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山洞
九青山下。
一少女脚步轻快,自山中的羊肠小道走来。
她身着红蓝交替的半袖外衣,彩色百迭裙在行走间散成半开的花,如翻飞的彩蝶,腰间挂着个酒葫芦,头上的双丫髻更添几分不谙世事的灵动。
这是刚得师父林流许可,独自出门历练的林复回。
此时的她就如出笼的鸟儿,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向天际,狠狠地盘旋长空。
兴致一来,便摸上腰间酒葫芦,豪迈的扬手打开葫芦盖子,仰头,“吨吨吨”往嘴里狂倒了几口。
大部分酒液灌入她口腔,顺着喉咙向下流淌,小部分顺着她的嘴角,流淌到下巴,顺着脖颈,隐入衣衫。
待一口饮完,那跑偏的酒液便被她三两下用袖子胡乱擦去,仅留下浅浅酒香。
“美酒。”她长叹一口,连带着胸中的沉积的郁结也被呼出,人仿佛被洗涤过一般舒坦,朗声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人理应乘兴而至。她想。
于是一把拔出腰间别着的长剑,剑身与剑鞘摩擦间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听着声音就感觉剑泛寒光、锋芒逼人。
她口中念诀,手随诀游走,轻轻松松便让剑凭空,继而小腿用力,轻松跃上。
忽的一下,剑带着人向前方飞去,连绵群山则在她脚下飞速后移,只余“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喧嚣。
她的发丝在空中随风飘扬,像海底随波的大片海藻,角角落落都堆积着过多的生命力,头上的首饰在磕碰间乱响,像是随风涌动的浪击石后破碎的声音,尽在诉说着她的兴奋与喜悦。
酒香洒满沿途,她的清醒也随着这香气散了大半,只有混沌的脑子还跟随着主人在剑上飞行。
突然。
“什么东西?”林复回惊恐的看着一大片阴影向自己笼罩而来,像怪兽张开了巨口,要将她吞噬。
黑暗霎时夺走了她的视野,失去光明的她完全感知不到外界,也无法做出应急反应,只能承受未知,于是她开始懊悔自己的大意。
“砰”的一声,剑撞到了石壁后极速掉落,砸出不少岩石碎末,林复回自然也跟着摔下来了,摔得七荤八素的。
她揉着剧痛的背,缓了几息,才发现自己是误入了一个山洞。
山洞很大,大概可以容纳三四个他们那样的小院,石壁的表面很平整,就连山洞顶部也被精心打磨过,不像是自然形成,更有可能是人为,而且说是山洞,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因为山洞多半是拱形。
这个山洞的入口很狭小,也不知道怎么被她误打误撞的就飞了进来,反正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进来了,难道是她喝醉了酒的缘故?
山洞里面倒不是很黑,因为光会从石头裂隙里透进来,所以尚可视物。石壁上的裂隙不多,细细长长的,最粗的地方也不过一指宽,却能绵延数十尺。
扫视一圈后,她发现只有她入口时所经过的那一段是黑的,空间狭长且不透光,洞内倒是微微透光,隐约可见全貌。
摔落带来的伤还在剧烈作痛,伴随着强势叫嚣的痛感,她的脑子终于完全清醒了,清醒的不能再清醒,比没喝酒时还要清醒。
林复回忍着剧痛站了起来,双手抚着腰缓慢向石壁挪去,心中无奈叹道:出师不利啊~
走近后,林复回发现看似平整的石壁,实则布满划痕,她又往前多走了几步,此处墙面依旧是遍布划痕,于是她又退开几步,拉远了距离,她看见这些痕迹从她站立之处分别向前向后铺展过去,直到尽头的拐角也没停息。
她又抬头,眯着眼睛向洞顶看去,依稀能看见上面也刻了图案。想来,这个山洞的所有墙面很有可能都被刻上了这些古怪的东西。
她没打算绕圈全部走一遍,反倒是停下来,脸慢慢凑近石壁,借着洞中微弱的光,她看清了,那些并不是随意的划痕,它们的排布有一种规律,八个不同图案的符号为一组,看着密密麻麻,极其复杂,其实不过是这八个字符的单调重复,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可能是文字,但是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字符,她不明含义但是却能从中察觉到一种神奇的力量,盯久了就好像有一种错觉,她感觉自己踏碎了时空,蹚入了历史的长河,逆流而上,走到尽头,然后听到了厚重玄妙的上古之音,她在声音里悟道,她与万物共生,她与天地为一。
她听不清具体字句,但却仿佛能意会各中含义,她沉浸其中,无法抽离。
她失神的注视着那些字,眼泪不自觉的从眼眶中颗颗落出,像从盘中滚落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间错的砸在手背上,又很快从指缝间流走,滴落于地上,浸入土里。
与此同时,一股无缘由的悲伤自她心底漫出,像胸膛破了大洞,冷风呼呼灌入,吹得她又酸又涩,又像有人用手穿过那个洞,牢牢攥住心脏,连带着血液也在这不断收拢的手中被截流,快要停止思考了,身体也如有千斤重,压得她寸步难行,快要压抑的无法呼吸了。
她一会儿在倾覆而来的浓烈情感里溺毙,一会儿又在隐隐约约的传道之音中获得新生。
还好不停滴落在手背上的泪珠所带出的轻微击打感将她拉回现实。
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哭了?
