有太一宗顶级的阵法,就是元婴修士到了这儿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青珞好歹跟着阵术鬼才——令狐玄学了十来年的阵法,太玄宗十层阵塔她都给破了,这点儿小阵自然不在话下。
她如今就蹲在暗狱里天天研究破阵之法,不出几日,暗狱里的阵法就已对她形同虚设。
七日后,青珞鬼鬼祟祟地把储物袋里一大堆材料给摆出来,她马上就要破阵了。
恰在这节骨眼儿上,青珞的脚边突然灵光一闪,她心头一惊,赶紧闪开,摸了摸心口,才发现脚边只是凭空多了一本阵法秘籍,吓得她还以为是有人发现她要逃跑。
她把阵法秘籍捡起来翻了翻,封皮很熟悉,内容似乎也出自一个流派,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传送给她的。
令狐玄这么多天都没动作,她原本估摸着,这人肯定已经丢下她不管了。如今她阵都快破了,他又来献什么宝?
没怎么细看,青珞就已经把令狐玄送来的阵法秘籍随手扔进了储物袋里。
这要是让令狐玄知道,估计得气得跳脚。他足足等了七天,徒弟太过愚笨,竟还没破阵出来,他终于忍不住直接把破阵的秘籍给徒弟传送了过去,他的好徒弟居然不当回事儿?
然而,青珞只想自食其力,她拿着阵法材料仔细摆弄着,一刻钟过去,终于摆出一个隐阵。
阵眼她早已找到,但由于破阵的动静太大,她只能再摆一个隐阵来遮掩一下。
一阵再平常不过的冷风吹过,暗狱的一间狱房里,突兀便少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