林复回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滴落水珠,又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那里也已经布满泪痕,濡湿一片。
这些字符一定有古怪!这个山洞也是!
林复回呼吸骤乱,心脏从她回神的那一刻开始就如鼓点般急促,像是要把之前截流的血液一下子全泵向全身,回想起刚刚的奇怪状态,后怕的要死,太凶险了,她差点折在里面。
走!赶快逃离这个诡异之地!她的第六感在频频拉响警报。
她要离开这里。她的脑子是这么想的,她也这么做了。她闭上了眼,不去看那些字符,避免再次陷入危险之中。她像个眼盲之人一般,小心迈步,双手于空中挥舞,尽力拓阔自己的已知范围。
摸到出口就成功了。到时候定要好好喝上一壶,压压惊。
林复回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因为喝酒才误入这里的事情了,她只觉得没有什么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
“啊。”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任何障碍,但是腿却撞上了什么东西,使她一下子跌倒在地。她不敢贸然睁眼,先是伸手摸索。是石头吗?她又扩大了摸索范围。四四方方?还有木头的纹理感?是什么宝箱?
一想到这儿,她有点激动。对嘛,危险与机遇总是并存的。她悄悄的让眼睛漏了条缝,能看见眼前的光景了。
还真是个木制的箱子,不过好像有点大?还有点长?
在好奇心和贪念的双重作用下,她准备冒险一探。这么厉害的字符,那么它所保护的应该也是同等厉害的宝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泼天的机缘,能不能抓住就看她的选择了。犹豫不决的话,就让上天来做决定。
林复回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枚方形墨玉,色重质腻,漆黑如墨。这是她专门从师父的宝库里搜罗出来的,还让师父帮她加工了一下。
现在就是这方玉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她手腕一用力,方玉就被它抛出,直直上行,又直直下落。
“呀。天意如此,那我舍命奉陪。”林复回看着地上平滑的玉璧上面刻着“干”,这个“干”字出自她大师兄温散之手,笔力千钧,沉着痛快。
她拾起玉璧,拍了拍其背面的尘土,露出背面的“不干”二字。
她是一个信命的人,这是她特意为自己定做的命运之牌,在难以取舍的场合可以发挥决定性作用。
林复回睁开了杏眼,尽量避免去看石壁,只专注于眼前。
确实是木制盒子,不过和她想象的宝箱有点出入,这个盒子有点长了,目测比她还长。
额,她好像能猜到这个盒子是干什么用的了。不要吧?不会真的是装人的棺材吧?林复回突然想要退缩了。
她准备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于是她的玉牌又出场了。
玉牌落在地上,在面上的字还是“干”。她扶额,心想:事不过三,她还有一次机会。
林复回看完第三次的结果后,蹲在方玉旁,扶额长叹。
第三次了,连抛三次都“干”,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但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玉牌依然被悄悄绕上了隐隐灵丝,每一次的抛落,都是在灵丝的牵动下成型。
林复回先是就着这个姿势蹲着,酝酿了一会儿,积攒了点勇气,然后支着剑顺势起了身。她走到棺材旁,犹豫从哪里下手,毕竟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还有点无措。
她告诉自己,里面顶多是骷髅还有一些随葬品,再糟糕点也不过是腐烂的尸体,爬点虫子什么的。她一个修仙之人才不怕这些。
手已经摸到了,只差一个推力,就可以打开了。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又开始狂猜各种可能性,越想越严重,到最后她已经确信里面放着的是个被封印的灭世魔头。
越想越怕,虽然她信命,但是前提是她得有命,这么一想,玉璧给的那些勇气马上消耗完了。
就在她准备撤离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打来一股推力,她的手在这股力量下,猛的就把棺材打开了。
好了,完蛋了,没得选了。她心想。
她闭眼不敢看,只等着里面魔头一把飞出来,然后“刷”的一下灭了她,给她个痛快。